夜晚的公园里本该空无一人,此时却多了一抹纤细的身子或因凉风或因后怕而颤抖着。
    顾小满大口大口的吸这夜晚的凉风,企图让自己稍稍冷静,真的冷静了以后就是无尽的无助孤独感涌上来,才意识到身边连个可以找的人都没有,无意识给自己一个自嘲的笑容。
    拿起手机,没有目的性,就是在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六神无主时,人会下意识拿起手边的东西摆弄。
    手机的光在略为昏暗的公园角落格外醒目,一时间刺痛了习惯黑暗的顾小满的眼睛,看清手机画面的她有点失神。
    桌布是一张燕立夏的侧脸照,不是那种阳光灿烂的笑容,而是一个勾起嘴角略带戏謔的笑,让顾小满觉得他好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是跟平常一样总是嘲笑逗弄自己时的笑容。
    顾小满想到了之前跟燕立夏手机游戏里【手握戏本】玩的那场游戏,想起燕立夏早就知道自己身上有伤的事,想着,那自己就这样满身伤出现在他面前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对吧…。
    她有点恍惚的就点开了通讯栏,颤抖的手操作着通话介面,电话里只传来quot;嘟嘟嘟quot;的声音,一通,两通没有人接,没有任何思考的又接着播下一通。
    网咖里燕立夏正在跟朋友打游戏,看着手机萤幕显示顾小满的来电,正在晋级赛的他一开始并不理会,专心的打游戏。
    一般来说只要打一通没接顾小满就不会在打来了,可是这已经是第三通了,最后燕立夏还是放开了滑鼠,接通了顾小满电话。
    电话那头顾小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声音都糊了,只是一句很短又没头没尾的话「你…可以来…找我吗?」
    听着她的哭泣声燕立夏一愣,问了她在哪里,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衝,不去理会朋友的叫唤,只想快点找到顾小满。
    到了顾小满说的地点,他小跑着在公园里找人,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了他寻觅的身影,只是一眼却让他整个人愣了一下,感觉心脏狠狠跳了一下,有点疼,久久不能平復。
    角落里顾小满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裙,裙上染着血,大大小小的瘀青伤口,抱着膝,披散着发将头埋在腿间的坐在公园的椅子上。
    在这傍晚时分犹未的吓人,如果走在大接上,没准能让警察局的电话被占线。
    「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燕立夏的语气焦急,小心的在不去碰到她的伤口的情况下将身上的外套往她身上盖。
    被燕立夏揽在怀里,身上的外套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吹了一晚冷风的顾小满一下子暖和了不少。
    感受着他的气息体温,还有他说话是微微颤动起伏的胸膛,找到依靠的顾小满一下子抱住了燕立夏,像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好像要把长久以来的委屈一次倒尽。
    「怎么了?!己经没事了,我在这里。」顾小满哭的犀利哗啦的,燕立夏只能手足无措的想办法安抚她的情绪。
    顾小满抱着他边哭边骂,气不够骂的断断续续的,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一直重复语句「你笑我!我都那么,那么,那么难过了,你还笑我,你没有良心,你不能笑我……」
    燕立夏被骂的很无辜,可还是从善如流的认下了,只要顾小满可以不哭让他干嘛都行「誒,嗯,对不起,我不笑你了,你不要哭好不好?」
    看了看夜晚的公园微微皱眉,阴暗寒冷,再看看光着脚穿的又少的顾小满,还有这个怀中高的不正常的体温,燕立夏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圈住她的腿弯,一把将人抱起「走吧,去我家。」
    他用外套把顾小满包的严严实实的,确定不会让人看到她身上的伤后,才在公园前拦了一辆计程车。
    饶是少了身上的伤,顾小满和燕立夏这个组合还是很引入注目,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女紧紧依偎在一个少年的怀里,身上穿的貌似还是男生的外套。
    让司机先生不由得从后照镜偷瞄他们俩,脑瓜子里已经脑补了一齣,双方家长不同意交往而离家出走私奔的虐恋苦情狗血大剧。
    燕立夏被他看的很不爽,狠狠瞪了那个司机一眼,锐利不善的眼神让司机一震,又想到燕立夏报的住址在价格不菲的住宅区,深怕惹上什么祸端,安分的不敢在乱瞄。
    明亮宽敞的套房内,燕立夏将顾小满放到沙发上,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暖身子,又去找了医疗箱给顾小满包扎伤口。
    她的膝盖手肘手掌上都是逃跑时摔出来的擦伤和酒瓶碎片划的伤,磕到桌角的额头不停的渗血,还有身上的瘀青,大大小小,新旧交错,让人看的触目惊心。
    看着这些伤口燕立夏的脸色不太好,眉头深锁,手下越发的轻,好似对待的是世上最珍贵的事物。
    燕立夏战战兢兢的给自己清理伤口,温柔的根本不像话,顾小满垂眸看着有些神游。
    很久以前她受伤了她妈妈也是这样跪在地上给她上药的,只是眼前这个人的手法略为生疏,却越显他的认真专注。
    顾小满看着笨拙的拿着绵籤轻扫自己伤口的燕立夏「我可以相信你吗?」脑内闪过很多念头不自觉间已经脱口而出了,她的声音很小很细,在这个寧静的客厅里却是打破沉默的低语。
    燕立夏正握着她的手给她清理擦破的掌心,听到这句近乎呢喃的细语,微微一愣,抬头看着她,好似在等待她接话。
    可顾小满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不负责任到了极点,头一撇,扯了一个难看的要死的苦笑,想要打混过去「没事,你当没听…」她还没说完就住口了,燕立夏看她的眼神太刺眼,让人怎么也接不下。
    燕立夏抓着顾小满的手骤然收紧「跟我说实话好不好?顾小满。」他的声音很轻很低沉,让手被抓疼的顾小满一时间忘记了挣扎。
    燕立夏心里很无奈,无论是之前她在学校笑的没心没肺的时候,还是让他心疼的要命的现在,他根本拿这人没輒,她什么都不肯说,就连现在都已经这样跑到他面前了,还想着要躲回去。
    「你身上的伤认识你的这两年来就没有断过,不只有我,叶谦恩,陈研寧,他们都知道,如果你有困难那你可以……」
    顾小满底着头,给人的感觉瞬间冰冷的可怕「如果我不跟你说呢?你打算怎么做?报警吗?还是告诉老师?让他们通报上去?」
    顾小满行为衝动但头脑却是清醒的,感觉自己间着没事病这一场真是遭罪了,病了就情绪化,什么都不管不顾,搞砸一件又一件事,脑子乱成一团,到最后只给了燕立夏一个凉薄的蔑笑,站起来就想往门口走去。
    燕立夏眼明手快又一次拉住顾小满的手,这次他一把将人拽进怀里,一手圈住顾小满的腰,一手按住她的后脑让她紧紧贴着自己彷彿要被她揉进怀里。
    哪怕知道顾小满会推开,他不想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了,那个电话里的哭诉,那个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顾小满,都让他感到心疼。
    不懂燕立夏为什么要拉回自己,但她觉得头很晕,体温很高,外面很冷,而自己快站不稳时,就被抱住了,这样是不是代表自己不用走了?
    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没有那样的打算,你有权利选择不告诉我,你告诉我了我也没有那个权利替你做任何的决定。」说到这燕立夏原本强硬的语气一转变得轻柔又无可奈何「我只是想要以你男朋友的身份提出问题,要不要回答当然是你的选择。」
    顾小满突然想起他们她喜欢上燕立夏的那个下午。
    那时候一般人或许是硬拉着她给保健室的阿姨看伤,但那恰恰是她最不需要的,而燕立夏全程不过问只是尊重她的选择给与了最正确的帮助,不做多馀的事,然后再来自认是对她好。
    想到这里顾小满嘴角勾起一个浅笑,不甚明显,好像一直被迷雾笼罩的山林终于遇见了曙光拨云见日。
    这个不就是她会喜欢燕立夏的理由吗?不会随便帮她做决定,而是帮助她完成她的选择。
    这次顾小满没有推开燕立夏,语气带着疑惑「男朋友?」
    燕立夏有些急了「你说过的,你毕业前会一直等我,不能这么快就反悔。」
    顾小满伸手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挡住自己弯起的嘴角,声音被他的衣服衣服闷住显得有些软糊「没有,只是没有想到你会现在提。」
    听着这近乎于撒娇的语气和肩膀隔着衣服穿透过来的热气燕立夏心中暗道不妙,将顾小满抱回了沙发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小手段,或许你一个高兴就告诉我了。」
    「是吗?」顾小满无骨的把自己埋进沙发里手臂搁在自己脸上挡住大半边的脸「能让我这么高兴的人就你一个了吧。」
    顾小满幽幽的开始叙述那怎么也不愿想起的恶梦「我妈妈啊,结过两次婚,我是她和前夫生的,那人怀疑我妈外遇,还说我长得根本不想他,他下手是真的狠,我妈被打的半死不活,而我幸运一点后脑伤到一点,之后我报警了,他们成功离婚了,但我妈的脸上留了疤,视力受损,心里也受了伤,情绪一直很不稳定,有忧鬱,自杀的倾向,整天披头散发毫无生气,面无表情的流泪,一整天不说话,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年,知道工作被辞退了,她拉开窗就往15楼一跃而下,落到了树上救活了,后来我外公来找我们带我们回来这里,才开始慢慢的好过来,二年后我妈妈再嫁,是我妈大学时期的追求者,他很爱我妈,一开始一切都还不错,后来两人生了一个小孩,他确定我妈不会随便离开他后,开始私底下对我恶言相向,施暴,他觉得我给我妈带来不幸,跟我那个人渣亲爹一样是噁心骯脏的,其实我并不怕他,只是那个时候我妈生產后病发忧鬱,情绪不稳我不想刺激她,我没有揭穿他,看我妈过的好我就算了,反正我也会反抗,不至于受什么太严重的伤。」
    燕立夏可以感觉到她的轻描淡写和避重就轻,但他还是听着还是心疼不已,她保护她妈妈,那谁来保护她?她妈妈受的伤,她不也一样承受了?为什么她就是活该?为什么是这样一个弱小的顾小满默默的承担所有?
    不过他安静的听完,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不觉得顾小满会需要哪些批评他继父和安慰她的言论,她会更希望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也没有被提起,更不想跟人聊这个话题。
    或许让他过去,彼此心照不宣才是最好的。
    燕立夏「我知道了,但你这几天先不要回去可以吗?你妈这几天不是出差了吗?回不回去没差了吧?」
    顾小满想了想点点头,也没抬眼去看燕立夏,还是把自己埋在沙发里。
    燕立夏也没生气,由着她,拿起电话拨出去,走到阳台去讲电话,没多久电话那头响起了熟悉的女声。
    陈寧彦「喂,怎么会想到找我?」
    燕立夏「小满在我这里,你现在可以出来吗?」
    电话那头上一秒还在听陈寧研抱怨燕立夏的叶谦恩看着开着免提的电话,觉得陈寧研应该把那句话理解为「顾小满在我手上」下一句还要勒索赎金。
    嗯…感觉没什么毛病,他这个绑匪当的不算委屈。
    「欸…喔!可以,谦也在这里,他也一起?」陈寧研还没从说人家坏话的侃里出来,觉得对方就是在威胁她,本能反应抓住旁边这个谦当救命稻草。
    不要以为只有你手里有人质我也有!
    叶谦恩人质「……」求放过。
    燕立夏看了看沙发上的顾小满,一身沾染了尘土的睡裙看着及其扎眼「可以,来我家,我位置发你,带点吃的,在带一套顾小满可以穿的衣服,等等给你报销。」说完就掛电话了。
    电话这边陈寧研听到这先掉线了几秒,然后彻底炸了。
    大晚上的小满为什么会在燕立夏家!还让她帮小满带衣服,燕立夏你个禽兽!!
    陈寧研拉着叶谦恩三步并两步的出了咖啡馆,没多久陈寧研火急火燎的敲响了燕立夏家门口「开门!」
    燕立夏赶忙打开了自家大门,让他家大门免于惨死陈寧研的辣手下,他家不会换不起门,可是他一点也不想接到小区保安的关怀电话。
    燕立夏从叶谦恩手上接过超商的袋子和一袋衣服里面装着给顾小满的衣服,超商袋子里全是零食,连碗泡麵都没有,显而易见是在架子上随便扫一圈就走了,难怪来的那么快。
    陈寧研已经擅自登堂入室了「小满在哪里?!」
    燕立夏将装着衣服的袋子递给她朝浴室的方向指了指浴室的方向「浴室。」
    闻言陈寧研面如死灰,心里给燕立夏的禽兽实鎚了。
    我可爱的小满,她还没满十八岁啊!竟然仗着小满喜欢你就对她下手!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告到你倾家荡產!
    燕立夏对陈寧研的眼刀子视而不见,反正瞪不死他。
    陈寧研小心翼翼的敲响了浴室门。
    顾小满围着一条浴巾出来,还是平常那个熟悉的笑顏,可配上她的手臂膝盖的瘀青擦伤,脸颊上也肿了一大片,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顾小满笑着道谢「谢谢。」接过她手上的衣服,转身关上浴室门,打开袋子一看,大夏天的袋子里却是长袖。
    顾小满又想起了就如燕立夏的那一句他们都很关心她。
    陈寧研惶惶张张的跑回客厅语气慌乱整个人显得不知所措「为什么?!她……」说到一半她又住口了。
    她问了会得到回答吗?如果小满只想让燕立夏知道呢?因为她喜欢燕立夏,如果她擅自问了,她会不会不高兴。
    而燕立夏整理着药箱一边回答陈寧研那没问出口的问题,重头到尾巨细靡遗,看着从容不迫,可没说一个字都咬紧了牙关。
    对顾小满而言妈妈是她想守护的,那顾小满对他而言有何尝不是。
    燕立夏告诉陈寧研是经过小满同意了的「如果陈寧研有问就告诉她,你知道了那也要告诉陈寧研,因为寧研也是我重要的朋友。」
    对此燕立夏虽有不满却还是照做,凭什么他打听了半天才得到的解释,转头就要给人知道了!
    但让他来说那他至少还是唯一一个听到小满解释的人,至少不用让她在开口陈述一次那残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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