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难测。”来龙去脉太过复杂,恐她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这节骨眼上容不得差池,待局面稳定之后,他会细细告诉她,毫无保留。
    陆夷光双眼望着他,眨了眨眼,抱住他的腰,在他胸口蹭了蹭,强健的心跳在耳边规律的跳动,令人无比踏实。
    她相信,他绝不会做伤害她的事,那些谣言都是有心人的恶意造谣。不然,丈夫,父亲,让她情何以堪。
    陆见深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阿萝,你记得,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嗯,我知道。”陆夷光轻声道,他说,她信。
    冗长繁复的国丧之后,新君在钦天监择下的良辰吉日举行登基大典,八皇子正式登基,在这之前,虽然他已经是被称为陛下,到底还说不上名正言顺。
    已经成为太后的方皇后和德妃思及新君年幼,定下四名辅政大臣,陆徵萧琢赫然在列。
    新君下旨,赐安王、宁王双俸,加千户封邑。又封幼弟十皇子为承平郡王。
    诸长公主晋大长公主,诸公主晋长公主。
    封赏皇亲之后,再是朝臣外戚。
    一条接着一条的旨意,安抚着紊乱的人心,新旧交替产生的混乱,局势从表面上看来趋于稳定。
    陆夷光觉得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一切都该回到轨道上了吧。
    然,陆夷光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正色的陆见深,眼角因为震惊而颤动。
    尘埃落定,也到了让她知道真相的时候,她有权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
    陆见深刻意放缓声音,目光温柔安抚,“阿萝,我知道一时你难以接受,你听我慢慢的说。”陆见深简单地将萧琢和陆清猗的往事说了一遍。
    陆夷光心绪汹涌如惊涛拍岸,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拍得她头晕耳鸣。继她喊了十六年的爹不是她的爹之后,她喊了两年的父皇也不是她的父皇。
    陆夷光扯扯嘴角,不是想笑,只是想表示她还好,可实在扯不出来,深吸了一口气,“过上几年不会又有反转了吧。”她有些怕了,父亲真真假假,可她付出去的感情都是真的。
    心口发疼,针扎一般,陆见深拥她入怀,怜惜地亲了下她的额头,“说什么傻话,不是故意要隐瞒你,实在是情非得已。”
    道理陆夷光都懂,可懂不意味着感情上立马能接受。大哥说的话,她都信,所以,是先皇拆散了她亲生父母。这两年她一直在认贼作父。可先皇对她的好,实实在在。
    陆夷光咬了咬舌尖,“先皇的死?”
    陆见深身体猝然紧绷了下,徐徐说道,“因果相报。”
    皇帝的身体是温御医弄垮的,神医可救人也能不着痕迹地杀人。
    燕王逼宫,背后有萧琢的痕迹,也有他们陆家的推波助澜。他们需要一个让八皇子顺理成章继位的契机。
    那份圣旨是他伪造的,身为中书令,过手的圣旨无数,模仿皇帝的字对他而言信手捏来。
    陆夷太阳穴一突一突的涨痛,脑袋里嗡嗡嗡作响,各种画面各种念头蜂拥碰撞。
    陆见深抚慰地顺着她的后背,“这是上一代的恩怨,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一切都过去了。”
    第131章
    萧琢很久没有这样紧张了,哪怕是燕王逼宫那一晚, 也没有此刻这般紧张。
    他觉得嗓子眼发干, 不住地喝茶, 在即将把整壶茶喝干的时候, 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
    萧琢站了起来,望着门口,往前垮了几步。
    陆见深携着陆夷光缓缓走来,看见了立在门前的萧琢,侧脸看着陆夷光。
    陆夷光心里乱糟糟的,见萧琢看过来,牵了牵嘴角。
    陆见深温柔一笑, 领着她入内, “侯爷。”
    萧琢颔首, 目光落在陆夷光面上,露出自己最温和的笑容,“你们来了。”
    陆夷光拘谨地笑了笑,从陆见深处, 她知晓了他和生母的往事, 两情相愿的璧人,奈何造化弄人,以至于阴阳两隔。
    对于萧琢才是她亲生父亲这件事,她震惊,却没有难以接受。比起亲生父亲是谁,对她而言, 养父养母不是她父母才是最难接受的事实。
    所以两年前被告知先皇是她生父时,她反应会那么大。
    现在,他们又告诉他,先皇不是她生父,萧琢才是。
    短暂的震惊之后,陆夷光平静的接受了,甚至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丈夫、父亲这道难题,终于不再困扰她。
    陆夷光抬眸,对上萧琢不加掩饰的慈爱目光,心里一软,说来他也是个可怜人,被夺人所爱,二十年来伶仃一人。
    陆见深看着她,询问,“你们要不要单独说说话?”
    陆夷光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本该是最亲近的人,然而阴差阳错,却成了陌生人。
    “我就在边上,你们慢慢说。”陆见深握了握陆夷光的手,再次向萧琢示意,旋即离开。
    陆夷光目送他离开,转过脸来,就听萧琢笑着道,“你们感情很好。”
    陆夷光有些不好意思。
    “思行是良人。”萧琢点点头,“他会是个好丈夫,将来也会是个好父亲。”
    见他眼角竟然透出淡淡湿润,陆夷光怔了怔。
    萧琢似觉失态,别过眼,“别站着了,过来坐。”
    “您也坐。”陆夷光客气道。
    二人坐下,互相望望,皆没有说话。
    萧琢有千言万语要说,可见到她人之后,却有一种不知从何处开口的茫然。
    陆夷光看看他,他这模样倒是与往前所见的威严大相径庭,不由心软了下,想了想,“您能和我说说您和我母亲之间的事吗?”
    萧琢自然愿意,挑着他和陆清猗之间一些乐事说了,至于那些不开心的事,就让她过去吧。先帝已经驾崩,无论如何,先帝都养了她几年,待她甚好。在她面前说起先帝种种不是,只会让她尴尬。
    随着萧琢的叙述,陆夷光对他们有了新的认识,原来他们年轻的时候是这样的,笑着笑着,心头涌上浅浅怜惜,有情人却不能终成眷属。
    望着因为回忆而面庞生动的萧琢,陆夷光想,他们当年应该真的很相爱,所以在生母亡故后,他终身不娶。
    起了话题之后,谈话便逐渐流畅起来。
    萧琢喜动于色。
    陆夷光也不再觉得那么尴尬。
    约莫半个时辰后,萧琢目送陆夷光和陆见深离开,笑容是满足的。
    女儿没有唤他父亲,但是他看得出来,在心里,她已经接受他了。他没有守护她长大,岂能奢求一见面女儿就认了她。
    他们的身份,也注定他们不可能相认,甚至不能经常见面。因为他和陆徵同为辅政大臣,需要避嫌,两家还不能经常来往。
    不过现在这样他已经心满意足,他和清猗拥有共同的血脉,还会不断延续传承下去。
    以前他不知道自己除了打仗外还能做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他要守护自己的女儿,让她平安快乐。
    ……
    见过萧琢之后,陆夷光心里一桩心事算是放下了,一扫前几天的魂不守舍,瞅着沐浴回来的陆见深,若有所思。
    看她眼珠子转啊转,陆见深好笑,“想什么?”
    陆夷光托腮,一本正经地问,“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续弦?”他长得这么没好看,肯定有一堆姑娘争着抢着要嫁给他。
    陆见深知道她是因为萧琢有感而发了,他走了过去,拥着她靠坐在床上,“不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个答案,陆夷光是满意的,算他识相。
    “那你呢?”陆见深抵着她的额头,含笑反问,“会不会改嫁,或者养两个美貌面首?”
    陆夷光故作沉吟,“要是遇上长的比你好看的,我可能会考虑考虑。”摸摸他俊美的脸庞,叹了一口气,“但是我觉得比你好看的应该没有了。”
    陆见深惩罚性地咬了咬她的唇,“肤浅。”
    陆夷光哼哼唧唧,“要是不肤浅,我怎么会看上你。”
    陆见深无奈低笑。
    陆夷光吃吃笑起来。
    ……
    春去秋来,陆夷光的孝期满了,已嫁女守孝一年,公主府外的灯笼换成了红色的。
    南康长公主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终于在陆夷光出孝第三个月上盼来了好消息。
    不容易啊,陆见湛早前也成婚了,妻族是福建当地官宦之家,两口子都在那边,至今也没传出喜讯来。
    陆见游也定了人家,只等来年完婚。
    眼下南康长公主最关注的就是这边,长子年纪着实不小了,与他同龄的一般都有三两个孩子了。
    得知喜讯,确认阿萝身体无碍之后,南康长公主广发请帖,请人过府赏花。
    陆夷光也来了。
    就听见南康长公主故作愁苦却又压不住得意地跟人说,“这以后啊,我就得担心我这几盆宝贝了,只怕都得被小家伙祸害了。”
    这些年,她尽听着她们炫耀孙子孙女了,憋屈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南康长公主通体舒畅。
    对方就说,“可不是,我家里的花花草草都没逃过他们的手,可把我心疼的。”
    南康长公主叹道:“都是冤家。”
    “这算什么,那些带流苏的首饰也得小心了,前几天,我就被孙女扯了下,小丫头力气忒大,疼了我一天来着,你说她,她就给你笑,什么脾气都没了。”
    南康长公主扶了扶耳边步摇,看来得重新打一批首饰了,又看一眼陆夷光,阿萝也得再打一批。
    望着已经和人讨论起孩子几岁认字好的南康长公主,陆夷光:“……”
    第132章
    “娘要是有条尾巴,肯定翘起来了, 还得摇啊摇。”陆夷光想起来就好笑, 从来没见过阿娘这么可爱的模样。
    陆见深扶着笑得东倒西歪的陆夷光, “娘盼孙儿盼的眼睛都绿了, 岂能不高兴。”温柔地抚摸平坦的腹部,“我现在都有些担心,将来这小东西可别被宠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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