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恍惚隔了一个前世今生,哪怕是跨越了一段生死绵长。
    可这至始至终,终归就是他的流苏。
    “爹爹恩情,女儿毕生不忘,此去一别,只望爹爹好生保重。”慕流苏上前一步,眉眼之间虽然盈满了些许雾色,却仍旧是顾盼生辉,澄澈到了极致。
    慕恒威武了一世,如今见着眼前的女儿,却是忽而红了眼眶哽咽了起来,毕竟他聪明了一世,已然不会听不出慕流苏的这句弦外之音。
    “丫头放心,爹爹知晓。”
    顿了顿,慕恒似乎也是有些受不了如今这些离愁别绪,看向了姬弦音,语气郑重道:“时辰不早了,可别误了吉时,日后便是劳烦荣华世子照顾好流苏丫头了。”
    姬弦音眸光深邃的点头,见着慕流苏和慕恒二人的样子,倒是没有多言,只是那俊美容颜上的沉毅之色,已经是完全能够让慕恒放心了。
    简短告别之后,二人便是能够安心离开了,姬弦音知晓慕流苏不想乘坐花轿,便是径直将慕流苏带上了乌骓马上,护在自己身前,两人共乘一骑,一个美艳绝伦,一个俊美无疆,艳丽的殷红血色喜服将两人衬得宛若神祇一般。
    慕流苏将视线落在将军府门前,将将军府门前的装饰还有熙熙攘攘站着的人群缓缓扫了一眼,最后再次将视线落到了慕恒身上。
    这次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忽而勾唇一笑,笑靥如桃花。
    “吉时到,新娘起轿——”随着一声欢快的声音落下,乌骓马便立马调转马头,载着慕流苏和姬弦音二人,踏着艳丽红绸,兀自转身朝着荣亲王府行去。
    而与此同时,大道两侧整整齐齐的站着红绸边上的容色娇俏的婢女也是立马将手伸进了胳膊处挽着的大红喜字的花篮中,欢欢喜喜撒出漫天的艳红蔷薇牡丹,一时之间,马蹄踏香,八音齐鸣,热闹至极。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在一阵欢喜至极的喧闹声中向着荣亲王府直直行去,英气至极的镇北军身穿着银白色的战甲,英姿飒爽,护卫两侧,将军府上的嫁妆更是一抬一抬临随其后,竟从街头摆到了街尾还仍然没有间断,宛若长龙一般的天价嫁妆更是让一众看客激动得面红耳赤好不热闹。
    慕恒立在将军府门前,看着慕流苏和姬弦音驾马离去的身影,唇角也是露出一抹欣慰而又复杂的笑意。
    丫头,虽你并非是我慕恒的亲生女儿,可是为父能得你称呼一声爹爹,已然是三生有幸,此行一去,你也定要好生珍重。
    ……
    “无需心有不舍,你若是想要回来,随时随地我都陪你。”
    姬弦音将慕流苏环在怀中,双手捏着缰绳,整个人身姿挺拔,俊美妖冶,整个人隐约透着三分洒脱三分邪肆,说出的话却是轻柔如三月春风缓缓拂过柳梢。
    慕流苏闻言,微微转过面颊,抬眸看着高处自己一截的姬弦音,凤眸之中顾盼生辉,美到了极致。
    “我都知晓。”她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句,眸中笑意涟涟。弦音对她宠溺至极,即便是天涯海角,只要她想去,她相信他都会陪着她去。
    姬弦音看着下巴处的精致人儿露出的明媚笑容,也是情不自禁的微微勾了勾唇,渗出一抹宠溺的笑意。
    “你这是铺了多少的红绸。”慕流苏眸光落在遍地的红绸之上,颇为好奇的问了一句。
    她原以为红绸只需要从将军府上铺到荣亲王府就够了,如今和弦音同乘马上,才发现不只是将军府到荣亲王府的地面之上都铺了红绸,似乎是所经之处的大街小巷,四面八方的路途都悉数铺满了殷红红绸,无处不是喜气洋洋。
    姬弦音听着慕流苏问话,似乎是微微皱眉思索了什么,随后才慢悠悠的应道:“红绸的话,颜繁之是昨日抵达的东陵,想来也是有了足够的时间在夜里让整个东陵也铺好了红绸了……”
    姬弦音回答得语气平缓,似乎是并没有如何太过值得震惊的地方,然而慕流苏听在耳中,却是头一次露出了大吃一惊的神色。
    什么叫做让整个东陵都铺好了红绸了……
    “世子妃,主子昨儿夜里已经传讯音杀阁,将整个大楚一夜之间铺满了红绸,南秦那边也是同样的光景,颜副将此次回归东陵,除了将东陵亲卫军带回去之外,主子也是让他去联系了北燕音杀阁的人手,此时东陵必然也是红绸铺满整个疆土了。”
    一侧跟着随行的初一抱着身上系着一朵大红花的糯米,听见慕流苏问话,脸色欢喜的替自家主子抢先答道。
    慕流苏难得吃惊至极的瞪大了瞳眸,一双凤眸满是不可置信,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她瞪着姬弦音,磕磕巴巴的开口:“初一的意思是……你这是让东陵,南秦,大楚……之地,全部铺上了红绸?”
    姬弦音看着慕流苏愣怔至极的样子,绯色薄唇越发勾出了些许美艳弧度,他微微低头,薄唇落在慕流苏耳侧,语气轻缓而又迤逦至极的道。
    “不过只是万里红妆罢了,在我眼中,却也始终抵不过你回眸一刹的笑靥如花。”
    ……
    万里红妆红锦铺地,帝后规格的最高聘礼,富可敌国的嫁妆,新娘不坐花轿,掀了盖头与新郎共乘一骑马蹄生花,如此举世无双而又别出心裁的成亲之事儿,自然是举国欢腾,万民艳羡。
    因为荣亲王爷已经因为谋反之事儿而彻底贬谪,荣亲王府之上没有合适长辈,元宗帝便亲自坐在高位之上,充当长辈。
    好在除了二人共同驾马而来之事儿外,慕流苏和姬弦音倒也没有再弄出什么更多惊世骇俗的事情,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彻底结为了真正的夫妻。
    随后慕流苏便是在一众观礼人群欢欢喜喜的祝福声中礼毕,送入喜房去了。
    至于姬弦音,哪怕是之前迎亲途中再如何折腾,但是如今依着大楚的规矩,又有元宗帝在前,自然也是不得再继续胡来。
    而荣亲王府之上,虽然已经是没了荣亲王爷,但是今儿成亲的两位正主儿,一个是北燕摄政王之称的荣华世子,一个更是覆灭北燕的大名鼎鼎的镇北将军,自然也是悉数慕名而来,宾客满坐。
    新婚之日,姬弦音作为荣亲王府的正主,虽然是没必要亲自敬酒,但是这等喜庆日子,自然是不可能不回来坐镇。
    所以送回流苏之后,姬弦音到底还是回了一趟正厅之处难得一见的应付场面,唯有资格不高的小官小将才交由镇北军中的人代为敬酒。
    宾主尽欢之后,见着客人散去不少,姬弦音这才寻了沈芝兰,秦誉,楚清越,以及宋寒闵等人敬酒。
    楚清越自知已成定局,倒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只说了一句希望好生照顾慕流苏的话,便是黯然伤神的回了东宫。
    至于秦誉,虽然是有千言万语,但是时至今日,终究也是不得不悉数歇了心思,不过依着他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有那个心性能够和姬弦音化干戈为玉帛的,对姬弦音冷笑一声,随后仍旧是坚持将那一枚能够调动他手底下十万南秦亲卫军的令牌放到了姬弦音的手上。
    “这是本皇子给流苏的新婚之礼,新婚之礼,本宫断然不会容许退回。日后你若是照护不住她,本皇子绝饶不了你。”
    杯酒入肠,年少征伐多年的皇子眸色之间忽而染了些许雾气。
    姬弦音看这手中的南秦兵符,绝艳面容之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只是眉眼深邃的凉薄一笑,声色平缓的应道:“五皇子的新婚之礼本世子自当送达。”
    秦誉将酒杯放下,眸光朝着喜房的方向扫了一眼。随后带着身边的侍卫,头也不回的除出了荣亲王府。
    一时之间,一群年轻新秀之间,便唯独只剩下了姬弦音和沈芝兰。
    沈芝兰似乎是在席间多饮了几杯酒,面容微醺,平日里温润如玉的面容倒是染了几分难得的人间烟火之意。
    他看着身前一身喜服的姬弦音,狐狸眸中亦是闪过幽深色泽。
    姬弦音倒也不急,静静看着,没有出声。
    一人身穿着华艳殷红喜服,另一人身穿紫色鱼鳞服纹饰,对此明艳的大红大紫在此对峙,浑身都气势倒是让近旁的人识相的躲开了不少。
    两人对视良久,沈芝兰忽而露出一抹凄凉至极的笑意:“我原以我只是当年在苍虚雪山之上慢了你一步,总归能够追回来的。”
    姬弦音眸光沉沉,仍旧不言不语。
    沈芝兰也不管,兀自接着道:“所以我总以为,流苏之所以那般维护着你,并非是因为爱慕之心,无非是因为你在苍虚雪山之上对她的救命之恩罢了。”
    “可我昨日去将军府上方才知晓,原来流苏完全不知晓当初在苍虚雪山之上以命换命救她重生之人是你,恰如当年她以为幼年于池水之中救下她的人是燕离歌一般,她甚至还以为换得她重生的人是我。”
    沈芝兰面容之上笑容仍旧,可那笑容,却是越发泛出了浓郁的苦涩,他的语气低了下来,仿佛是一夕之间被人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不知道是在对姬弦音说,还是在与自己自言自语。
    “那个时候我才知晓,原来流苏从头到尾都不是一个因为恩情便爱慕何人的人。”
    “呵呵……她哪里是因为恩情那般维护于你……无非是从始至终心中有你罢了……”
    姬弦音默默等着沈芝兰将这些话说完,便是见着沈芝兰的睫羽之上已然是隐约泛起泪华。
    这般动静,倒是让初一都看得心头一跳,大楚沈相这般惊才艳绝的人物,竟然是为世子妃落了泪,这一番情意,比起主子而言,只怕也是毫不逊色的。
    只可惜,世子妃主子认定的人,饶是沈相再心中牵挂,总归也是平白受苦罢了。
    一直等在一侧的姬弦音自然是不会被沈芝兰打动了,本就是情敌关系,能够念着这些人对流苏的照顾出来敬一杯酒已经是极好的心性,他断然不是会开口安慰沈芝兰的人。
    半晌,姬弦音便是凉凉开口道:“还望沈相明白一点,本世子今日敬你这一杯酒,只为替流苏向你说一声告别,而非为了听你觊觎本世子的世子妃。”
    沈芝兰闻言,睫羽微颤,自然也是听出了姬弦音的言外之意。
    恍惚之间,他忽而便是忆起当初北燕荒芜之地上,那个一袭红衣驾马而来笑意肆意神采飞扬的少女。
    那般少女风华绝艳的模样,已然是成为了他心中一抹永不褪色的朱砂。
    许久,沈芝兰对着姬弦音释然一笑,眉眼之间说不出的深邃无端:“比起朝政之上的尔虞我诈,我倒也愿意有人看着她远离朝政,悠然山水之间。”
    姬弦音看着沈芝兰佯装而出的释然笑意,倒也没有径直拆穿,手中酒盏放下,便是微拂衣袖径直转身离开:“沈相释然便好,日后若是有缘再遇,本世子等着沈相称呼流苏一声阁主夫人便是。”
    沈芝兰静默看着姬弦音朝着喜房的方向行去,他原本是立于人潮喧嚷之间热闹非凡,可是此时却仍旧是觉得孤身一人,孑然一身。
    月华之下,他默默收敛了面容的笑意。
    七月盛暑,原本仍有日光余温温暖至极,沈芝兰却只觉得风雪过境,冻得他遍体生寒。
    ……
    姬弦音略微有些疲乏的回到喜房之中,便是见着了静静抱着糯米坐在喜塌之上的慕流苏,身边放着三叠多多少少吃了些许的糕点,一盘杏花糕是糯米的,一盘红豆酥和薄荷糕,是姬弦音怕慕流苏饿了特意准备的。
    姬弦音在正厅的时候,特意派了青花青鱼等人过来陪着慕流苏说话,再加上糯米这个胖猫在,慕流苏倒也没有觉得无聊,也许是因为休整了一下午,慕流苏倒是越发精神奕奕。
    见着姬弦音回来,慕流苏便是颇有几分惊喜的看了过来:“弦音你回来了。”
    “嗯。”
    姬弦音轻轻应了一声,看着慕流苏一袭红色衣服端然而坐的样子,只觉得少有的恬静温婉,踏眸色微深,低低应了一声。
    “可是累了?”慕流苏见着姬弦音行来,虽然成亲的确是有些累人,但是也不过是早上有些费劲罢了,这大半个下午她在喜房之中倒是休息的差不多了,此时自然是有些担心姬弦音累了与否。
    “不累。”姬弦音应了一声,步履从容了扔满了各种花果的八宝桌旁,将两杯合衾酒递了一杯给慕流苏,轻轻唤了一声慕流苏的名字:“流苏,先把合衾酒喝了。”
    “那就好。”慕流苏点点头,顺手接过姬弦音手中的合衾酒,这半月以来,她虽然是未亲自着手成亲之事儿,不过倒是看过了不少成亲的礼仪规矩。
    喝合衾酒自然是基础,慕流苏从善如流的与姬弦音完成了。
    姬弦音将琉璃酒盏放下,眸光落在慕流苏的面容之上静静打量。
    “咳咳……既是喝了合衾酒,便算是彻底成亲了,”慕流苏见着近在咫尺的姬弦音打量自己,难得的觉得有些不太自在,她下意识的咳嗽了一声,却是忽而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着姬弦音道:“如今宾客皆散,这些人又都饮了酒,自然是不可能觉察到荣亲王府处走水,倒是个离开的好时机。”
    北燕已覆,大仇已报,再加上弦音也无心权势,慕流苏自然也是无心流连朝政,所以她和弦音已经商议好了,大婚之后,便故意营造走火之之势,金蝉脱壳彻底离开大楚。
    从此之后,隐居山水,逍遥自在。
    一语落下,慕流苏便是抱着手中的糯米兀自站起身来,起身便想要去处理此事儿。
    然而慕流苏方才踏出一步,手腕便是被人轻轻一带,她一个重心不稳,细微一呼,兀自朝着身后摔了过去。
    慕流苏没了支撑,怀中的糯米便是瞬间炸毛,一溜烟的跳了下去。
    慕流苏猛的摔下去,砸在姬弦音的胸膛之处,头一次摔得七荤八素。
    “弦……弦音……”她微微抬眸,懵懵懂懂的唤了一声。
    姬弦音探手将慕流苏揽入怀中,眸光落在她因为撞击而隐约有些懵懂的面容上,再缓缓扫过了慕流苏因为沾染了酒杯而隐约泛着些许妖冶水泽的红唇,眸色越发幽深了些许。
    “弦音……是时候安排走水离开的事儿了……”慕流苏仍旧是惦记着离开大楚的事儿,然而话音未落,她便是觉察到自己唇瓣之上覆上了一阵温凉柔软,竟是弦音兀自稳住了她的唇瓣。
    唇齿之间渗透开清幽酒香,姬弦音迤逦声音缓缓落下。
    “不急,春宵之日,尚有正事儿未做。”
    红烛帐暖,月色微醺。《大楚。史记》有云:
    大楚天元历二十八年七月初七,荣亲王府荣华世子与慕家将军府镇北将军大婚,万里红妆,天下为贺。
    大楚天元历二十八年七月初八,荣亲王府大婚次日凌晨走水,整个荣亲王府湮灭于熊熊大火之中,世子与世子妃皆殒命大火。(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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