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当天傍晚,娇娇这边就来了人,是前院管事家的婆娘,辗转求到了娇娇这边,为的是替小姑太太求个恩典。
    娇娇不明白这里头有什么恩典可求的,不过也没拦着管事婆娘不让说,只是很快她就后悔了,有些废话果真没必要听。
    却说小姑太太早几年嫁人后就怀孕生子了,她长子因着出生早。据说如今已经有八岁了,长什么样儿不知道,品性如何也不知道。这是因为娇娇一直就没关心过小姑太太夫家那头的事儿。
    小姑太太要求的恩典是,替长子求娶他们魏家长房的庶出三姑娘。
    说实话,娇娇惊呆了。
    三姑娘只比锦娘小了两个月,其实光看她的生辰就知道是什么回事儿。无非就是罗氏怀孕期间没法伺候魏大老爷,从自己的丫鬟里挑了个老实忠厚的去伺候老爷。结果,那丫鬟没伺候几次就怀孕了,足月生下来一个女儿,便是那庶出的三姑娘。
    那丫鬟很老实,罗氏这点眼光还是有的,之后因着生女有功,就提拔成了通房,也有自己的屋子,跟前还有俩伺候的人。三姑娘原是叫那通房自己养着的,后来大一些了,就同二房的嫡女一起搬到了绣楼里,跟前也是有嬷嬷和丫鬟伺候着的。
    如今,三姑娘已经十七了,要不然罗氏也不会着急起来。说到底,不在意跟故意刻薄是俩码事儿,再说了,得到娘家父兄看重的嫡女哪怕略晚嫁一些也无妨,可庶女就不同了,一旦年纪大了,本就不好说亲的只会愈发的难嫁,误了终身的也不是没有。
    最怕的,还是嫡母疏忽大意之下,没意识到庶女的年岁大了,等发觉时已经晚了,急吼吼的随便寻个人家发嫁了,往后的日子能好才怪。
    可再怎么样,已经十七岁的三姑娘,跟小姑太太那八岁的长子也搭不到一块儿去?
    初时,娇娇还以为听岔了,问道:“梁家还有旁的亲眷?”
    管事婆娘一脸的尴尬,她原是不想传这个话的,可因着她男人曾受了老太太不少恩惠,如今小姑太太哭着求上门来,又说成不成都行,只哀求她帮着传个话,她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寻少奶奶。
    答案自然是没有的,梁家就算有几门穷亲戚好了,如今他们自身也穷了,谁还愿意同他们来往?只遣散了奴仆,全家搬到了城北那头,买了个极小的一进院子,磕磕碰碰的过起了苦日子。
    真要说苦也不尽然,别看府城这般繁华,穷人家的日子是富户想象不出来的。很多穷人根本就没有能力置办房屋,多的是赁屋子住的人家,还有就是一个小小的一进院落里,杂七杂八的住了好几户人家。
    像梁家这般的,城里有自己的院子住,城外有最后的祭田,手里捏着银子,还有闲钱雇佣婆子干些粗活,一日三餐不光管饱,时常还能见到荤腥的……
    这不叫穷日子,这是很多穷人梦寐以求的神仙日子!!
    可小姑太太真的受不了,哪怕家里有雇人干粗活儿,那细致活儿怎么办?谁替她铺床叠被?贴身的小袄哪个来洗?还有她平日里的发式妆面怎么办?就连她要喝口茶还得自己去灶间舀水……
    生活正向她张牙舞爪,展现出最艰辛的一面。
    这个时候,她想到了魏家这边。
    魏家很多事情都是循着先例来着,极少会违反。就说嫁妆好了,公中这头,一贯都是嫡女给两万嫁妆银,庶女给五千。当然,最后嫡女必是比这个数目更多的,毕竟有亲爹娘、哥嫂帮着添妆。可就算庶女好了,起码也有五千两银子啊!
    那可是足足五千两啊!!
    穷怕了的小姑太太什么都顾不上了,她瞄准的就是长房那庶出三姑娘的嫁妆银子。
    而且以罗氏的性子,哪怕再怎么漠视庶女,多少还是会添一些的。罗氏是嫡母,她的添妆若是少了也不像话,估摸着起码也会给个五百两的,或者拿同等值的东西代替。
    还真别说,小姑太太猜得半点儿不错,唯一没算到的是,魏家这边已经帮三姑娘相看好了,帮着保媒拉纤的还不是别人,正是魏家的大姑太太。
    ……
    娇娇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一个十七,一个八岁,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古时也有大媳妇……”管事婆娘喃喃的开了口,不过没等娇娇发话就自动自发的闭了嘴。
    大媳妇有啊,那是童养媳!最好寻个比自己儿子大上个七八岁乃至十岁的媳妇,既能帮着带孩子,又能给家里干活,回头年岁大了直接成亲,还省了一笔聘礼钱。
    穷人家嫁女又没嫁妆的,给身新衣裳都算是好的了,倒是收聘礼绝不手软,甚至还有多要钱将闺女半卖半嫁了的。
    问题是,这种事情魏家能干???
    怕是失了智了。
    娇娇难得动了气,冷冷的道:“告诉她,以后不准再上门。再有一次,便是老爷、太太忍了,我也绝不会姑息她,她只怕是忘了我娘家一门官老爷?”
    管事婆娘吓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浑身都在发抖。这回倒是不用娇娇再开口了,自有人将她拽出去,拖到一旁连恐带吓了一番,保证就算将来小姑太太还敢登门拜访,也再没人敢往后宅送信儿了。
    就算是富户人家的下人,也怕官老爷。
    当然,这事儿娇娇也没瞒着家里,当晚她就告诉了魏大少,次日则是又告诉了罗氏和锦娘。
    众人都是一副惊呆了的模样,不敢想有人为了钱能做到这个份上。
    可转念一想,有些人为了钱还能做出杀人放火的事情来呢,只是替长子求娶娘家侄女,似乎也没那么夸张。
    大概是?
    第72章
    这世间的事儿,原就讲究一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莫说娇娇本也没想过要替小姑太太遮掩一二,就算她想这么干,当时前院那管事婆娘过来时,她那屋里伺候的人也不少,根本就是想瞒都瞒不住的。
    而另一边,罗氏因着太过于震撼,回头就告知了她夫君魏大老爷。
    本来嘛,因着三姑娘是庶出,根本就不是从罗氏肚子里出来的,罗氏犯不着多心疼她。因此听了这话,罗氏更多的是被小姑太太的厚脸皮给惊到,又听闻娇娇下令不许小姑太太再上门,想着多少还是要解释一下,这家里的其他人肯定无所谓,但身为亲哥哥的魏大老爷呢?
    事实证明,魏大老爷被气得不轻。
    三姑娘不是罗氏亲生的,可她是魏大老爷的亲生骨肉啊!
    哪怕人心都是偏着的,魏大老爷明显更心疼嫡出的几个儿女,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由着外人作践自己的骨肉。至于那个所谓的外人是他的嫡亲妹子?兄妹俩的年岁差得太多了,别说本身也没太多的感情,就算还剩一些好了,也被这三番两次的不要脸给磨没了。
    一方面,魏大老爷让罗氏令家里人别再提这桩事儿,另一方面,他直接出手教训了妹子一家。
    恃强凌弱的事情在哪儿都难以避免,只是正常情况下,哪怕互相之间不亲近,到底念着是亲戚,怎么也不会太过分的。可这一次却是意外了,魏大老爷铁了心要教训他那个不知好歹的妹妹。而且他并不想让亲家背这个黑锅,言明了是他所为。
    “当年老太爷心疼你,这才眼巴巴的替你择了如今这门‘好亲事’。我也是为人父的,当年没办法护住我的钰娘,哪怕她如今过得好好的,这些年来吃的苦却也不是假的。你以为,我还会让你继续折辱我的女儿?哪怕她是个庶出的,那也比你金贵千百倍!”
    梁家已经败落了,他们家的亲眷本身也不多,主要还是以穷亲戚为主。原先家里富贵时,攀附他们家的人倒是不少,可树倒猢狲散,隔了大半年后,莫说提供实质性的帮助了,竟是连做做样子的人都没了。
    魏大老爷也没太过份,却一样给梁家造成了致命打击。
    尤其是对小姑太太的。
    没多久,就听闻梁家辞退了帮着做粗活的婆子,由小姑太太全盘接手。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
    这事儿,其实也传到了魏三姑娘耳中,不过等她知晓时,事情早已尘埃落地。要说气恼肯定是有的,大动肝火却是没必要了,尤其锦娘的婚事近在眼前,接下来就该轮到她了,与其为了不重要的人火大,不如趁着还在娘家,能多讨教一些是一些。
    三姑娘倒是清醒得很,这也多亏了罗氏十几年来如一日的漠视,让她很小就知道自己跟前头两个姐姐是不一样的。也因此,她从不任性,也不会去奢望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个性也偏温顺乖巧,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将日子过好。
    得了空,三姑娘还会往东院去,不求别的,只盼着能多学些东西。
    初听这话时,娇娇再一次惊呆了,其震惊程度不亚于先前小姑太太亲自上门替儿子求娶三姑娘。
    来、来求教她?
    还想跟她多学点儿东西?
    娇娇偏过头看向丁嬷嬷,却见后者已经震惊到快把眼珠子瞪出来的地步了,当下心里一囧,想了想后索性道:“你这想法倒是不错,只是如今我忙着,不如让丁嬷嬷教教你?丁嬷嬷原是我娘家嫡母跟前伺候的老人了,最是精通各种规矩。”
    丁嬷嬷回过神来之时,愕然发现自己被遣走了,第一反应就是娇娇使诈,想调开她好敞开肚子大吃大喝。
    娇娇:……
    呵呵,叫你猜对了哟~
    结果没隔两日,罗氏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个事儿,忙急急的跟娇娇借人:“锦娘要嫁的那江家,长房长媳不就是你娘家堂妹吗?你也借个人予我,好让我知晓你娘家那头的规矩,多教教锦娘。”
    娇娇很想提醒罗氏,冯府的女儿嫁出去后,那也是行的夫家规矩,没的将娘家规矩带到夫家那头去的。不过,瞧着罗氏也是真心急,她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思量了一下后,叫回了丁嬷嬷。
    丁嬷嬷才是她娘家嫡母秦氏跟前的老人,还是专门经过训练的教养嬷嬷,也亏得是秦氏一直没生女儿,不然绝不会便宜了娇娇。反而在娇娇跟前伺候的张嬷嬷,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嬷嬷,房中事倒是管的了,可旁的确实差了一些。
    锦娘嫁的毕竟是官宦人家,规矩之类的,必是比商户要高。况且,人本来就是分亲疏远近的,将丁嬷嬷召唤后,娇娇就让她去了锦娘屋里,直到锦娘嫁人。
    至于三姑娘那头,娇娇又另外使了个人给她,而知晓了前因后果的罗氏也对她所有补偿。
    三姑娘喜出望外。
    比起那些可有可无的教导,娘家嫡母对她的补偿才更为重要。其实,就算没的补偿也无妨,她是庶女,夫家远不如娘家,自是乐得同娘家处得更好一些。
    就是,锦娘在待嫁的日子里,倒了天大的霉。
    丁嬷嬷是什么人?哪怕过去了好几年,娇娇回忆起那段苦日子,都忍不住瑟瑟发抖。当年也是因为秦氏最后放弃了,要不然保不准最后的结局会不会是俩人互相伤害至死了。
    可罗氏不是秦氏啊!
    秦氏就算再怎么为娇娇打算,跟亲生母亲还是有所不同的。再说冯家的门第高,娇娇的身份又特殊,注定是绝对不可能高嫁的。如此一来,就算规矩差一点儿也无妨,只要别被休回来就成了。
    底线不同,要求自然也就不同了。
    罗氏满脑子都是长女魏钰娘这些年来多吃的那些苦,深以为这些事儿除了当年老太爷和小姑太太造孽外,自己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因此,她将对锦娘的满腔疼爱都化成了疾风暴雨,誓要令锦娘在出嫁前将一切的经验教训都吃透了。
    锦娘惨啊,简直就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当真是凄惨绝伦。
    这直接导致,越临近锦娘出嫁的日子,她就表现得越是高兴。娇娇看她那样儿,估摸着等真的出嫁了,她一定不带伤心难过的。
    只是,还没等到锦娘出嫁的日子,倒是把三年一度的乡试给盼来了。
    娇娇的娘家也好,夫家也罢,其实都不在乎这个。
    冯府那头是因为是世家大族,走仕途的人不少,但没多少人是真的科举出仕的。这主要是因为本朝为官不仅仅只有科举一条道,同时也有举荐制度,那些世家大族多是走的举荐路线,少有真的走科举的。若真有去科举的,多半也是把握十足,想着为世家正名。
    魏家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商户,儿孙们虽说也是打小入家塾的,但从没有想过要走仕途。莫说乡试了,怕是考秀才都够呛。
    只这般,哪怕人人都知晓今年是科举年,也没人在乎这些。事实上,比起科举年,大家更在意的,是头一年的国孝过去了,很多方面已经逐渐放开了。
    娇娇冷不丁想起来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她上辈子的好胖友。
    她依稀记得,就是闹疫病的这一年,她好胖友俞秋娘的亲大哥俞承嗣带病上考场,因着这一届缺考无数,愣是让他考上了举人,只是更进一步却是不可能了,因此俞承嗣是托了人谋了个县衙门的缺,具体是什么娇娇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之后是成了县太爷的。
    兴许是时间隔得太长了,莫说是上辈子的那些事情了,便是她来府城的事情,都显得格外得久远了。
    偏这时,锦娘因着罗氏的高压政策,几乎快要给整崩溃了,哭着来跟娇娇求救。
    娇娇被拉出了回忆,思量了一番,决定跟罗氏商量商量,一起去郊外的庄子里小住一段时日。她的陪嫁里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庄子,肯定不是专门供富人取乐度假的庄子,不过肯定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她要嫁的江家是官宦人家,只怕回头找不到什么机会去外头玩了。正好我的嫁妆庄子离得也不算远,好叫她稍微松快松快,免得真给憋坏了。”
    罗氏权衡再三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彼时,秋老虎已至,哪怕没盛夏时分那般炎热,可也叫人心烦意乱的,着实不好受。
    于是,迟来的避暑之旅就这般成行了。
    就是,不光是娇娇和锦娘,罗氏也跟着走了,还顺便将庶出的三姑娘一并带走了,毕竟来年要出嫁的人可不止锦娘一个。见状,娇娇索性提议一并唤上隔房的女眷,也就是已经分出去单过的二房。
    去的是娇娇的陪嫁庄子,她都不介意,罗氏更不会介意了。哪怕罗氏以前嫌弃二房那弟媳愚蠢透顶,但如今已经分家将近一年光景了,她还真就没那么嫌弃了。
    这下,等于是娘子军全跑了,只留下可怜兮兮的魏大老爷和魏大少报团取暖。
    郊外的庄子那头,因着提前派人过去通知了,倒也收拾得妥妥当当的。庄头特地将自家房子挪了出来,里里外外的仔细收拾过了,还怕秋日里蚊虫多,特地让人在每个屋点了艾草熏了一遍。又特地留了自家婆娘和儿媳、闺女,想着哪怕不能贴身伺候,也能帮着跑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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