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弯小溪拐弯处也汇聚了一弯潭水,师弟将你轻轻推下水,然后它也滚了下去。
    激起的水花溅到你脸上,你抹了把脸。
    黑豹恢复到原来的大小,浮在水面上,正对着你。
    你有点犯难,这样还是好大啊,这么大不好洗呀,你不知从何下手。
    你示好般地摸摸黑豹的耳朵。“小尘?”
    黑豹耳朵抖动了一下。
    “小尘,你可以变幻大小的话,你可不可以,”你握住它甩过来的尾巴尖,“可不可以变成最开始的样子呀?”
    “就是、就是小猫时那样的大小。”你接着说完。变小一点,你就好洗了,而且你好想再抱一抱你的小黑,把它抱在怀里摸它的尾巴,长成大黑豹的小黑你抱不动了,它抱你还差不多。
    你期待地看着黑豹。
    黑豹收回它的尾巴,伸出一只前爪拍你的脸,你被它厚厚的肉垫拍得偏过头去。
    熟悉的招式。面对明晃晃的拒绝,你只能死心,毕竟你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抓住它的爪子,然后将它抱得更紧些。同一招式,体型不同,威力完全不一样。
    黑豹见你迟迟不动作,干脆再游近了些,借着水的浮力,半立起身,两只前爪扒拉一下,使你的上半身全都埋进它毛茸茸的胸前,这下你真的是被它抱在怀里了。
    你决定从头开始。你掬起一捧水,洒在黑豹耳朵上。你轻轻搓它的耳朵。黑豹眯上了眼睛。
    你觉得这场景似曾相似。你想起了,你曾是给师弟洗过澡的。
    那时你第一次作为负责人出任务,带着一串小辈们去除树魑——一种寄生在林间的妖,附身在林木中,吸取林木生气,会使林木枯萎。你们的任务是清除完委托地的树魑,还森林生机。
    这是一个并不算难的任务,本不会出差错,坏就怀在这群树魑中已孕育出一只树魅,它能附身在人身上,将寄身之人变为傀儡。
    一只树魅悄无声息附在弯歌的一位师弟上。
    你们清理干净所有树魑,你低头擦掉剑身上树魑的血。“大家干得不错。”你说。
    你不知道,一把利剑从你身后飞速朝你刺来,直戳你心口。
    站你身前的小辈们大喊“小心”,可凌冽的杀气锁住你让你无法动弹,你躲不掉了。
    剑尖停在你心口的前一寸。
    你回头,一只手替你抓住了剑,那手骨节分明,剑刃扎入手掌,鲜血喷薄而出。
    这是你师弟的手。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嘴唇紧抿,握着剑的指尖都在轻轻颤抖。
    他在附近出任务,做完任务过来找你汇合,却碰巧救了你。
    这是你师弟第一次救你。
    他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的剑,一剑砍断弯歌师弟的剑。
    弯歌师弟踉跄后退,仿若大梦初醒,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我……”
    逃脱的树魅被师弟当场斩杀。
    你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师弟像要连他也杀掉,你挡在弯歌师弟面前,“小尘,快让我看看你的手。”
    师弟死死地盯着你,眼神幽暗到让你心惊。
    “师姐,你这么弱,连自己都顾不好,还是少替别人操点心。”师弟说完,收剑,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当着一众小辈们的面,被亲师弟如此讽刺,你的脸有点挂不住,但人你还得追,谁叫他救了你的命,还因救你受了伤呢。
    师弟的伤口很深,师父说伤及筋骨,要好生照顾,若恢复不好,可能以后都拿不了剑了。
    你愧疚坏了,师弟惯用右手,而他伤的正是右手,如拿不了剑,还做什么剑修。
    你捧着师弟的手默默流泪,眼泪打在纱布上,晕染成一团。师弟虽然脾气坏了点,讨人厌了点,但他毕竟是你师弟,刚刚还救了你,你想,你得对他好点。
    “别哭了,丑。”在你泪眼婆娑中,你的师弟皱着眉说。
    算了,你收回之前的话。
    受了伤的师弟是大爷,你惹不起,也躲不起。
    所谓好生照顾,除了每天给师弟换药、换纱布,你还要尽可能满足师弟的需求,让他保持愉快的心情,因为师父说,心情不好会影响伤口愈合。
    师弟要吃葡萄,剥了皮的那种,他一只手剥不了皮,好,那你来,你剥了皮,还得送到他嘴边,喂他吃,因为他不喜欢葡萄的汁液弄脏他的手。
    师弟的胃就像一个无底洞,任你喂他一天的葡萄都不见饱,你握着发酸的手,小声嘟囔道:“都是辟谷的人了,少贪点口腹之欲不好吗……”
    被耳尖的师弟听到了,“也好,那我跟三师伯说,以后不必再给师姐留食材,师姐要虔诚践行辟谷之道。”
    你捏碎了手中的一颗葡萄。“不用了。”
    师弟养伤期间,你们师门都没再接任务,因此不必再出山门。
    师父是个山里蹲,只要酒够,他几年不出山都行。但你不行,你喜欢热闹,喜欢去其他山头串门,跟他们嬉笑玩闹,你的人缘不错,不管同辈还是小辈,都喜欢跟你玩。
    然而你师弟不喜欢热闹,他跟你的师父一样,也是个山里蹲,只是师父山里蹲是为了喝酒和睡觉,他是为了修炼和修炼。
    师弟人缘还不太好,或者说,挺糟糕。师弟没入门前,其他山头的人也会经常来你们山头串门,师弟入门后,慢慢没有了,因为师弟是一个十分凶残的主人,毫无待客之道,他不准除你和师父之外的任何人进来,客人来一个打一个,来一次打一次,把人家打得抱头直跑,直到再没人敢来。
    你为这没少跟师弟打架,然而你打不过他,师父觉得无所谓懒得管,这事你只能听师弟的。
    哎,真无聊,你长叹气。可你总不能抛下为救你而受伤的师弟自己一个人出去玩。
    师弟手受伤不能练剑,他便翻出藏书阁里的各类剑谱学习,他一只手翻书不方便,便让你帮他翻。
    你坐在他对面,他看书,你双手撑着脸双目放空发着呆,昏昏欲睡。
    许久师弟才让你帮他翻一页书,你迷迷糊糊地想,师弟终于有一件事不如你了,他看书没你快,哈哈哈,想着想着你笑出声。
    然后,师弟说:“师姐,你口水流下来了。”
    你觉得不能怪你,你真无法跟他好好相处。
    过了几天,师弟说:“师姐,我要洗澡。”
    你当时趴在桌子上,半睡半醒的。“那你去呀,不用跟我讲。”你不耐地挥挥手。
    “师姐,我要洗澡。”他又说了一遍。
    你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嗯?”
    他视线看向自己受伤的右手。“你帮我。”
    你:“?”
    他又转身就走,临走前说的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你耳朵里——
    “既然师姐不愿,那我自己洗,若不慎伤口沾到水,也没办法。”
    水!师父叮嘱过伤口不能碰水!你一个激灵清醒了,扯住他衣袍,“等等。”
    “等伤好再洗不行吗?”你问他。
    “我不。”师弟拒绝。
    “那我去找师父,让他帮你。”
    “不要。”
    “那我去请弯歌师弟帮忙。”
    师弟扫了你一眼。“师姐是不敢给我洗澡?”
    你觉得他这话说得哪里有问题,但你不愿让师弟看轻你的想法占了上风,你脱口而出:“胡说!”
    逞强的结果就是你用黑布蒙着眼睛,半跪在池边,给泡着澡的师弟搓背。
    你跟师弟商议只洗上半身,下半身过过水得了,就不搓了。
    视线被屏蔽,触觉就变得格外敏锐,你的指尖碰到师弟的背,你觉得他的背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你忍不住碎碎念:“看吧,让你练功太狠,经络不通了吧,所以说,不要心急,急不得。”
    师弟难得没有怼你,竟然还低低应你一声“嗯”。
    大概被搓背真的很舒服,连师弟这么不肯示弱的人,也会发出断断续续的哼唧声,像猫爪子挠在你心上,痒痒的。
    “还要多久啊?”你手好酸,眼皮好重。
    “……嗯……快了……”
    那之后的记忆如同被雾漫过一样,朦朦胧胧的,不真切。
    你只记得当你再醒来时已经是在自己床上了。
    你问师弟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不满地说:“师姐答应帮我洗澡,自己却睡着了,还得我抱你回去。”顿了顿,他补道:“只用一只手。”
    你觉得丢脸,实在丢脸。还好之后师弟没再让你给他洗澡。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你好生照顾下,师弟的伤总算完全恢复了,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连伤疤都没留,你长舒一口气,像脱缰的野狗一样出山浪了。
    可不要再被师弟救,再欠他人情了,你想。
    然而,事与愿违,之后出任务,你和师弟总被安排在一起,你被师弟一救再救……人情越欠越多……你越来越气……
    你觉得自己好像串联起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你忽然伸出食指,狠狠点在黑豹鼻子上。
    “江尘,你是不是喜欢我?”
    ——
    作者有话说:好多留言好开心,于是悄咪咪再来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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