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泞在第二天一早就回了自己那边。
    程戬侧躺在沙发上,面朝内睡得很沉。碧泞确定他没有压着伤口那侧睡后,才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她习惯睡前先翻译几段稿件再休息,昨夜为了照顾程戬她推迟了翻译工作,明天是截稿日,万万不能再耽搁了。
    离开燕京后,碧泞除了帮一些大型活动准备花艺作品外,还在云州找了一家翻译社兼职。翻译社的老板是她在日本做项目时认识的,对方知道她对盖尔语称得上专精,国内鲜少能找到这样的人才,于是高薪聘用她为翻译社翻译古爱尔兰文学作品。
    翻译盖尔语的作品对于碧泞来说,并不似旁人想象中那般困难。她大学就是在苏格兰地区念的,她的导师是硕果仅存的古爱尔兰语系研究学者。但对于碧泞来说,她的盖尔语启蒙老师,是她的爷爷阮臻鋆。
    不过,爷爷在阮家却是个禁忌。
    尤其在父亲阮暮笙面前,爷爷更是提也不能提的存在。
    可碧泞没见过奶奶,身为外交官子女,她对常年驻扎国外的爸爸妈妈也并不亲近,幼时她成日在南院边学竖琴,边听爷爷给她讲凯尔特神话,爷爷才是陪伴她最久、最疼爱她的家人。
    如果爷爷还活着,一定会是那个时候,除了程戬以外,唯一相信那些事不是她做的人吧——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但未被解开的“恐吓信”谜团,却随着与程戬的重逢,再次叩击碧泞的心房。
    碧泞停下笔,她的愁绪繁多,实在是不宜再接着翻译。
    一直以来笔耕不辍,坚持今日事今日毕的翻译家小姐,认命地从书桌前站起来。
    程戬发烧了。
    碧泞煮完粥叫了他半天,才发现异样。碧泞正想着要如何把程戬挪到她的卧房平躺下休息时,门铃响了。
    今天是周末,蔺珀的先生一早就从邻市赶回来看老婆儿子。蔺珀已经跟她老公说了碧泞家的情况,碧泞一个单身女性,她担心她一个人对着前夫会吃亏,于是撺掇她老公来照顾病人。
    蔺珀的老公李港俨负责把人扛到碧泞闺房的床上时,才发觉眼前的人他越看越眼熟。
    “这是——程戬?!”
    碧泞鲜少关注新闻媒体,以为李港俨是从网络上知道的程戬,“嗯、我和他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李港俨的职业是律师,嘴皮子溜得蔺珀一天能和他吵十回,回回都甘拜下风那种。他没想到世界那么小,竟然让他在老婆邻居家,看到了传说中的程戬——
    “原来当初他就是为了你,不愿意做我们李家的赘婿啊!”
    “你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蔺珀见程戬已经被安顿在床上,看他虚弱的样子应该也没机会对碧泞造成什么威胁了,赶紧拽着胡说八道的李港俨回屋,“孩子们还在房里呢,赶快回去吧!”
    碧泞却万分不解地追出来,“港俨,你认识李裁景吗?”
    李港俨的神色骤然一变,“能不认识吗,她是我……”
    “论辈分,我是他的小姑姑。”
    老旧的楼梯上,一个穿着烟灰色毛呢大衣的女人施施然踏上了叁楼的平台。
    来人妆容精致,周身气场强大,仿佛她行动间的每一步,都席卷着气吞山河的巨浪。
    “好久不见啊,阮小姐,”李裁景绽开一道令人如沐春风的笑颜,“上次见面,还是你和程戬的婚礼上。”
    碧泞望见来人,亦是莞尔一笑,“李小姐,你一来,我才知道什么是‘蓬荜生辉’。”
    碧泞说“蓬荜生辉”,确实不是恭维话。
    李裁景家世显赫,当年她要来燕京参加她和程戬的婚礼,程家专门派的包机去瑞士接的人。能与程家往来并且被宴请参加婚礼的人,本就非富即贵,但能让程家这般做派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正因此,碧泞才对这位李裁景小姐格外印象深刻。
    碧泞这边沙发还沾着程戬的血迹,李港俨便自告奋勇留下来照顾程戬,碧泞请李裁景进她的书房小坐。李裁景一进去,就看到碧泞铺陈在桌面上的翻译手稿,她是常居欧洲的人,加之对碧泞的背景有所了解,便猜出这是何种语言,感慨道:“阮小姐竟是盖尔语的专家。”
    “不敢当,略懂罢了。”碧泞被李裁景的敏锐惊摄,“倒是李小姐,你一眼就认出这是盖尔语,真是博学多闻。”
    “你要不要直接叫我裁景?”李裁景颇有话术地拉近距离,“好让我也能直接叫你碧泞。”
    碧泞点头,“裁景。”
    “说起来,我爷爷与你爷爷也是旧相识,不过长辈们都已故去,我今日也不是特意为了寒暄才来的。”李裁景主动道明来意,“程戬受伤的事,是我大意没有加派人手,才让人钻了空子,害你劳心伤神,是我的过错。”
    碧泞摆摆手,却不好解释,她是在否认自己没有“劳心伤神”,还是在让裁景别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这两年程戬深居简出,如果不是我邀请他来云州,也不会因此招致祸端。”李裁景把握着分寸,不疾不徐地说到,“但我这次追查那些跟踪我的人时,却听说了一件事。”
    “派那些人跟踪我的,是日本赫赫有名的源氏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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