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萧皇后胡思乱想之际,萧婕妤已经离开了,似乎浑不在意萧皇后会不会答应。这一切更是印证了她心中所想,让她五内俱焚,一股热流从嗓子里喷涌而出。
    “娘娘!”
    彩慧一声急呼,萧皇后在她手里的帕子上看到了血。
    血……
    *
    今天两个孩子去了两仪殿,秦艽从凤仪宫出来,便去接他们。
    哪知刚到两仪殿,还未踏进宫门,就看见宫怿领着两个孩子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
    “父皇叫我议事,我就顺便将两个领回去。”
    “娘。”
    甯儿是一贯的飞扑而上,颉儿要斯文含蓄的多。
    秦艽摸摸两个孩子的额发,才道:“那你等会还有事?不用去听讲学?”
    现如今宫怿再度回到了十几岁时,还在弘文馆里读书那样,每天固定有太傅和太师为他讲学授课,也因此最近他比之前忙了很多,每天都是连轴转。
    “今天没,我同你们一块回去。”
    自然不是没事,而是宫怿心里有事。
    之前上官归主动请战领兵,元平帝说他尚还年轻,要考虑考虑,今日却将他叫来,告知此事他准了,还让他后悔还来得及。
    上官归会出面请战,是他深思熟虑才会定下的事情,上官家根基在安西,所以不管是他本人也好,还是上官家也好,都希望能把安西拿回来,那边也有些东西需要经过上官家的手,才能过到明面。
    而元平帝,他明明有感觉他似乎知道他的意图,为何还是置若罔闻?
    宫怿回头看向身后的宫殿,就见宫殿屋脊飞檐翘角,气势伟丽,衬着天空漂来的大片乌云,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起风了。
    *
    自打萧婕妤掌了宫权,似乎人更得意了。
    不过秦艽是太子妃,即使得意也得意不到她的头上,她本身的主意便是挑得萧家两个女人自己内斗,如今萧婕妤能将萧皇后压制,也算让她称心如意,逢着萧婕妤偶尔有些行举过格,她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她就是太子妃,无权置喙这些庶母们之间的事。
    倒是元平帝从始至终未置一词,让秦艽有些吃惊。转念想想,萧皇后的尊荣来自于她头上的那个萧字,如今大水冲了龙王庙,旁人还能说什么,反正有个萧婕妤。
    帝王的无情,在此时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因着秦艽掌着另一半宫权,所以不管她愿不愿意,凤仪宫的事情还是会传一些到她耳里来。
    例如明面上有御医为皇后看诊,萧婕妤却让人把萧皇后吃的药里的关键药材给换了,看似药是吃着,但吃的药一点都不起作用,所以萧皇后的病拖得越来越严重。还例如,眼见天开始冷了,凤仪宫的柴炭和棉衣等物,却一直短缺着。
    这是秦艽意料之中的事,所以早在之前为了避嫌,她就将这活儿让了出去,随萧婕妤如何处置,反正她是壁上观。
    这种手段看似粗鄙,却有奇效,而恰恰这种手段最致命,如果萧皇后一直不能翻身,想必这个冬天就是她命丧之时。
    ……
    冬日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
    皇宫里像是披上一层银装,皑皑白雪傲立枝头,宫墙上屋脊上都是雪,甬道上的雪宫人们扫了又落,落了又扫,终是积下厚厚的一层,已经有宫人们拿了粗盐来融雪,铲雪声不绝于耳。
    甯儿最是喜欢玩雪,趁着宫道上的雪还未清完,便拉着秦艽带着阿朵她们,以去两仪殿给皇祖父请安之名出了东宫。
    她穿着厚厚的棉衣,外披大红色面的兔毛斗篷,头上戴着狐皮帽子,脚下蹬着羊皮毛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响,乐得小脸红扑扑的,让人不忍斥责。颉儿与她是同样的打扮,唯独不同的是斗篷是蓝色的。花花跟在两人脚边,也是撒着欢,它毛短,怕它冻着,出门时甯儿专门给它也穿了件特制的棉马甲,不伦不类地套在身上,倒给这丑狗增添了几分萌态。
    花花已经是条大狗了,皇宫素来是天下顶顶尊贵的地方,再是稀奇罕见的玩意儿,宫里都不缺,像波斯进宫的卷毛犬,宫里便有好几位娘娘身边养着。按理说,堂堂皇孙皇孙女,身边怎么也该养一条波斯犬,才能衬其身份,偏偏东宫的两位小主子反倒其行,竟养了条土狗。
    细长的身子,嘴尖而四肢修长,小时候是条花毛狗的花花,长大了褪去绒毛,倒换了身黄白相间的毛。看着倒是挺精神的,也活泼,可再怎么样也是条土狗。
    宫里这等尊贵的地方,哪里见过土狗,就算有也被下面那些小内侍们打了吃了狗肉锅。曾经花花顽皮在宫里跑丢过,差点没被人打了,那一次还受了伤,甯儿伤心得不得了,后来元平帝赏了条金链子环在其颈上,算是狗里的独一份儿。
    此时穿着大红滚兔毛边马甲的花花,突然一个猛冲,冲进甬道旁的一堆雪里,摔了个四脚朝天,很快它就弹跳起来,使劲地摆着脑袋,将毛上的雪摆走。
    那蠢样看得秦艽不忍直视,甯儿却哈哈笑了起来,这贼狗也会讨人喜欢,跑过来让甯儿摸了摸脑袋,又跑到前面去撒欢扮丑了。
    连阿朵她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间看着冰天雪地,倒是有几分其乐融融。
    “太子妃。”
    玉燕轻唤了一声,秦艽顺着看过去,就见不远处一条岔道上站着一人,穿着蓝色的圆领衫棉袍,外罩黑色皮毛大氅,长身而立,眉目疏朗。
    是来喜。
    “你们看着小郡主和皇孙。”秦艽道,主动走了过去。
    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秦艽双手拢在袖中。
    她同样穿了一身皮毛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张小脸在外头。她本就生得身材娇小,虽做太子妃以来日渐威严,偶尔却难掩稚气。
    就好像此时。
    来喜看着她,眉眼染上了笑,见他笑着,秦艽也笑了,心放了下来。
    “来喜哥哥。”
    “你如今是太子妃,叫哥哥不好。”
    “不管怎么样,我都认了你做哥哥,一天是哥哥,一辈子也是哥哥,人前也就罢,如今就我二人,又有何不能这么称呼的。”
    来喜没有说话,只是敛目笑着。
    秦艽看了他一眼,道:“那日对不起,我失约了。我左思右想还是不能连累你,才会回了四方馆。”又偷偷的跑了。
    “嗯。”
    “你怪我吗?我回宫后想过去找你,却又怕你怪我,等我好不容易有了点勇气,却听说你不在宫里。这一两年你过得好吗?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
    “我在定远城,内监大人命我去此地办差。”
    定远就在京畿关内道,乃神策军驻扎地之一,这是秦艽的所知。她并不知道来喜为了找她,动用了自己不该动用的力量,触怒了和顺,被贬去了定远,也是最近刚回来。
    不过这一切,来喜并不打算告诉她。
    “我就是来看看你,知道你过得好就好。”来喜笑了笑说。
    秦艽却心里极为难受,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无从说起。
    “我走了。”
    匆忙之间,秦艽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来喜低头看了看那纤白的玉手,仿若回到了当初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可时光荏苒,世事瞬息万变,明明他最初的愿望就是想守护她,却走着走着模糊了彼此的方向。
    “来喜哥哥,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我……我……”终究有些话,她还是说不出口。
    他伸手覆在上头,拍了拍:“我懂。”
    恰恰是他这样笑着说懂,让秦艽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出来了。她怕他看见,匆忙低下头,眨掉了那些湿润,才道:“可能我太贪心了,我不想我们形同陌路,我想我们还是最初的那样,你永远是我的来喜哥哥,我永远是小艽妹妹,可是……”
    她说得乱七八糟,哭得也烂七八糟,明明知道不该,宫里众目睽睽,随时都有可能落于人眼,却怎么也忍不住。
    “依旧是。”
    “真的吗?”她猛地抬起头,露出一脸狼藉的眼泪。
    来喜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过去。
    “擦擦脸,都当娘的人了。”
    她一面嗯着,一面用帕子擦脸,待觉得好多了,才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
    “去吧,别让她们等久了,等我有空再来看你。”
    秦艽看了他一眼,又犹豫了下,才往回走。
    等走到那边,她已经恢复了应有的镇定与端庄。
    “走吧。”
    “是。”
    来喜目送着一行人离开,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他失笑了下,正欲转身,突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
    “来少监。”
    ☆、第111章 第111章
    111
    来喜转身, 发现竟是宁王。
    他不自觉皱起眉, 在想方才那一幕, 此人看见了多少。
    “宁王殿下。”
    宁王笑了笑, 对着秦艽消失的方向道:“苟富贵, 勿相忘,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恐怕来少监也没想到以往护在身后的人, 有朝一日会成为太子妃吧。”
    来喜没有说话。
    “不过别说,太子妃此人倒是挺引人瞩目的, 很难有女子做到她这样, 看似叨天之幸,殊不知即使天上掉金子,也得有那个本事去捡, 能从一个宫女做到太子妃, 背后想必少不了支撑她的人,只是来少监未免太有成人之美, 罔顾了自己的内心。”
    “你想说什么?”来喜的口气分外有几分不客气,不过宁王倒也没恼, 因为他很清楚来喜背后站着谁。
    “我只是替来少监可惜。”
    可惜?来喜无声重复, 目光闪了闪。
    “奴婢不过一介阉人,实在用不着宁王殿下帮奴婢可惜,若是殿下无事, 奴婢先告退了。”来喜不卑不亢地微微颔首, 打算转身离开, 刚迈出两步, 被宁王叫住。
    “其实我今日来,是找来少监合作的。”
    “合作?”来喜转过身,看向对方。
    “看来来少监是动心了?其实只要人还活着,凡事都可后悔,本王来提供的不过是个机会。来少监深受和内监宠幸,可来少监难道就没有想摆脱他的心思?只要能摆脱他,只要太子不再是威胁,你就可以去她的身边,哪怕是和她一起远走高飞,也不是什么难事。”
    来喜紧紧地盯着宁王,目光幽暗而变化莫测。
    许久,他才皮笑肉不笑道:“宁王殿下似乎很有自信?若是我没弄错,皇后娘娘被幽在凤仪宫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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