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酒水区,重回到人群,祁思明还来不及向叶韵问出他的一大堆疑惑,两个人走着走着,叶韵的脚步倏忽之间停住,弯下腰捂住了肚子。
    “叶韵,你怎么了?”祁思明发现叶韵的脸色很难看,连忙扶住她。
    “我……我肚子痛……”叶韵的眉心紧蹙,额头上冒着虚汗,一脸痛苦的表情。祁思明见旁边有一张沙滩躺椅,赶紧将她扶在椅子上躺下。
    然而叶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一边捂着腹部,一边又难受地扭动,连呼吸都显得艰难。
    祁思明注意到她露在外面的脸和手都有发红的迹象,一下子就慌了:“叶韵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呀?”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急促的铃声伴着手机的震动声突然响起,是叶韵放在衣服口袋的电话响了。然而叶韵难受得根本没有力气去接,只能任电话一直响。
    祁思明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准备从旁边抓一个同事,帮忙问附近医院在哪儿。一个转身,突然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急匆匆穿过人群,向他所在的方向大步而来。
    几乎是在他发现那人的同时,一道凌厉的目光已经穿过他,迅速捕捉到了他身边躺着的人。不过眨眼之间,那人已经走近,一个俯身用双臂将叶韵从沙滩椅上抱起,片刻也不停留,转身就疾步朝向岸边停靠的景区游览车而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祁思明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是大睁着眼睛,呆愣了身体,耳朵里残留着那人抱起叶韵时的一句话,“小韵忍一忍……我们很快就到医院……”
    周围目睹了这一幕的每个人,几乎都是同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直到有人终于反应过来,张着震惊得无法合拢的嘴,结结巴巴地说:“刚才那个……是、是不是叶、叶总?”
    吴助理赶到医院急诊室的时候,正碰上叶鹤亭从隔帘后走出来,只留下护士在里面帮叶韵上外用药。
    叶鹤亭转身坐在了走廊边的长椅上,吴助理走近,见他从脸到脖子都是隐隐的汗水,气息还算平稳,可见里面的人已经没有大碍。
    海鲜过敏,加上急性肠胃炎和酒精的刺激,导致腹痛腹泄、皮肤红肿搔痒,以及伴随的发热发烧的症状。
    半个小时之前,在叶韵和祁思明走远后,叶鹤亭才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手中的半根烧烤串。然而在他咬下那烧烤的第一口,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他反应快速,赶紧让旁边的吴助理查询附近的医院,一边在人群中寻找叶韵,一边打电话给她。
    而在他找到叶韵,印证了猜想,并将她抱上景区游览车的时候,吴助理已经查到最近的医院离景区出口步行只需十分钟,比去停车场取车更快。于是叶鹤亭到了景区出口,一路抱着叶韵来到了医院。
    景区离市区较远,附近只有这一家社区医院,条件设施一般,因为离景区近,每天都要接诊许多类似病例。医生驾轻就熟,简单问询了过往病史,又稍作了检查,很快就开了内服外敷的药,再采取物理降温将发热症状稍作了缓解。
    鉴于叶韵的肠胃炎相对较轻,过敏症状严重一些,医生建议打一剂抗过敏针,更快见效。但是叶韵一听到打针,因发热而昏沉的大脑霎时就清醒过来,直嚷着不要打针不要打针,连叶鹤亭怎么哄也拿她没辙,只能由着她难受了。
    “叶总,您最迟只有一个小时就该出发了,现在是晚上十点,到隔壁市区的酒店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再晚就不能保证基本的休息时间了。”
    吴助理提醒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叶鹤亭点了点头,声音稍微疲倦:“我心里有数。”
    正说着话,隔帘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可怜人声,一会儿叫着痒,一会儿叫着痛。听得叶鹤亭的眉心都拧紧了。
    十分钟过去,隔帘终于被掀开,护士从里面走出来,通知家属去缴费。
    叶鹤亭立刻站了起来,问:“请问可以办理住院吗?”
    护士本是冷着脸抬头,目光落在叶鹤亭脸上之后,态度明显和蔼了一些:“不好意思,我们是社区医院,目前还没有设立病房。不过不用担心,叶女士没有大碍,只是现在退烧药还没起效,等她的烧退了,症状也会减轻很多,再观察一会儿就可以回去了。哦还有,她身上刚涂了抗过敏药,不能沾水。”
    护士嘱咐完,叶鹤亭紧张的神情稍缓。吴助理见状,主动跟在离开的护士身后,帮忙缴费和取药。
    一道帘子拉出的简易隔间里,叶韵平躺在病床上。她的衣服因为难耐的扭动而被蹭得皱皱巴巴,过敏红肿的脸上有眼泪干涸的痕迹,长长的头发乱乱地散在枕头上,显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狼狈模样。
    叶鹤亭走进去的时候,强行镇定下来的心,又一阵阵发疼。
    “小韵,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叶鹤亭坐在病床边,不敢去碰她涂了药的两边脸颊,只将她额头上被冰袋压住的几缕碎发轻轻牵出来,从指缝滑过,捋顺在略微汗湿的额角。
    “唔……”叶韵的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哼声,似乎抗拒着他指尖的触碰,脑袋轻轻一偏。
    叶鹤亭收回手,心疼之中又莫名生出一丝恼怒:“明知道不能吃海鲜,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去年有一回,叶鹤亭在家下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一盘油焖大虾,叶韵什么也没说,只吃了一只,过敏症状便很快显现。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叶韵海鲜过敏,当即又是急又是气,质问她长到这么大怎么连自己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没搞清楚。
    叶韵当时差点都被他的表情吓哭了,委屈地说:“因为是你做的,我不想扫了你的兴,而且我以为我没那么严重……”
    自那以后,叶鹤亭再也没做过海鲜类食物,又带她到医院去查了过敏原,确保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也让她长长记性,平时吃饭也要注意。
    然而谁料想,今晚的烧烤串会出纰漏,而且那根烤串没有完全熟透,还引发了肠胃炎。
    “别人给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乱吃?”叶鹤亭在质问之下,得知那根烤串竟然是那个叫祁思明的小子给她的,心里无来由的怨愤之气更重了。
    “好痒……”叶韵又开始哼哼唧唧地叫,声音跟蚊子一样,细声细气却又绵绵不绝,“肚子也痛……”
    “活该!”叶鹤亭嘴里放着狠话,大掌却不由自主地放在了她用一只手捂着的肚子上。他的掌心覆着她的手背,隔着衣服缓缓替她揉着肚子。
    似是腹痛得了稍许缓解,叶韵的另一只手又开始无意识地去挠皮肤的红痒之处,但是叶鹤亭眼疾手快,立刻将她放在胸口欲抓挠的手捉住。于是叶韵的两只小手,便都被握在叶鹤亭的大掌之中。
    叶韵的眼大多时候是闭着的,长而翘的眼睫毛微微翕动,偶尔微睁之时,会将目光投向朦胧之中的叶鹤亭。随着腹部轻轻的按揉,她的身体微微蜷起,眼里盈着薄薄的泪花,像乞怜的小猫,柔弱而温顺。
    叶鹤亭握着叶韵的手,端详着她的模样,感受着她迷蒙的目光。在时间的延伸之下,不知不觉之中,他手上按揉的动作竟变重了,握在她胸口处的掌心也生出一股强大的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他心里涌动而出,需要他用尽力气去阻挡,去压制。很快,他的手掌便生出许多的汗,让叶韵的手背变得湿而热。
    或许是两个多月以来的刻意疏远和回避,产生了物极必反的效果。他们时时刻刻遵守着所谓的分寸,以至于当他终于能像现在这样,无所顾忌地重新握着她的手,像以往那样近距离地瞧着她的面容,他的内心便生出失而复得一般的喜悦,像父亲终于寻回了走失的孩子。
    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别的原因。
    叶鹤亭这样解释自己刚才那砰然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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