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梁禛率了十万兵马西进,他失踪前带走多少随行?”
    “那时梁将军正在烧营,他是突然起意要往北行的,所以只带走数千精兵,余下人都由副将领着,原封不动回了大同卫……据领兵的副将说,他们是在经过大同卫附近时,偶然发现了宁王军队的行军营帐,他们行过偷袭,烧了不少粮草。而后梁将军点了五千人向大同北而去。”
    朱铨颔首,许是梁禛真的发现了什么,尾随而去,以致失了踪迹,以梁禛的脾性,能抛下北线不管,亲自带了人尾随,对方的来头定然十分紧要……
    可眼前北线还对峙着至少二十万宁王的兵马,北线的威胁是实打实的,至于山西中路……目前尚无战讯传来,朱铨决定先等等。
    ☆、失踪
    朱铨心里一直认为喜峰口会是宁王选择的南下入口, 所以给梁禛的命令亦是死守喜峰口。可让人意外的是,北线喜峰口的战事并不算激烈, 除了由宁王的一名副将发起过数次还算勇猛的试探目的更明显的进攻外,大多只是零碎的骚扰。如此奇怪的战斗状态,让朱铨觉得对方似乎在等着什么……
    朱铨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齐韵说的话, “大同卫并无太多屯兵,对方却不战自退,陛下不觉诡异?或许只是因为敌方中路大军的首领出了意外……”
    喜峰口的只造势却不敢进攻,结合山西中路的异样, 朱铨的心咚咚狂跳起来, 莫不是宁王这个蛮子出现在了山西,如今对峙在喜峰口的只是一个幌子?
    思虑至此, 朱铨噌地起身,“侯荣,你替朕点五万精兵, 朕要亲自去往大同卫。”
    朱铨马不停蹄地赶往大同卫, 听完大同卫指挥的汇报后, 愈发惊讶不已,貌似所有的人都没弄清楚梁禛究竟看见了什么,只说梁禛打着打着突然领了五千人马奔北向而去, 还让其余人等皆不能擅离职守,也不许去寻他。
    朱铨狠狠地捶了一把茶桌,这梁禛果然是做阴谋事惯了,打仗也如此率性而为, 就不怕北伐大军没了主帅,被人团灭了麽!不过,不等朱铨发泄完自己的滔天怒气,另一件令人称奇的事件瞬间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的小舅子陈朝晖来了,而且是从樊城来的,据说已经在樊城知州府上“休整”许久了。
    “你不是被邢杰和蒙古人捉了麽?”朱铨乜斜着眼看向堂下衣冠整洁、满面红光的陈朝晖。
    “陛下!”粉面桃腮的陈朝晖一副大难过后终见亲人的激动模样,扑通一声便朝朱铨跪下了。
    “陛下,朝晖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您了……多亏朝晖命大,好容易从那蒙古傻子的利爪下脱身出来,便马不停蹄地往军营赶……陛下!那邢杰是宁王的人!他们勾结了蒙古人自西线北线同时南下攻击咱们……”
    “行了!说紧要的!”朱铨一点也不想与眼前这个眼泪鼻涕一把抓的家伙叙旧诉情,他不耐烦地抬手止住了陈朝晖的哭诉。
    “你见过梁禛麽?”
    “梁将军?”陈朝晖满脸泥泞地望着朱铨发怔,“他不是在喜峰口麽?”
    朱铨转过头不想再理这个呆子。
    “你失踪数十日,如今脱险了,为何不及时告知你的主帅,害得他奔袭千里赶来救你,结果半路遇上敌军,他也失踪了!”
    陈朝晖呆怔,自己只是受了折磨,身子疼,便多疗养了几日,这梁禛为何就如此没有定性,火急火燎地来寻自己作甚?如今可好,皇帝竟然还埋怨我头上了!
    陈朝晖瘪了瘪嘴,觉得委屈极了,“陛下,末将如若还能顺利传讯回营,那能还叫被俘麽……”
    “行了行了!”朱铨摆摆手,不想再与这个拎不清的人多费口舌。
    “你且准备准备,明日随我往北,寻寻有无梁禛的线索。”
    ……
    眼前是一片荒芜的戈壁滩,朱铨望着眼前一望无垠的枯草与坚石皱紧了眉头。
    “启禀陛下,再往北便是一直是戈壁了,陛下可还要继续走?”身旁的大同卫指挥适时低声提醒。
    朱铨没有回话,只张口问道,“李大龙,喜峰口情况如何?”
    身旁凑过来一名副将,低头拱手,“启禀陛下,安营在喜峰口的宁王军队依然还是老样子。”
    朱铨眯缝着眼,极目望向戈壁的深处,他唇角上扬,语气轻蔑,“二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如此调皮了……你偷偷溜来这树都长不出来的蛮荒之地,也不怕被饿成人干!”
    言罢,他一抖缰绳,朗声高呼,“李大龙,点五千军士,随朕入沙漠。余下人等,随陈朝晖留守此处,如若朕五日未回,陈朝晖,派人入戈壁滩搜寻。”
    ……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一名参将策马狂奔而来,不等马停稳,便屁滚尿流地滚落下马,“启禀陈将军,大事不好了!皇帝陛下入得戈壁后,探马便见有宁王爷的人带了约么数千轻骑自西北包抄尾随陛下也进了沙漠……而后……而后……”
    参将早已嘴唇发白,浑身发软,兀自跪在地上抖个不停。
    “而后又如何?打起来了?”陈朝晖急得抓耳挠腮。
    “探马……探马未曾听得打斗声……便飞沙走石,黄沙顿起,探马无法入内……便……便只能回了……”参将的声音低如蚊蚋,整个人都快要趴到地上。
    陈朝晖惊愕,这么说朱铨他是落入宁王爷的埋伏圈了?
    “陈将军……”
    耳畔传来参将犹疑的呼唤,“咱要继续追击还是……”
    “撤!”陈朝晖坚决果断地挥手,自己这条命可是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万不能明知是陷阱还往里跳。如此一来,率领了浩荡五万精兵的陈朝晖原封不动地将这五万兵撤回了樊城,将朱铨的吩咐彻底丢到了脑后。
    陈朝晖偏爱樊城,不想去大同卫,倒不是因为嫌弃大同卫,一方面是因为樊城四周三条河,扼道黄河口,方便他迅速逃命,回京城也方便。另一方面,陈朝晖也是有点军事天赋的人,樊城是京师通西最近的一条路线,也是西线敌军最有可能走的一条路,要不然梁禛派出的五万驻军也不会特意安排蔡融驻防此处。
    再加上他自己才刚从西线逃命回来,自是知晓西线如无守军,北伐只是一句空话。如今山西中路虽然折了两名大牛,但目前为止尚无正儿八经的战事生起,暂时还能先放一放,而西线则是已经放不了了,陈朝晖手上有朱铨的五万兵,再加上梁禛留下的五万,他觉得他应该能发挥点自己作为北伐副将的一点作用。
    回到樊城的陈朝晖嘣得一声关紧了城门,酒也不喝了,曲也不唱了,只闷着头彻夜修建工事,深挖壕沟。樊城不能破了,再往后退便已经摸到京城的门了。陈朝晖天不怕地不怕,自己先后牵连了主帅梁禛,弄丢了皇帝姐夫,也不见他眨一下眼,却独独惜命得紧。他只知道樊城若破了,北线的侯荣便将腹背受敌,京师地带便中门大开,皇城即朝不保夕,陈朝晖自己这副贱躯便没处可躲了,也不知他是否想过弄丢了皇帝会是怎样的结果。
    朱铨是这个朝代当之无愧的战神,他有着过人的胆识与如炬的慧眼,在所有人都以为他选择陈朝晖是为了恶心梁禛的时候,只有朱铨自己知道,陈朝晖是当之无愧的防守门神。陈朝晖不仅有着无比坚韧的求生欲望与别具一格的求生技能,就如同他能从蒙古人的利爪下全身而退一样。他还拥有一套无比强大的自卫手段,像他这种惧怕死亡胜过一切的人,拥有超强的自卫手段自然应属标配。
    “蒙古人不足虑,邢杰那十万边防军才是实锤。”陈朝晖如是对自己的参将们说,“咱们的敌人就是咱们的兄弟军队呢……”
    陈朝晖一眼便看穿了敌军的态势,日暮西山的蒙古人除了马与弓箭,什么都没有,除了能打家劫舍,劫富济贫,旁的什么事都做不成。反倒是拥有云梯、冲车、巨弩车、抛石机、攻城炮的邢杰更能让人胆寒。
    陈朝晖的秘密防守工事折腾了足足二十余日,疯魔的陈朝晖只拿眼死死盯着城门外的西边,日夜不息,活像一只魔怔的鹰。
    二十日后,邢杰与蔑儿吉日巴巴(随便起的,名字很长,但他依然是配角)果然突破了陕西都指挥使布下的所有城防,来到了樊城外。蔑儿吉日巴巴端坐马上,望着那黄土浇筑的城墙忍不住大笑出声,“邢将军,这陈朝晖可是还未曾长大?跟咱们在这儿玩泥巴呢?”
    邢杰只望着那黄土地上陡然升起的高大城墙不做声,那墙面平整光滑。邢杰心中微动,这陈朝晖虽然是个纨绔,但守城倒还有模有样的……
    都知道樊城一带的黄土甚是特别,它们黏性极强,极易成型且韧度较高。可直接铸成条状,高垒成墙,辅以樊城黄土特别调制的泥浆,铺于条石接缝处,可使得城墙牢固无比,更胜石墙。眼看这城墙表面被陈朝晖抹得跟镜子一般光滑,要想爬墙,怕是难了不少……
    再看樊城四周,城周十数里,四面皆临深谷,衬得黄土的城墙愈发高大雄伟。樊城北临樊河,西靠黄河,东南涑水河盘绕其间,真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天然军事要塞。在城后,有着连绵数十里的黄土高坡,如若占领,南下河东就直抵黄河滨了。可偏偏在这儿构筑了这么一个城防坚固的樊城,真是令人如鲠在喉。
    邢杰与蔑儿吉日巴巴部众合计十五万大军连营数十里,在樊河北岸安营。次日在蔑儿吉日巴巴的催促下,邢杰命令大军开船渡河攻城,心说我十五万大军,你小小樊城抹得再光滑也只是土墙,区区一土塬还不垂手而得?
    ☆、守城
    战役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
    樊河距樊城约莫一里地, 就在邢杰的大船刚走至河心时,船动不了了。派了水手潜水下查看, 被告知河心不知何时被插上了参差不齐的木桩,还张上了渔网,邢杰大军乘的大船, 吃水很深,这便被阻住了。
    邢杰嗤笑,陈朝晖也是幼稚,以为立几个木桩便能阻了我十五万大军?笑话!
    正要派人砍了木桩, 拆除阻碍。河对岸的草丛里突然冒出手持劲弩的军士, 不等邢杰反应过来,一支支窜着火焰的火箭便嗖嗖嗖地穿云而来。
    河对岸的军士们射出火箭后便利落的撤退了个一干二净, 独留下河中心被点燃的大船与一船船忙着灭火的军士。这场算不得“火攻”的阻击战并未给邢杰带来多大的损伤,但也切切实实地恶心了邢杰与蔑儿吉日巴巴一把,顺便烧了几艘船, 给邢杰的十五万大军带来了相当的不便。
    十五万大军很快继续渡过了河, 来到了樊城脚下。樊城四面皆为沟壑, 给攻城带来了诸多不便,尤其是各类攻城轮车,实在不方便极了。邢杰与蔑儿吉日巴巴索性将轮车抛于队伍后, 自己带着人马往城下冲去。
    铁骑大军很快就攻破了樊城南岸的防御工事,却只能仰望高大雄伟的樊城。邢杰命令在城南垒土为山,期望借此填平城外的沟壑,能使大军攻进城去。
    这时, 城门俄然大开,自城中奔出一群身着重甲头带铁面具的兵士,高高在上,将登上垒土的边防兵士尽数砍死。下边的兵士又够不着,只得用弓箭仰射。但这些身着重甲,头戴铁面具的守军丝毫不惧,上来一个便砍翻一个。
    邢杰远远看着刚刚垒起的土丘上,自己的军士们排着队上去被这些铁面人砍。而蜂拥的边防兵士却总是攻不上去,一波一波地冲上去又被一排一排地砍翻滚了下来。邢杰急命弓箭手瞄准铁面人的双眼射箭,这招果然凑效,登上垒土的边防兵士不断增加,须臾,陈朝晖只得将这些铁面人又撤回了城去。
    邢杰这边加紧垒土,陈朝晖命□□手都上了城楼,从高处向下射击。又命人从城内担负木头在城楼之上衔接,敷上黏土,加高城楼。邢杰苦笑着看着土山尽管不断在增高,可樊城的城楼上亦增高了一层,还多出了许多守城工具,依旧维持着高高在上的状态。
    邢杰一看,这家伙还挺不好弄,一边命人从队伍后将攻城器械拉过来,一边令兵士连夜在城东和城南开挖地道,并要求兵士们日夜不休,加紧施工。十五万大军立马化身勤劳勇敢民工,在樊城周围大举掘土,施工场面如火如荼。
    这边厢,攻城的冲车终于被人从大军的后方给“背”到了近一些的地方。拖车的军士与以肉身垫底扛车的军士皆累了个半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得阵前传来阵阵惨叫与怒吼。
    原来,在地下掘土行进的边防兵士好容易挖通地道,俄然被刺目的阳光照射还没反响过来,就被堵在洞口外的守城军士刺死在地道口。跟着钻出来的边防兵士不断增加,被砍杀的尸身也愈来愈多,直到地道里都堆不下了。陈朝晖干脆命人往地道内扔入柴草,引火点着,用皮郛鼓风,将浓烟都吹入地道。地道内的边防兵士挤作一团,无法散开,不是被火烧得焦头烂额便是被浓烟呛死。
    邢杰站在高处,远远地看见处处浓烟滚滚,边防兵士横尸遍野,不由得烦躁万分。眼看攻城机械运到,立马下令全力抢占城南最先填上的土坡。
    邢杰命令冲车顺城南土山直冲城门。攻城冲车顺着城南土山直接就到了樊城门下,所过之处无一不被破坏殆尽。陈朝晖命重甲兵士携重盾,也被攻城冲车冲垮。
    邢杰终于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些大型冲车在兵士的牵引下,一下一下撞击着樊城城墙。陈朝晖命全城铺设布幔帷帐,等攻城冲车撤退预备下一次碰击时,就在被碰击的当地张设布幔帷帐。这些布幔悬在空中,冲车再度碰击时,却被布幔缠住了轮毂,无法发力。
    邢杰大怒,自己这十五万大军竟生生被一个小小的土坡给阻住了麽!我就不信了,今日我邢杰非要拿下樊城捉你陈朝晖不可!
    邢杰命令军士以油脂浸泡松枝麻杆,绑在长杆上焚烧,举着这些麻杆去焚毁张设的布幔帷帐,顺带把樊城也烧着算了。
    陈朝晖见邢杰居然用火攻,赶忙赶制长铁钩,刀口锋利无比。等边防兵士举杆焚烧之时,从城墙上伸出长铁钩,切断长杆。绑缚在长杆顶的松枝麻杆坠落下来,差点焚毁了城下的冲车……
    邢杰快要疯了,这陈朝晖犹如打不死的小强,既然挖洞、填土、撞门都行不通,那么便用攻城炮吧!带来的巨弩车、抛石机、攻城炮都还没派上用场呢!可樊城外早被陈朝晖挖得沟壑纵横,城高沟深,车没法动,离得远了炮也砸不到城墙上。邢杰一拍脑袋一跺脚——填坑!
    于是累得不知今昔是何年的蒙古兵与边防兵们再次化身勤劳勇敢民工,抄起铁锹竹篓开始挖土填坑。就地取土,原材料已然不够了,只得去军阵后运土,近处运完了再去远处。但土石方量实在大得惊人,邢杰的边防兵们足足铲平了一座小山才终于将樊城外的沟壑基本填平,此时距离邢杰初至樊城已然过了五十余日……
    攻城炮终于顺利现身于樊城之下了,话说这机械工业确实不同凡响,一枚枚炮弹砸到城墙上,城墙便窸窸窣窣掉着渣,不多时,黏土城墙终于变得坑坑洼洼了。眼看城门就要豁开一个大口子了,邢杰心中欢喜,正要再接再厉继续发力。却见城墙顶出现提着浆桶,扛着麻袋,拿着铁铲的军士,他们不顾呼啸而来的攻城炮,开始卸下麻袋塞进破损的城墙,拿着铁铲铲起浆桶里的浆,抓紧时间修补城墙……
    陈朝晖与他的军士们犹如不知疲倦的骡马,便如此一边补着城墙,一边与挂上云梯试图翻越城墙的边防军搏斗。此种模式足足坚持到了大雪纷飞的隆冬,陈朝晖一不做而不休,直接往开战后早已“长高”不少的城墙上泼水,水凝成冰,樊城那原本就巍峨的城墙直接变成了冰墙,摸也摸不得,爬也爬不上。
    绝望的邢杰无比不甘的发现,过去的这四个月里,自己带的这十五万人哪儿都没去,尽折耗在这小小的樊城了,更为绝望的是,十五万人已然缩水成了不足五万……
    ……
    樊城里的陈朝晖日子也不好过,他也是第一次遇见如此轴性的敌人,耗了如此之久,攻不下便撤退,或换个地方打啊!
    可陈朝晖无法亲自出城去给邢杰提供自己的最佳解决方案,他只能闷着头死挺着,将士打完了便寻侯荣拨人,侯荣拨不出人了便让平民上,平民打完了妇女也能去补墙。直到最后,后续的支援实在找不出来了,陈朝晖带着自己的贴身护卫扛着麻袋上了城墙。
    不得不说陈朝晖在守城方面确实高人一等,当得起铮铮铁汉的称号。可就在陈朝晖在樊城的坚持快要见到曙光时,北线一直无有动静的宁王大军陡然发力,侯荣一溃千里,侯荣被宁王大军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迅速溃退到了古北口,京畿已近在咫尺。
    侯荣这一溃退,便将陈朝晖所在的樊城推至了第一线,西有还剩一口气的邢杰与蒙古人,北有气势如虹正包抄而来的宁王爷。陈朝晖审时度势,迅速又准确地判断出了自己正处在一线正面对抗双向敌人的战场。铮铮铁汉陈朝晖想跑已然来不及了,因为侯荣跑得实在比他还要快。
    眼看就要成肉夹馍的陈朝晖打落牙齿和血吞,他狠狠地想,往回跑不了,我往西跑,总是可以吧!于是已然强弩之末的陈朝晖居然召集了尚能挪步的残兵败将们开了个短会——他要大开城门主动绞杀邢杰!
    陈朝晖除了积极安排自己“跑路”的事宜,也不忘往京城送了信,毕竟姐夫失踪是一件大事,自己一味遮掩也不是办法,反正自己要往西跑了,与东边的京城眼看就要被宁王爷分隔两岸了,京师想派人来寻自己的晦气也不可能了。
    都说陈朝晖的嘴巴上没个把门的,就连送信也别具一格。他的信送了不少,因为他怕信使半路被正在南下的宁王爷截了道,便多派了几路信使送信,有送宫里的,有送陈府的,有送内阁的,甚至还有送李鸣府上的。内容都一样:皇帝朱铨搜寻梁禛途中落入宁王圈套,现已消失踪迹。
    ……
    仿佛是一夜之间,京城里的局势再度陷入了混乱。自侯荣溃退至古北口后,从喜峰口逃回的伤兵,断了手的,缺了腿的,陆续在京城街道出现了。京城里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皇帝下落怎样。再说,京城里留下的人马不多,北边的宁王大军已经压境,西边蒙古人也在与陈朝晖对峙,陈朝晖已然没了后援也没了后勤,失败只是时间问题,两面夹击态势已成,又该如何抵挡?
    再加上陈朝晖那十多封相同内容的信,给京城所有有头脸的人都知会了一遍——大殿上主事的人没了!
    这让许多勋贵们都惊恐不已,朱铨本就是一代战神,他靠自己出类拔萃的实力走到今天,俨然成为臣工与民众的精神偶像。强敌环伺时,偶像崩塌,这对人们的信心与凝聚力有着摧枯拉朽的破坏力——朝堂几欲瘫痪,人人自危,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准备跑路。
    为了安定人心,蒋太后出面了,蒋家乃一代煊赫的外戚。除了蒋太后本身地位尊贵外,蒋太后的父亲,蒋老太爷亦被朱铨封为了鲁国公,蒋家出了一位皇妃,两位王妃,子孙繁盛,文官武职皆居显位,是名副其实的当代第一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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