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调全乱了……」揉转太阳穴,诺桑一步步地釐清从那日重逢以来的所有片段。
    其实他一直很清楚别针所代表的涵义,哦,当然他指的不是单单就一个金属铸造出的物体而言,而是那行径,与那之于他的意义。
    ──佔有,绝对的佔有。
    该是要庄重且严肃地隔阂出他们的距离,在某些事情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前打住,理由恰如当初他离去的导火线一般吶。
    只是在许久没见的问候中,他竟失神了,沉溺在习惯的味道和怀抱中,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但就硬想用这种方式来宣告他的不满是吧?」偌大明亮的格局内,低柔的嗓音空幽回盪,诺桑将双手合十拖着下顎,疲倦地轻喃。
    脑中停止思忖几天前赫兰在后廊花海前诉说的话语,并非对于他那低沉迷人的嗓音与令人醉心的话语感到眷恋,只是一点点的怀念而已,而这不足以证明或定夺任何现状。
    在讶异对方的突如其来的行径时,瞧见了隐藏在那摧残新生美丽花朵的举动之下,赫兰明白的将他所有不满情绪表达出来,关于他对他始终未曾改变的情感,以及他不希望他的过度漠然。
    赫兰认为诺桑一定能知悉他的意思,而诺桑亦从没令他失望过。
    为什么要折去一朵花?
    为什么一年前要突然离去……理由是何?
    为什么一年后回来,别上了那宣示主权的别针?
    这些问题,诺桑心中自己有底。
    「不是想放就能放下的……你又懂这其中多少挣扎呢?」长长叹息一声,透彻的瞳眸星光黯淡。
    「──叩。」一个单音节的宣告,随之而来的是一人快速步入眼帘的身形。
    熟悉的味道自风中传入鼻息,诺桑抬眸,侧首道,「嗯……?」
    「我进来了。」平实的音调奏出浑厚的嗓音,一头墨黑发丝在阳光的掩映下发散淡淡的光辉,窗外的落叶被徐风轻轻捲起,恰似为他的气质添上一笔萧瑟。
    笔直却又带些慵懒的步伐直直敲至诺桑身旁,艾莱的情绪起伏大得让诺桑无法不去注意。
    「发生了什么吗?难得看你没有埋首在书堆中呢。」侧着头,揶揄道。
    「……他们那帮人想要你。」风轻云淡的语气淡淡在空中传递,艾莱墨色身影眼底直勾勾地瞅着诺桑,有些愤怒在平静的湖下摇摆。
    「刚刚收到来信,说什么你接下掌权身分也刚好满半年了,想要交流一下往后的合作关係,但说穿了就是趁机打探底细……带头的私下留话,说如果想要平息争夺权位的流血衝突,代价是将你双手奉上。」艾莱不悦地沉吟,缓缓诉着最新局势的发展。
    他们身处的世界和他人并无不同,仅是身旁多了太多诡譎阴谋环绕而已。
    ●
    萨伊隆帝国在开国不到百年之时便分裂为三大区域,区域分别便以国名的拆解作为象徵,而各区分别由区内最强大的人统治,就外表看来属于一个极大的国家,实则内部的三分区域划分清楚,百载以来,从不相互干涉。
    ──恍若小国林立,国权摇摇欲坠的神圣罗马。
    却在数十年之前,两方区域中萨与隆间皆出现了想要一统世界的野心之人,开始兵火交战,阴谋算计,唯有伊始终不愿参予战争,于外静待事情发展。
    如此一个一统天下的野心争夺蔓延数十年至现在,纷扰局势并无太多改变,萨、隆两国各有优势的状况下,局势时好时坏,原先该是如此烽火连天的持续下去,人们总想,生于这个时代的无奈,莫过于此。
    可在十年前,一直不愿加入战争的伊统治者在自古以来规律的联盟交流会议上被暗杀身亡,原先以最强大者治理的目的便是防止一袭掌权,而今,龙头已逝,被压于下的反叛势力日益张狂,区内动盪不安,日日有无辜的性命猝于枪口之下,人心忧患,却又不得伸张。
    一年之前,一夕之间有个势力明显壮大。
    组成之人不过五个年轻的男子,却各各身怀绝技,带头的人年纪似是最小,总一身墨色风衣覆盖起底下的墨色西装,一如当年伊统治者给人的印象与外表,沉静内敛的气息包裹着阳光般的味道,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令人甘愿效命追随的氛围。
    他迅速地收服民心,扩张势力,灿金的发丝于空中轻柔飞扬的身影,深深撞进所有人民早已被鞭笞得伤痕累累的心灵,半年之前,便使当任在伊境内自詡为王的贪婪统治者下任,命葬乱岗。
    而自己,冷笑傲视。
    单薄的身躯坐上王位,整顿伊区,并再度隔绝与萨、隆的联系,恰若对于一统天下并无多大兴趣,仅是甘愿做这其实已经很强盛的伊区之王。
    可于外,萨、伊的现任统治者仍对于这来歷不明的男人心怀满腹疑问,更是时时打算推翻他,让他臣服于他们的国力之下。
    原先该要兵戎交接,却在半年前的一次意外照面之下,萨与隆的统治者竟是连续提出了不要战争开打可以,但唯有将那男人交出才有商讨空间的要求,令人鄙夷嗤笑。
    最后,不知到底原因,战争仍是没有开打,可萨伊隆三区正式陷入胶着氛围,对峙的情况日益严重。
    ●
    天蓝色美丽的双眸染上一点阴影,桌旁积累如山般的待处理事务不成问题,他想。
    在坐上这个位置时,沾染鲜血的双手早刻下了往后的艰辛啊。
    从一开始的不被认同,到现在足以匹敌其馀两方加总势力的兴盛,日渐扩大的势力范围都是多亏了自己信任的朋友们。或许兴盛使得抗衡的人数日趋攀升,却还是令人满心喜悦。
    「嗯……」应了声,愈发抽痛的头部让他很不舒服,诺桑真的不希望在这种随时紧逼、日日提心吊胆的情势下,还得忧心赫兰的状况。
    当然,虽然表面上那样说道,但赫兰从未让诺桑失望过。他比任何人都还清楚状况,绝不会在诺桑已焦头烂额的当下,还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就算是情感也一样。
    他将战袍披起,誓死效忠于你的双眸之下。
    「回拒他们吧,就这么说,『你们还不够资格坐在他的身旁』,如何?」面对艾莱的问题,诺桑漫不经心地说道,摆了摆手,一贯温柔的瞳眸染上点点不耐,烦躁之情明显写于面容。
    「累了吗?」察觉到诺桑的不耐烦,稳重浑厚的嗓音伴随些许担忧从艾莱口中传来,步着稳静的步伐走到诺桑正坐着的桌旁,面露忧心。
    一抬头,「抱歉啊,还让你替我担心,他们那边就交给你处理了,好吗?」诺桑轻笑,摇摇头否定了自己早已身心俱疲的事实。
    「谁让你这么鬱闷,居然没了平时的从容?」艾莱转眼间俯下身,靠近诺桑。
    彼此间仅剩几十公分的距离,诺桑能闻到艾莱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嘴角叼着的菸不同于一般难闻的气味,恍若是结合了艾莱本身的淡淡的香气般舒服。
    「嗯……天气越来越凉了,我在思考后院的花卉是不是要迁移的温室呢。」对于他的靠近,诺桑露出了自在不过的微笑,回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见到了艾莱总能让诺桑在脸上展现比平时更加更加柔和的弧度。
    ──诺桑对他,是完全的信任与依赖哪。
    我在心中期许,暖喣的温度不会有消殆的一日。
    「你呢……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情况都还在掌控中。」简短的应答,艾莱并未多说什么,伸出手轻轻梳理诺桑柔软的发丝,指尖滑过灿金发丝的缝隙,脣角有抹不异觉察的弧度。
    艾莱随后示意他别太勉强自己,很多事情交给他是没有问题的。
    而诺桑只是淡淡点了头说好,不再言语。
    ──那样坦承不移的信任,建立自他们相扶持走过的十几载流光。
    「我知道。」扯起抹笑容,瞳眸中闪过了习惯的暖意,轻覆住艾莱细长的双手,碰上了对方如霜般冰冷的温度,诺桑淡然诉说:「但为了我们一手建立的城堡,我势必得更强大啊……」
    「mylord……我在乎的从来不是那种不值得我付出生命的金钱权利……」
    忽略艾莱顿时闪过的一丝迟疑,诺桑知道艾莱虽然能理解、亦能体会他的思量,也会比他人更加誓死地捍卫王土,只是若在他的疲倦与负荷当前,眼前熟悉的艾莱就会露出黯然的神情。
    深情的话语听入诺桑耳中,却让他习惯得不再去辩驳些什么,熟识这么久,他知道在艾莱眼中,没有任何东西比自己的健康与笑容重要。
    「可是我,想要给你们一个不必担心夜晚会有人袭击,不必担心一夜过后世界忽然遗弃自己的伊甸园啊。」
    其实诺桑比谁都清楚,艾莱有多么担心自己。
    只是在一片混乱浑噩的世界之下,诺桑清楚自己得为了生存,让自己更加独立、更加强大──这样,他才拥有那份力量,能够保护他所爱的人的笑容。
    真的──已经不想在看见所爱的人离自己远去了。
    所以我,寧可双手沾染鲜血,也要挺直着背脊。
    「诺桑……」
    「嗯?」
    「你能不能,多依赖我一点呢……」
    「呵,我已经很依赖你了,艾莱。」
    这样……是不是很自私?
    一味地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好,却始终用这样模糊的态度去应答……甚至,纵溺。
    「别担忧,就快结束了。」
    伊区,将是统治这世界的王。
    看似对帝国无所野心是吗?……未免太过可笑。
    诺桑收紧手指,冷嗤那些人群的贪婪面孔,萨区与隆区……根本不足以与他们抗衡啊!
    他的一时退让,是为了那些还生活在萨隆国土之中的人民考量……而现在,他们却是把欲念加诸于自己身上了吗?
    想要联合除去我这心头大患?别笑死人了……
    果真与他们的父亲一样──罪无可赦!父亲的死亡他一日也未曾忘怀,那些亲信的逃离与背叛早是他心头无法弥补的创伤,所以他誓言,直至他有能力的那天,一定会扭转一切,洒下鲜血,筑起通往顶端的道路。
    ……再不让悲剧发生与自己眼前了!
    而现在,另两方却意料之外地同时提出欲联盟的要求,总感觉在那不怀好意的面孔之下,还有别的事情在美丽的羽睫下正缓缓酝酿吶。
    终于,萨、隆与伊对峙了如此久,是要爆发了吗?
    深深叹息一声,「……那我去找罗勒商量一下往后的事情,你好好休息。」叮嚀地留下一句话后便离开,艾莱很清楚他只能待在诺桑身边守护着,自己是丝毫动摇不了这男人想要兴盛伊区的意念。
    「等等……艾莱。」
    「嗯?」
    「昨日,赫兰回来了。」
    眼底倏乎即逝一丝错愕,艾莱深邃的目光顿时冷却,之前刻意忽略了无意间察觉的诺桑披风上多出的银色繁复胸针,他告诉自己别想太多,果然……
    还是没想错吗?
    看似不满地咬断了菸身,他身穿墨黑风衣的身影一语不发的随即消失在诺桑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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