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年幼相识,我自认为待你不薄……”秦蓁蓁半阖着眼帘,被身后那人挟持着,如同一片颤抖的秋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染月?”
    秦蓁蓁狠狠的咬着红唇,直至口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儿。
    原来,秦府的内贼,竟然是染月。
    晕眩感一阵又一阵的在脑中袭来,秦蓁蓁的心底一片混乱。
    “小姐可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卖入秦府?”染月面色平静,拿着刀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我记得你说过,那年天云国大旱,你家中无粮,就将你卖了,好换些嚼用。”秦月白深沉如墨的眼眸看着染月,一字一句的说道。
    明明夜风只是微凉,他却觉得自己的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他用尽全部力气去疼惜的女子,竟然是潜伏在秦府的刺客。
    想必,就连上次赵六的事情,都与染月脱不了干系。
    “秦总管……”染月的话语穿过夜风,缥缈的如同即将消散。
    她面色微恸,却有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我父亲本是前朝要员,我亦是养尊处优的官家贵女。若不是秦禄谋朝篡位,与李姽那个淫妇勾搭成贱,我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的地步?!”
    染月半垂着眼眸,抵在秦蓁蓁脖颈上的刀却寸寸逼近。
    那截嫩藕般的脖颈,很快就见了血珠。
    “你说什么?父亲和女帝……”
    秦蓁蓁被这个消息轰的魂不守舍,连脖子上的疼痛都似乎感觉不到。
    原来……竟是这样。
    秦蓁蓁在模糊中,想起秦禄说的那句:女帝绝不可能对秦府下手。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父亲啊父亲,你虽为女帝打下了天云国的半壁江山,但可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
    联想起父亲和女帝的关系,前世的一切,都说的通了。
    秦蓁蓁忽然觉得可笑的紧。
    父亲将一生都奉献给了李姽,却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那么母亲呢?母亲又算是什么?
    秦蓁蓁的一双杏眸中泪光闪烁。
    难怪母亲时常在佛堂中念经,明明年纪不大,却也不愿再为父亲生育。
    想必,母亲从一开始就知道父亲和李姽的关系了。
    原来,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人,一直是她自己。
    秦蓁蓁只觉得天旋地转,迷糊中只觉得一道劲风闪过,接着是染月的一声痛呼。
    “蓁蓁。”
    刘子佩将秦蓁蓁揽在怀中,也不管鲜血染红了素服,连一向清冷的语气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刘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秦月白压下心底的担忧,三两步上前将染月控制住。
    “我总觉得心底惴惴不安,就来瞧瞧蓁蓁。”刘子佩幽深的眼眸瞥向染月,语气意味不明。
    他并未吩咐染月袭击秦蓁蓁,那么染月这么做,究竟又有什么目的?
    “染月姑娘,就算秦丞相害的你家破人亡。但当年蓁蓁尚未出生,和她毫无关系,你为什么伤及无辜?”刘子佩的语气带上三分冷意,“你前来行刺,又是受何人指使?”
    染月望着刘子佩,忽的大笑起来。
    秦月白只觉得小腹一痛,还未来得及查看,染月就挣脱出去。
    染月拔出刺伤秦月白的短刀,猛的朝秦蓁蓁冲了过来!
    ☆、解脱
    一切似乎都在转瞬之间。
    待到众人回过神来时, 染月已经如同秋日里的一片的落叶,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而秦蓁蓁的身边, 站着满身戾气的刘子佩。
    “染月!”
    秦蓁蓁不由自主的想要向染月靠近,但转念一想染月的刺客身份,硬生生的停住了脚步。
    染月, 与上一世的秦府的衰败,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秦蓁蓁的心底不由的发凉。
    先是染月刺杀,而后又爆出了父亲和女帝的关系。还有身上满是疑点的刘子佩……
    这看似平静的秦府,实则充满了各种危机。
    秦蓁蓁感到一股深切的无力感, 她越是往下探究, 就越是毛骨悚然。
    这一世,她真的能够改变秦府灭亡的结局吗?
    她兀自思索着, 直到一只手,轻轻地搭上了她的肩头。
    她转头,原来是刘子佩。
    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肌肤, 让秦蓁蓁莫名心安了些。
    刘子佩身上戾气已经散了大半儿, 似乎又恢复成了以往翩翩公子的模样。
    可是秦蓁蓁知道, 这都是假象。
    她不会忘记,刘子佩方才对染月出手时是有多么狠厉无情,似乎连每一根发丝儿, 都沾染着杀气。
    刘子佩的身手这么好,当初自己将他绑回秦府时,为什么丝毫不反抗?
    秦蓁蓁越想越心惊,踉跄着后退几步, 离刘子佩远了一些。
    刘子佩眸色微沉,面上温润依旧,不动声色的将手伸了回来。
    他看向秦月白,道:“秦总管伤势如何?”
    刘子佩用身子将秦蓁蓁挡的严严实实的,杜绝染月再次下手的一切可能。
    “无恙。”
    秦月白垂下眼帘,摇摇摆摆的站起身。
    许是由于当时情况紧急,染月的那一刀刺的并不深,也碰巧避过了要害。
    秦月白盯着自己胸口的伤口,眼神如同摇曳的烛火。
    “你若是想要刺杀小姐,以你在秦府的身份,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方法……为何偏偏选用刺杀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秦月白一字一句的问着,向来云淡风清的脸上,隐约透露着一丝恳求:“是不是……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威胁你?”
    染月神情一滞,忽的大笑道:“何为不入流的手段?难道要我像秦禄老贼一样,为了上位甘愿卖屁股吗?!”
    她笑的苦涩,但秦蓁蓁却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住口!”
    眼见着染月越说越不像话了,秦月白和刘子佩齐齐出声阻止。
    “我偏要说!”染月怒斥。
    “世人都道秦禄老贼对夫人情深义重,虽然只得一女,却依旧将其视为掌上明珠。还说说秦禄是心疼夫人,才不愿让其再受生育之苦……小姐你可知道,夫人不是不想生,而是生不出啊!”
    “你说……你说什么?!”
    染月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的秦蓁蓁几乎晕眩。
    “当年,李姽那毒妇听闻夫人有孕,心中嫉妒,便寻了个错处让其跪在雪地中受罚。夫人身怀六甲,哪里能受得了这般刁难,夜里就早产生下了你,且以后再也不能生育。”
    “而秦禄老贼,竟然连一句道歉都没有,还罚夫人在佛堂中面壁,以后无事不得外出。”
    “小姐,你若是还认夫人这个娘亲,就应该与我们一同手刃李姽那个毒妇!”染月神情激动,捡起匕首朝秦蓁蓁扑去。
    “蓁蓁!”
    “小姐!”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随即是刀刃入肉的声音。
    那把秦月白常常佩戴在腰间的宝剑,此时正插在染月的胸口。
    虽然当时情况紧急慌乱,但是秦蓁蓁身为一个旁观者,却看的很是清楚——染月是自己撞上去的。
    她是多么玲珑剔透的女子,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染月此举的用意。
    “染月……你这傻丫头……”
    秦蓁蓁都能看明白的事情,秦月白没道理不懂。
    他怔怔的看着鲜血在染月的衣服上晕染,手中的宝剑如同有千斤之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月白轻颤着抱住染月,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
    染月带血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明明是濒死之人,眼神却比秦蓁蓁头上戴着的珠花更为闪耀。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各方势力都对老爷虎视眈眈。还请,小姐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染月似是喟叹。
    “……我终于,解脱了。”
    染月的话语消散在风中,自此以后,再无声息。
    秦月白轻抚上染月的脸庞,感受着染月残存的体温慢慢变冷。
    他的性子一向坚毅,遇到再大的事情,也从不失态落泪。
    而此时,他却觉得眼眶酸涩,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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