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韵却并不着急,朱铨前后赐予她金银,田宅皆被她热情洋溢的推拒,只说她齐家为陛下抛头颅洒热血都是应当的,不要这些金银俗物,只想厚颜与他朱铨攀点亲戚,就怕太后看不上眼。齐家忠心事君,如今提出此等越矩请求也是情之所致,如若有不妥,还望陛下赎罪,齐家就算什么赏赐不要也是心舒体泰的……
    朱铨被逼的没法,眼看此次北伐相关人员的赏赐与惩处皆逐一落实了,就那惊天动地的齐韵反而啥动静没有,这一天,连蒋太后自己也坐不住了,唤来朱铨相询,问他对齐韵是如何打算的。
    朱铨难受了好半天,好容易将齐韵的话转述完毕,蒋太后闻言反倒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
    “我儿可是舍不得齐家那丫头,才这样一直拖着?”蒋太后眼中全是了然的笑。
    “母后……”
    “我儿莫要感情用事。”蒋太后轻轻拉起朱铨的手,将他带至自己身边坐下。
    “我儿可知良臣难得?”
    “铨珍惜每一位忠臣,他们都是帝国的栋梁。”
    “那就是了,齐家出能臣,铨儿,你说是得一家能臣好还是得一深宫妃嫔好?”
    “母后……”
    “哀家知晓我儿英明,定会做出最恰当的决断。”
    ……
    数月后,蒋太后懿旨下达齐府,“齐家上下建功颇多,以此番北伐尤甚,齐韵兰质慧心,特赐其女食禄,视婉怡公主。”自此,蒋太后多了一个干女儿,朱铨多了一个二妹妹……
    婉怡公主精明强干,能谋善断,深得太后钟爱,与当今天子亦是兄妹情深。天玺四年,赐公主府,太后亲自为其择婚。
    “婉怡公主近来可好?哀家瞧着怎生瘦去许多?”蒋太后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花,扯过齐韵的手,只死死盯着她的脸,满脸的疼惜。
    齐韵确实瘦去不少,食难下咽,太后开始替自己相看亲事了,梁禛还被朱铨扔在那鸟不拉屎的漠北守边关。更重要的是,梁禛已经二十五了,眼看就是老光棍一条,自己也快成老公主了。
    “母后……”齐韵娇声低呼,紧紧搂住蒋太后丰腴的胳膊,一点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母后,韵儿为自己的亲事发愁……”
    “我儿愁个甚?安心交给母后即可!”
    “母后……”齐韵嘟起了嘴,“韵儿喜爱高大勇武之人,要像陛下那般勇武,可不要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白皮书生!最好有烁烁军功,武官最好,品阶嘛自然越高越好……”
    “如若杀过蒙古人,平过叛乱军的,韵儿更喜爱了!”
    “母后,韵儿好动,可得给韵儿寻个口齿伶俐,会说漂亮话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韵儿可不喜欢啊!”
    蒋太后听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拍拍怀里的兀自不停说话的姑娘。
    “婉怡公主如此苛刻,只怕是比皇帝选拔太子都艰难了,说吧,我儿瞧上谁了?”
    齐韵娇羞地睨了太后一眼,“母后……韵儿想招亲……招天底下最勇武的男子为夫。”
    ☆、招亲
    婉怡公主开坛比武招亲, 天下所有二十三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的男子均可前来报名。条件很公道:
    男(自是不必说),
    符合年龄段的要求(公主年龄也不小了,喜爱年龄偏长一点的男人),
    武功好(公主脑子好使, 会折腾,身体好的才能陪得住),
    有军功、品阶越高越好(人是公主,若是区区校尉, 自己也没脸去吧)。符合条件的男人在司礼监挂上号后, 需得参加兵部来年三月于京都演武场举办的比武大会。
    一时间婉怡公主招亲的消息飞遍大江南北,四海八荒的边疆将士们兴奋不已。年龄大, 功夫好,有军功,不正是为他们设的吗!京中贵胄能同时满足以上条件的简直屈指可数!这婉怡公主的择夫要求倒真的是剑走偏锋, 造福边疆啊!司礼监的报名现场人满为患。
    这一日齐韵正歪坐家中绣花, 自己要出嫁了, 虽说还不知道要嫁与谁,但准备好绣活则是必须的。绣的正带劲时,忽听得窗棂咔嗒一声响, 齐韵抬头,窗前端立一人,凤眼生威,相貌堂堂。
    “禛郎……”齐韵的喉头有些哽咽, 又是快两年不见,梁禛似乎更壮实了。
    “韵儿……”一双凤目只痴缠着她的眼,梁禛三两步奔到春榻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禛郎为何翻窗,可是爹爹不许你进?”
    “非也,禛带了拜贴,只是想尽快见你一见,待会儿禛再翻出去,自你家门房再走一遍……”
    “……”
    “禛郎孤身远在漠北,身子可还好?”齐韵红了眼眶,只望着他笑。
    “韵儿放心,都齐全着呢!”梁禛满面红光,显见得甚是激动,“危急时刻禛无时不在提醒自己务必要活着,我还有宝贝留在京城呢,千万死不得,能跑时候便尽快跑,莫要被人捡了便宜。”
    “……”
    齐韵咽下一口唾沫,满腹间的激荡瞬间荡然无存,“禛郎可真是为韵儿考虑得周全……”
    “禛郎回京可曾报备?”梁禛被一纸诏书派去漠北死守北大门不允回京,陡然回来怕他犯错误,齐韵想首先确定他是否违规了。
    “还能如何报备?备得可周全了,不光记了禛的祖上八代与生辰八字,连肩宽腿长全都被一帮小黄门脱光细细量过了。”梁禛松开齐韵的手,直起身来,愤愤然,自顾自走到茶桌旁端起茶杯猛灌了几口。
    “我是来应征了。”
    扑哧一声,齐韵忍不住捂嘴笑出了声。
    “禛郎干嘛亲自去黄门那里报备,你与韵儿说说,奴家遣个小厮去记下不就结了。”
    茶桌旁的梁禛自茶杯后瞪圆了眼睛,“这还需要禛同你说?我以为我已经是你的夫主了,没想到居然还得先应征。好吧,于是我便去瞧了,奶奶的!小黄门手上的名单摞起来居然已经那么高了!”
    梁禛夸张地抬起了胳膊,满脸不满。
    “你男人来应征居然排在了最后,还被脱光了量来量去,你说我能开心吗?”
    看他吃瘪,齐韵莫名的心情大好,“禛郎勿忧,只要将那位惹不起的排在了外面,你受点委屈又有何妨?”
    “话虽如此,可韵儿为何不将条件设高一点,设难一点……好歹少些人来凑热闹。”
    “噗……禛郎,你还要韵儿如何设?难不成说年纪需得二十五,身长八尺一,凤目高鼻,一品武官……”
    齐韵捂着嘴轻轻坐于梁禛对面,看着他一脸的不耐烦,“禛郎勇武,除了龙椅上那位,你还能怕谁?”
    “我说公主殿下……”梁禛嬉皮笑脸凑来齐韵身边,“禛可是你内定的第一名?”
    “内定?”但见齐韵妙目圆瞪,一脸鄙夷,“此次选夫婿可是太后娘娘亲自主持,韵儿可插不上手。”
    眼前的男人一脸的难以置信,“如此说来我还不一定咯?”
    “那是自然……”
    “韵儿莫要如此折磨我,你家禛郎年纪大了,可经不得折腾……”他一把捉紧齐韵的手,痛心疾首,“万一……万一,禛未能夺得第一,又该如何是好”
    “那……韵儿便放宽条件,多招几个,直到把你招进府来,你看可好?”
    “韵儿可是在故意气我?”男人明显坐不住了。
    “禛郎可别放松警惕,此次招亲可得真刀真枪的来,毕竟陛下看着的,如若被他知晓韵儿作局如此之久只为摆脱他的控制,与你双宿双飞,换作你是那位爷,你能依吗?”
    看着齐韵一本正经的脸,梁禛明显焦躁起来,只紧紧捏住齐韵不撒手。
    “好韵儿,不是禛没自信,只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万一被人截了胡,我怕我忍不住要生血案了……”
    “禛郎勿忧,韵儿说过,你若不是第一,便多招几个,一定会把你招进公主府的。”
    焦躁的男人收紧了拳头,痛得齐韵咧嘴猛吸冷气,抽出手来,冲他额角一个爆栗,“你如此用劲想做甚!”
    “你招如此多夫婿做甚?招后宫呢?有谁做老大么?”
    齐韵乜斜着眼,冲身边面色早已铁青的男人眨巴眨巴眼。“第一的自然是驸马爷,其余的……做小,排名不分先后!”
    话音未落,身子早已腾空飞起。
    “我说你是越活越猖狂了,真以为自己是公主了?哪怕你坐了朱老四的椅子,也只能有我一个夫主!今日非得给你重振一下夫纲不可了!”
    鸾帐飞香,风辇凌波,大红销金撒花帐内二人滚作了一团,却被齐韵一声低叱喝止。
    “禛郎且慢!你若在我齐府为非作歹怕是连比武的资格都没有了……”
    话音未落,那道天青色的身影如迅雷一般自床上滚到了茶桌旁,他使劲搓着自己的脸,奋力平复着身体中的热血澎湃。
    “韵儿等我,我这便出去,递了拜贴再来同你说话……”
    ……
    三月,草长莺飞,京城外的演武场挨山塞海,婉怡公主招亲比武选拔大赛正式拉开帷幕。比赛由太后娘娘亲自坐镇主场,帝王朱铨作为“重磅人物”也出面观战,他要亲自来替自己的二妹妹挑选夫婿。这不只是齐韵自己的事情,毕竟来了不少优秀儿郎,就算选不上驸马,也能给帝国发掘点好苗子。
    朱铨亲自领衔,兵部尚书、兵部左右侍郎两名、内阁辅宰两名共同组成了评判团,保证比赛的公正与公开——
    这是一场毫无任何“后门”可走的比赛。
    赛程共设置了三项,骑射、马枪与策问。这是朱铨与太后娘娘亲自定下的,当然齐韵不可避免地也发挥了重要作用,毕竟自己能做的太少,能尽量为梁禛考虑的便尽量考虑吧。
    骑射即骑马射箭,弓用七斗以上。马枪即马术,骑着马运长矛挑刺,长矛重十斤。梁禛为武举出身,这两门正是对口得紧,只这策问,不是考状元用的吗?
    没错,公主号称女诸葛,真正配个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武夫也不适合吧。所以了,这策问则是考智力的,不要求应试人员如同科考那般坐下来写一篇论文,但要求应试人员就抽到的论题当场说出自己的看法,当然此论题一定是与当下军情及国防安全有关。
    齐韵为这三道选拔程序的设计可谓费尽心机,为避免伤到未来的驸马爷,比赛没有设计对攻。梁禛就算再善战,也只是血肉之躯,也会受伤,齐韵不想让他为了娶自己冒丁点儿受伤的风险。与太后一说,太后也表示赞同,杀的个血肉模糊的,这样的驸马要来也是个累赘。
    齐韵虽相信梁禛骑马射箭使枪的能力,但保不齐真的有正好符合条件的人使得比他还要好。于是在比赛的最后设计了这一道送命题,会打仗的人不少,但是会打仗又会动脑子的只有我禛郎独一份了!
    正是在齐韵这样的暗中保驾护航下,梁家二公子精神抖擞的上了“战场”。
    今日参加比试的武官大多来自边疆,都有着不俗的军功及战斗经验。在兵部事先组织的“预选赛”中,已经筛选去了大部分不那么优秀的武官,所以今日来参赛的十二名选手,个个都是不好啃的硬骨头。
    望着高台上的朱铨,梁禛心中有些打鼓,那朱老四知道自己一直心怀不轨,如若自己不小心出个错处,他会不会顺势当场便将自己踢出局去?
    转头又想起昨夜齐韵在齐家后花园对自己柔声的安慰,“禛郎勿要患得患失,心中杂念太多,更容易失败。拿出你当年勇夺武状元的精神头来,明日的赛程都是你熟悉的,韵儿在闺楼等着郎君……”
    大不了让韵儿把今日参加比赛的十二名武官都收入公主府,自己最后一名总是一定能办到的嘛……
    这样想着,似乎真的没那么紧张了,梁禛重重吐出一口气,暗中给自己鼓了鼓劲,拍马朝场地中央缓缓走去。
    赛程第一项,骑射。
    此番骑射考核较武举考核难度更高,参赛者沿演武场环道骑马,场地中央设高低不同的土丘多个,距离骑射者的环道皆五百尺左右,此等距离已是大部分优秀射击者的最大臂力值了。其中任意三个土丘上分别放置草球一枚。参赛者需在高速跑完一圈的过程中,快速锁定草球位置,引弓射箭,准确地将三枚草球自土丘上击落。
    这对骑射者的反应能力,臂力,对弓箭的灵活运用能力,奔行射箭的精确度都有着超高的要求。
    这是一场令人血脉贲张的比赛,因赛程设计的独一无二,据说是朱铨特意为这场比赛专门设计的考核方式,导致了比赛结果的彻底不可控,和让人大跌眼镜……
    抽签决定参赛者的上场次序,梁禛是第一个。
    这是一个不大好的次序,作为开场选手,一号承担了来自场内场外的全部压力。
    梁禛身着比赛专用甲衣、便帽,同普通的校尉一般,生生让他看上去青涩了不少。或许他只适合穿描金白蟒袍,着锦缎大帽,带赤金腰带,散发出逼人的气场,勇往直前,攻城掠池,这是才是属于梁禛的作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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