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初凌急得直掉眼泪。
    恨归恨,蔡氏还得厚着脸皮急信给南康长公主,为了保险起见,还央着陆衍写一封信给陆徵。
    陆衍却甩下一句,“就她干的那些事,我没那个脸和大哥说。就让她去,我还不行玉簪敢要她命,不死就都是她该受的。”指了指脸色青青白白的蔡氏,“慈母多败儿,就是你每次出事都替她兜着,她才敢越来越放肆。”
    蔡氏的脸一搭白一搭红,可终究还是背着陆衍往京城写了一封信。
    南康长公主收到信的时候,陆夷光正巧也在,南康长公主没避开她,直接打开来看了。
    见南康长公主面上露出嘲讽,陆夷光好奇,“说什么了?”
    “还不是替陆初凌说好话,怕婉嫔收拾陆初凌。”
    陆夷光沉默了下,“婉嫔是真的想动手了吧。”皇帝痛失太子,激起慈父之心,怀孕的女人难免娇气些,皇帝也会更纵容些。对陆玉簪而言,这是最好的时机。
    南康长公主:“终究是放不下啊!”
    陆夷光想了下,要是有人害死了半夏或者川穹,尤其半夏川穹是为了保护她而惨死,她也不会轻易放过对方的。
    “您要帮忙吗?”陆夷光问了一句。
    南康长公主点了点信封,“那丫头心性不好,当年还那么对你,我是真的懒得搭理她,可她毕竟姓陆,是你姑父嫡亲侄女儿,也不能让人随意作践伤及陆家体面。”沉吟了下,“改日,我去西苑问问她,只要不是太过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公陆玉簪比陆初凌对陆家而言更有价值。
    于私陆初凌可比陆玉簪还不招人喜欢,陆玉簪进宫让人膈应,可说到底还是陆初凌造的孽。自己造的孽,自己吞恶果。
    傍晚,陆见深归府,领着陆夷光去了暖阁,见她似有心似有心思。
    “今天遇上什么事?”
    陆夷光躺在贵妃椅上,把收到蔡氏的信说了,“二婶,”下意识出口的陆夷光皱了皱眉,又想不到该怎么称呼。
    陆见深戏谑,“二婶还是你二婶。”
    陆夷光瞪他一眼。
    陆见深明知故问,“我哪里说的不对。”
    陆夷光踢了踢腿,“我说正经事呢,严肃点。”她觉得那天说好假戏真做以后,大哥整个人都变了,变得一点都不正经了,有时候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不过,陆夷光嘴角翘了翘,她不讨厌,还有那么点不可与外人道的欢喜。
    陆夷光拍拍微微发烫的脸,严肃点说正经事呢!
    陆见深目光含笑,“很严肃了,你说吧。”
    陆夷光瞪着一点也不严肃的陆见深,自己绷不住笑了场,清了清嗓子,“诶……我想说什么来着?我刚刚说道哪儿了?”
    “二婶。”陆见深提示。
    “哦哦哦。”陆夷光,“她现在肯定后悔死了,要是当初严惩陆初凌,消了婉嫔的怨气,哪来后面这么多事。再往前点说,不那么骄纵陆初凌,也不至于闹出人命来。”
    陆见深微笑颔首,“可见对孩子不能过于溺爱娇惯,惯子如杀子,我们须得引以为鉴。”
    陆夷光点头,点到一半僵住了,我……我们!
    第124章
    穿过花园,再沿着逶迤不绝的长廊走一段, 巨大的花房伫立在眼前。
    陆诗云手心出了一层细细的虚汗, 轻轻吸一口气, 随着宫人迈入花房。花房内温暖如春, 姹紫嫣红,与外面的冬日仿若两个世界。陆诗云却是无心欣赏,她的注意力全部聚焦在白色玉簪花前的人影上,浅绿色的宫装,素雅的首饰。
    陆玉簪缓缓转过身来,面含微笑,“三姐, 好久不见了。”
    可不是, 自打她进宫, 她们就再没经过。
    轻飘飘的话语,落在陆诗云耳中,却像是毒蛇吐信,陆诗云脸膛不受控制地白了白。
    自从陆玉簪进宫, 她就惴惴不安, 那时候她还可以安慰自己,宫中什么美人没有,陆玉簪未必能得宠。然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没多久陆玉簪圣宠优渥还怀上了龙种,一跃成为嫔妃。
    她忐忑不安地嫁入京城,没有新婚的欢喜, 有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慌。她无一日不再担心陆玉簪会怎么报复她,就这么战战兢兢的过了一个月,陆玉簪一点动作都没有,甚至都没召见过她。
    可她一点都不敢放松,反而越来越紧张,宛如头顶悬了一把利剑。自己当年是怎么对她的历历在目,设身处地一想,她不相信陆玉簪会轻易放过她。
    这一日,陆玉簪终于召见她,她居然有那么一点诡异的踏实,这一天终于来了!
    陆诗云屈下膝,谦卑请安,“婉嫔娘娘万福。”
    陆玉簪眼望着低眉顺眼的陆诗云,眼前浮现昔日她盛气凌人的面容,离了外人,陆诗云向来都是用鼻孔看她的。打一开始陆诗云就不喜欢她,为了讨好陆初凌,更是想法设法挤兑她。
    每一次,她都告诉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嫁人后就好了。然而百般忍让没有换来见好就收,只有变本加厉。
    曲着膝盖的陆诗云腿窝发酸,咬紧了牙根。
    陆玉簪留意到她绷紧的脸颊,片刻后,才恍若初醒地说道,“三姐免礼,见了三姐,本宫不禁想起闺阁种种,一时出了神。”
    本宫二字激得陆诗云心头一颤,膝盖软了软,人也跟着趔趄了下。
    陆玉簪挑了挑嘴角,慢慢在旁边的铺了绣团的椅子上坐下,“不日父亲母亲还有二姐他们就要抵达京城,我就想找三姐商量商量,咱们敢如何迎接才好。”
    陆诗云面无人色心跳如擂鼓,忽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陆玉簪神色如常,垂眼看着脸色惨白的陆诗云。
    “娘娘恕罪,”长期担惊受怕的陆诗云再是挨不住这种软刀子割肉的恐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苦求,“之前是我不懂事我不该助纣为虐,帮着陆初凌做安歇伤天害理的事。娘娘恕罪,我知道错了,这半年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再忏悔不再反省,我们同为庶女本该守望相助互相扶持,可陆初凌嫉妒您的美貌,她容不下您,我自私的为了让自己和姨娘在陆家的日子好过一些,就昧着良心帮陆初凌欺辱您。”
    望着涕泗横流的陆诗云,陆玉簪扯了下嘴角,“这话要是传回娘家,三姐就不怕二姨娘日子不舒坦。”
    陆诗云哭声顿了一下,旋即眼泪掉的更凶。
    陆玉簪手掌覆在腹部,若是她的孩子将来为了自保就不顾她的处境,她得多心寒。陆诗云这个人啊,自私自利、两面三刀、心胸狭窄……唯一的优点大概是识时务了,那里风大靠哪边。
    “往日种种到底是这么一回事,你我心知肚明,”闻言陆诗云打了一个寒颤,陆玉簪继续说道,“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追究,我只想知道是谁害死了翠色。她死不瞑目,数次入我梦中,她的脸就像是发胀的面团,她哭着对我说她好疼。好几次我于梦中惊醒,陛下问我原因,我想着姐妹一场,总是不肯说。”
    陆玉簪看着鼓起的腹部叹息,“翠色大抵是怪我的,越来越频繁的入我梦中,有一次半夜我还动了胎气,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种种欺辱,她都认了,谁让她出身不光彩,可她必须替代她而死的翠色讨一个公道,活生生一个人,才十八岁而已,还没嫁人生子,人生连一半都还没过完就这么惨死,死在一个恶作剧之下。而作恶的人,连一句抱歉一滴眼泪都吝啬。
    陆诗云岂不懂她威胁之意,只要陆玉簪的肚子不舒服几回,在皇帝面前说是因为翠色的死,只怕皇帝会为了让她好好养胎做出什么来。她不敢低估陆玉簪的本事,出嫁的陆初凌都被她弄到京城来了,陆诗云哭着道,“是陆初凌,陆初凌她想教训教训您,就弄了一窝马蜂来。”
    陆玉簪淡淡道,“母亲的话可不是这样子的。”
    “母亲爱女心切,肯定往我身上推责任,想让我当替罪羊,可我就是个卑微的庶女,我哪有这胆量更没有这本事,都是陆初凌她干的,娘娘明鉴。”陆诗云惟恐她不信,指天对地的发誓,马蜂那事从头到尾都是陆初凌干的,她,她顶多就是煽风点火加重了陆初凌对陆玉簪的怨气而已,可就算没有她,陆初凌也看不惯陆玉簪啊。
    陆玉簪笑了笑,“那你可敢与陆初凌对峙?”
    陆诗云身体发僵,瞳孔缩了缩。
    陆玉簪看着她的眼睛,“你敢吗,空口白牙什么话说不出来。”
    陆诗云泪雨滂沱心乱如麻,一边是陆玉簪,一边是嫡母,两边她都得罪不起。
    陆玉簪不为所动的看着她泪流满面。
    “娘娘,母亲不会绕过了我的,我姨娘还在她手底下。”陆诗云目光哀求无助,就是她自己哪怕出嫁了,也需要娘家扶持才能在莫家立足。因为那桩事,蔡氏对她心存不满,在婚事上下了绊子,表面光内里虚,莫家人背地里已经有小话了。
    陆玉簪微微一笑,“母亲上面还有父亲,父亲不会让母亲胡来的。三姐若是这点都做不到,让我如何相信你,届时想必陆初凌另有一番说辞,你说,我该相信谁才好,真相总是越辩越明的。”
    陆诗云心里凉丝丝的,好半响才颤着声道,“娘娘说的是。”
    陆玉簪轻轻地笑了,她觉得翠色的死和陆初凌和陆玉簪都有关,但是具体情况不得而知,终于,横亘在她心底大半年的疑团即将解开。
    ……
    陆初凌神经质地绞着手里的锦帕,几处已经拉出丝,她不想进京,可她不得不进京,不说陆玉簪派过来的那几条狗不会轻易让她逃过去,就是父亲也不会放过她。
    蔡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之前的确是你做得不对,你好好向她陪个不是,看在你爹你大伯父他们的份上,她也不会不依不饶的。”
    类似的话,陆初凌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我知道了,待会儿我给她下跪行不行。”
    听着她赌气似的语气,蔡氏冷了脸,“收收你的臭脾气,到现在你还没看清自己的身份?她现在是怀有龙裔的婉嫔,你再不服气也得服,她能把你弄进京城,这就是她的本事,她现在就是比你厉害,我和你爹也不能奈她如何。她要是真的想法子把你弄死了,你也只能白死,还指望皇子公主的生母给你偿命不成!”
    陆初凌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蔡氏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不想死就给我机灵点,这里是皇家西苑,不是蔡家更不是陆家。”
    陆初凌眼眶泛红,屈辱地咬紧下唇,不就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小人得志,看她能狂到什么时候,陆初凌低头抽了抽鼻子,“我知道了。”
    蔡氏审视她几眼,缓和了脸色。
    马车停在西苑门口,蔡氏和陆初凌下了马车,陆诗云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
    陆初凌和陆诗云目光在空中相撞,陆初凌恶狠狠地瞪着陆诗云,要不是这个贱人无中生有挑拨离间,她怎么会用马蜂去捉弄陆玉簪,也就没有这些事情了。
    满腹心事的陆诗云别过眼,没空和陆初凌这个蠢货打眉眼官司,满脑子都是待会儿遇到陆玉簪怎么才能把自己摘出来。
    进了富丽堂皇的嘉仪宫,陆初凌心往下沉,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看来陆玉簪比她想象中还得宠。
    见到陆玉簪那一刻,陆初凌愣了愣,因为怀孕,陆玉簪显得更加丰腴,配上华丽优雅的宫装精致的首饰,整个人多出几分贵气与印象里的小可怜大相径庭。
    陆初凌嗓子眼干涩起来,在陆玉簪开口之后,这种违和感到达顶峰,她何时这样从容自如过,在她印象里陆玉簪满身小家子气,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缩手缩脚。
    蔡氏也察觉到了陆玉簪的变化,不无感慨,这身份变了,气场果然也变了,再一次告诫自己,眼前的人是背靠皇帝龙裔的宠妃,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庶女。
    寒暄几句,陆玉簪便把话题引到了翠色身上,她看一眼心惊胆战的陆诗云,“母亲,前几日,三姐和本宫说了一桩事,本宫不敢相信,但是又忍不住想确认下。”
    陆诗云唰的一下绷紧了脊背,额头冒出虚虚冷汗。
    陆初凌刀子似的眼神飞过去。
    蔡氏心道终于来了,“娘娘但说无妨。”
    陆玉簪看着陆初凌,缓缓说道,“三姐说,翠色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二姐刻意为之,二姐真正想害的人是本宫。”
    “我没想害你,”陆初凌肢体僵硬,眼神闪烁不敢对视,“马蜂的确是我安排的,但是我只是想捉弄一下,没想把你怎么样,更没想到会闹出人命来。”
    来的一路,母亲就跟她说,这事没法否认,只能认下来,但是绝不能放过陆诗云,“可这都是因为陆诗云告诉我,她说你想勾引大姐夫,想等着大姐难产,然后嫁给大姐夫做继室。我相信了,气急之下才会那样,都是陆诗云挑拨离间,是她搞的鬼。”
    陆诗云又跪了下去,哭喊,“我没有,二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冤枉我,你说这些话可有证据?”
    哪有什么证据,每次陆诗云都是偷偷摸摸和她说的,陆初凌勃然大怒,指着陆诗云,“你敢说你还不敢认。”
    “我没有说过你让我怎么认!”陆诗云委屈。
    陆初凌气得爆炸,抖着手指着她,“你,你,就是你说的。”
    陆诗云疾呼,“我没有,娘娘明鉴。”
    陆初凌气得口不择言,“你个贱人!”
    蔡氏看着上首的陆玉簪,陆玉簪神色淡淡地看着二人狗咬狗,心中渐渐有了分断,陆初凌陆诗云,谁也不干净。
    “都闭嘴!”蔡氏喝止无意义的争吵,看着陆初凌,“无论如何,你都有错,还不向娘娘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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