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有那么多事值得烦恼,所以当我妈表示房东先生不是阿疏以后,我便信了。我得把我的时间留给更多摆在眼前的苦恼──例如顾姐提起的出差。
    我从没想过连我这种咖位的小职员都有机会出外务,但当我拎着行李到了公司楼下集合时,看了看成员,似乎也不难懂我为何会得此青睞被顾姐带出场了。
    成员一共只有三人:小老闆、顾姐、我。
    我有点尷尬,梗在他们之间的我很难做人。一种道不明的曖昧气氛横流在他俩中间,仅只交换个眼神,都是默契十足,让我这颗电灯泡闪也不是,不闪也不是,真想高歌一曲左右为难啊。
    这次去的城市有点远,预计会待个好些天。我特地留了纸条在门上,简短的告知房东先生自己会因公外出消失数日。到了下榻饭店整理行李时,我突然找不到手机充电器,正担心该不会忘在家里根本没带到吧,和我同房的顾姐提议我先打回去问问看,真的没带的话再去买一个新的就是。
    我看着出门前刚充饱的满格电量,心一横把网路关了,只要关了网路,我相信以我匱乏的人际关係,要把存电用罄也是需要好一段时间的。只要不掛网,不间着没事就拿起来滑,睡前设定好闹鐘后就关闭电源,撑个几天应该没问题,何必浪费钱呢?
    小老闆和顾姐虽然私交匪浅,但处理起公事来,都是十分专业的。我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的跟着他们见客户,谈生意,签合约。我皮绷得紧,虽然安安静静的,却善于用眼观察,用心学习。这次要开发的客户是从未合作过的厂商,小老闆很谨慎,对于企划书上有疑虑的部分都询问得特别清晰,对方也很积极配合,只要是我方拋出的问题,他们接得是又准又乾脆,氛围甚欢。这和我原先设想中,双方为了获取自身最大利益,不惜针锋相对挑着毫刺廝杀,只想让对方油水腰斩的烽火连天场面大不相同。
    生意谈得很妥,签约似乎已是既定章程。眼看已到晚餐饭点,厂商热情提议款待我们一行三人去附近打牙祭。小老闆看了一眼顾姐,见她面容无异,欣然应允。咱们十几人,开上五辆车,浩浩荡荡往他们说的那不错的湖畔庭楼驶去。
    下了车,一片敞静的湖像绒毯似的铺向远方,看不见哪儿是尽头,只觉太辽阔。夜幕压得很低,湖边却被仿古式餐馆的情调灯火缀得朦亮,水光灯光摇曳,美得很诗意。耳边闻见低啸的呼簌声,才知风骤,我已猛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我拢拢罩衫把自己裹紧,加快脚步踩着前人的步伐进去。
    走进半座庭院,丝竹声从一丈远处传来,我望过去,见有位古典美人穿着旗袍正拉着二胡。让我忆起从前老家有位叔公,他家墙上悬掛着各种尺寸的胡琴,我分不出来那些究竟是音色不同,或纯粹只是长短大小不同。总之每回见他,他总在拉胡,还总拉不同的胡。
    我听过把小提琴拉得让人绝望的魔鬼乐音,大概就像细緻中掺了点二胡的忧伤,是地狱来的勾魂曲,让人不忍听。
    拉二胡的女人用她纤素的手摆弄得十分投入,那些曲调我半点不懂,听着听着也陶醉其中。顾姐唤我时,我将视线移将回来,这才注意到满桌盛饈上全了。我动动筷子,与那些今天才认识的海派老饕共同享用山海佳餚,每道菜都嚐个几口,肚子很快便饱了暖了,我又把头转过去看着那拉胡的美人。
    这里有穿越了数百年的江南风情,有当代的烹煮手艺,还有让我心驰神往的湖边美色。那么美的夜池水畔,那么朦胧薄氳的月。
    我叹气。忍不住在心里惋惜。
    哦~阿疏,曾经我看见美好的事物,总是第一个想与你分享,但我连此刻翻出手机拍下画面作为珍藏的念头都犹豫了。因为我还是难以避免,在所有与你无关的时刻,悄然想起不再联系的你。我有点同情我自己了。更同情那个当时还陷在爱里却被我全盘否定,丧失尊严的你。
    你很恨我吧?
    或也许,我们之间连恨也没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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