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淮川的心怦怦直跳,杂乱、惊慌,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直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又有什么东西在走远。
    他的头太疼了,他分析不出来,也理不清楚,本能的,他凭借最后一点意志力,看向刚刚打开的微信。
    思思:【易淮川,你那晚问我的话,我现在给你答案:不能,我们以后都别再见了!】
    “思思,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能,我们以后都别再见了!”
    心脏如炸裂一般的疼痛,那痛感瞬间席卷到全身,像是吞噬了他全部的精气神。
    “咚”一声,易淮川最后一丝意识也失去了,栽倒在会议桌上。
    “易总!”
    “王医生,易总突然晕倒了!”
    “送医院!”
    ……
    有人在叫嚷,有人在安排,一开始易淮川迷迷糊糊还能听到一些,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头终于不疼了,而他也陷入了沉沉的梦里——
    那是一个夏季的傍晚,穿着一套黑色休闲装的少年背着包从一个略显破旧的平房里出来。
    忽然间惊雷闪现,紧接着暴雨来袭,豆大的雨滴落下来,很快浸润了少年的衣服。
    “易淮川。”身后,一个扎着马尾的少女追出来,举着一把大黑伞。
    少年停步,转身。
    少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很努力地将伞举过他的头顶。
    “下雨了,你带着伞,被淋湿感冒,到时候又要胃疼。”少女仰望着少年的眼睛,说。
    少年回视她,幽深的眸子里有情绪滚动。
    最终,他淡淡道:“不用,你回去吧。”
    语毕,他转身要走,少女却不让,直接抱住了他的胳膊:“不行。”
    雨大,伞重,少女因为抱着他的手臂受力不行,伞歪了,最终落在地上,翻倒在雨幕里。
    雨水落下来,很快打湿了两人的脸庞。
    少年微微偏头,扫了眼像个树袋熊一样扒着自己的女孩,目光沉了沉。
    “思思。”他低低唤她,语气淡漠,将所有的情感藏了起来。
    少女仰头看他,应了声:“嗯。”
    雨水打湿了她长而密的睫毛,让她那双干净澄清的眸子更为无辜动人。
    少年放置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片刻,他将她扣在自己的怀里,强势又霸道,没给女孩反应时间。
    “等我。”他说。
    “嗯?”女孩像受惊的小鸟,窝在他怀里有点僵硬。
    少年补充完句子:“等我来找你。”
    语毕,他再没留念,将女孩扶正站好,消失在雨幕里。
    明明少年说的是“等我来找你”,但易淮川却知道那句话的潜台词是——我会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后来找你,等我!
    “思思!”
    易淮川惊呼了声,随后醒来。
    “易总,您醒了。”病房里,医生跟沈昊军都在,见他睁眼都松了口气。
    易淮川没理,直接望向这些年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家庭医生:“我当初中毒失去部分记忆的症断书,你那有吗?”
    他起身问话,同时掀开被子,下床。
    行色匆匆。
    “易总,你要去哪?您还在打点滴。”沈昊军赶紧将点滴袋子取下来,随着易淮川移动。
    闻言,易淮川扫了眼右手,没犹豫,直接将针头连医用胶布一起拔掉了。
    他动作简单粗暴,丝毫没顾及,以至于手背渗出鲜红的血。
    “易总。”家庭医生也不认同他的做法,想劝,却被易淮川一个冷眼压制回去。
    “有的,您的所有诊断书我都有保留。”
    “给我!”易淮川神色严肃地吩咐,好似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一旦错过就会后悔一辈子。
    “易总,您要去哪?我送你!”
    在易淮川披上外套出门时,沈昊军跟上。
    易淮川脚步很快,一边走一边拨打电话,语气很冷也很强硬:“不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是第一遍这样提示了,但易淮川却不死心,依旧在重复拨打。
    直至他带着家庭医生带给他的一打资料,驾车冲进雨幕里,沈昊军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开车的易淮川,恨不得将速度飙到两百码。
    这雨,跟当年很多次都像——
    梁思思掉下山谷那次,他是在大雨里背她去医院的。
    他第一次去她家,他们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和,他是在大雨里摔门而出的。
    他妈妈忌日那天,因为梁思思不做饭,他饿得睡不着,是在大雨的夜里刷了一整晚的题的。
    还有……
    他离开那天,他在大雨里抱了她,对她许下承诺,让她等他。
    头不疼了,心却疼得要死。
    明明他们那么早就认识了,明明他们那么早就定下承诺了,为什么他会在离开那天突然出事?!
    他什么都没忘,却独独忘了她!
    他记得那片小雏菊很重要,他记得要在那里建一座山庄,他记得要好好学习,他也记得要夺回易氏集团,他甚至记得“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可他唯独不记得她。
    雨刮器在飞速运动,可依旧阻止不了挡风玻璃上的雨水。
    心里也下了一场磅礴的大雨,将他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彻。
    他现在终于明白梁思思当年为什么要救他,他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同意跟只有一面之缘的他订婚,还终于明白她搬去半山墅那天,她为何莫名其妙地问他:“易淮川,你记得我是谁吧?”
    他明白了,因为他全部记起来了。
    她给他做过皮蛋瘦肉粥,在他胃疼到发烧的早上,一口一口喂给他。
    她在他母亲的忌日安慰过他,说他不开心的话,爷爷也不会开心。
    她表扬过他真厉害,在他夺得了年级第一名的时候,叉着腰笑得像个傻子。
    ……
    她乐观积极,在他生命最黑暗的日子里,像一盏微弱的灯照亮了他前行的方向,让他渐渐走向正规,板正了他原本直线坠落的人生。
    那是他的女孩啊,可他通通给忘了。
    以至于她明明来晏城多年,他从未找过她;以至于他们明明在一起四年,他却对她冷遇相待。
    心痛的快要死掉。
    易淮川恨死了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
    但是他不能,他错过她一次,错过她两次,他绝不允许自己错过她第三次!
    他们本该早早就在一起的,相亲相爱,搞不好现在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为什么命运弄人,让他们浪费了这么多、这么多的时光。
    易淮川觉得很难受,心口像压着重石,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用最快的速度开到梁思思的小区,拿着那一打资料下了车。
    外面大雨瓢泼,落在身上便浸润了衣服,易淮川没管,却将手中的资料揣在了怀里。
    他想告诉梁思思:他没有骗她,他确实记不起曾经的一切了,他追她也不是因为她是小时候的她,是因为他在过去四年不知不觉爱上了她。
    而在她走后,这种感觉被他感知、明白,随后彻底爆发。
    他爱她,只因为她是她,任何时候的她。
    有没有小时候的事,他都爱他!
    夜深了,楼栋的大门锁着,他进不去。
    雨越下越大,像是在催人走,易淮川的手有些颤抖,他拨通梁思思家的门牌号。
    门铃在响,梁思思站在阳台,望着外面,目光呆滞迷茫,无动无衷。
    苏曼曼叹了口气,接听了门口的电话。
    “思思不想见你。”她简单交代一句,又将电话挂上了。
    梁思思听到了,依然没动,连目光的位置都没变。
    今夜的雨真大,像易淮川当初离开石杨县那天。
    他说:“等我来找你。”
    她等了很久,也期盼了很久,还将他偷偷塞在她课本里的卡和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无数次。
    他写: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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