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将这一大套都解释给书房里的文物们听说,从它们不发一言的表现来看,石咏深切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表述清楚了。
    “咏哥儿,朕记得你在广州的时候,你和你的朋友,曾经向朕描述过后世的情形。朕记得,你们也说过,有一个大会,有很多很多人,由这些人一起来决定国家的政务,决定一个国家要往哪个方向走。这与刚才卫后所提到的‘八王议政’,和你所说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又究竟有什么区别?”
    “区别非常大!”石咏肃容:这是一个非常紧要的问题。
    “八王议政制度里,参与议政的人,全部代表同一个阶级,有基本一致的立场。他们议政,只是议的这个阶级内利益分配,他们根本无需为旁人考虑。而真正先进的制度,是该将所有的人都纳入议政的范围,由普罗大众一起选出代表,参政议政,这些人当中,应该有男人、有女人,有农人、有工匠、有读书人,也有没读过多少书的……这些人,不会因为他们出生时的身份有什么不同,造成他们的权利有什么不同,在这个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是平等的!”
    石咏这话一说完,武皇的宝镜,卫后的金盘,红娘的瓷枕,这三位,齐齐地问:“包括所有的女人?”
    一捧雪:对不起,我还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
    “这是自然的!”石咏毫不犹豫地答道。
    “朕……朕好像有点儿明白了!”宝镜喃喃地道。
    他们一个人,四件物事,商量了一晚上,当然也并没商量出什么。如今唯一可知的,就是廉亲王府正在快速出清家中的古董书画,其目的可能是要打点议政王大臣会议之后的八旗旗主。
    廉亲王前一段时间从九阿哥手中获得了大量财富,即便如此,这一位竟然还是要变卖家产,以满足八旗王爷们的“贪心”。所以问题就来了:廉亲王求这些八旗王爷们,究竟是要做什么?
    “所以,什么‘遣归母家’,也极有可能是廉亲王为了不连累其妻,故意安排的局了?”
    议到最后,谁能想得到,武皇的宝镜一个大转弯,又绕回了大家最初讨论的议题,偏这时大家都觉得,这个结论顺理成章,理应如此。
    而卫后的金盘此时也完全明白了,叹息道:“福晋是决计不会肯的。”
    相处多年,卫后的金盘已经对八福晋完全了解,并且生出巨大的同情。她本人是得益于生育,是因为得子而被封后,却深刻明白八福晋的痛苦,也欣赏她奋力挣扎的勇气,同情她无奈放弃的绝望。就因为这个,卫子夫的金盘才会在刚刚开始的时候拒绝透露廉亲王府上的情形。
    可是待到听石咏说外界根本没有这种压力,而武皇又分析出这根本是廉亲王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从而让福晋避开嫌疑,从而保全的手段。可是这既违背福晋的意愿,又毁了福晋的余生,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廉亲王究竟要做什么,竟要用这种手段来保全福晋。
    若真的只是为了廉亲王自己的政治目的,那此人可是够渣的。
    金盘叹息过这一句之后,便索性一转话头,问起其余众位的过往,它似乎已经再也不关心廉亲王府的事了。
    石咏夜里疾奔回海淀,石家人都是到了晨起的时候才知道,惊讶了一圈,连忙安排他梳洗用饭,又不敢耽搁,毕竟石咏这日当值,还要早早地赶到圆明园勤政殿去。
    好容易勤政殿那里诸事议完,石咏正要随张廷玉退下,雍正则照旧留十三阿哥说话。十三阿哥却和蔼地对石咏说了一句:“茂行,在殿外等本王一阵。”
    石咏心知应当是昨日造访金鱼胡同怡亲王府的事,已经教十三福晋告诉十三阿哥了。他心想,正好,趁此机会,将那“八王议政”的事提点十三阿哥一下。岂料雍正听见了说:“石咏,朕与你姑父要去游园,你便在‘镂月开云’1等候便是。”
    “镂月开云”其实就是牡丹园,当年弘历与弘昼骑自行车,从而被康熙皇帝遇上的事儿。那里距离勤政殿有点儿距离,因此石咏预计雍正与十三阿哥这对哥儿俩要逛园子的时间也不短。于是他退下之后,还是去帮着张廷玉将文书都整理了,然后再匆匆赶去镂月开云。
    他在转到牡丹园那几大丛牡丹之前,忽然听见有人开口道:“五弟,这可见着你是亲近四弟,不愿亲近你三哥了,我三番四次叫你,你总也不愿出来见三哥一面。如今这可好,皇阿玛嘱咐我们兄弟一起学着办差,你总算是推无可推,肯来见三哥了吧!”
    石咏心想,这可好,所谓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他在宫中最不想遇见谁,就偏偏总是遇上谁。这个声音,不明摆着是三阿哥弘时么。与弘时在一起的,明显是他的小徒弟,五阿哥,弘昼。
    石咏是从“镂月开云”那几处房舍之后转过来,因此弘时与弘昼还未看见他,但可能已经听见了他的脚步声。石咏若是此时临阵掉头,远远走掉,到时候弘时与弘昼查问起来,也一样能寻到他头上。听见这两人说“体己话”,石咏着实是尴尬不已,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轻轻咳嗽了两声,走到房舍跟前,才做出陡然看见弘时与弘昼的样子,然后赶上来行礼。
    “石师父!”弘昼见了石咏,欢然招呼。
    “我当是谁!”弘时从鼻子里面哼出一声。
    石咏一听见弘昼喊他“师父”,就心知要糟糕,这铁定是要勾起弘时藏在心里的旧怨那。
    果然如此,弘时见石咏自行起身,便冷冷地哼了一声,端出皇子的架子,道:“石大人在南书房行走多时,不会连这点儿规矩都生疏了吧!皇子都没叫起,您这自说自话便起来了?”
    石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其实,在这个时空里,他待的时间越长,心头的气性儿就越大。初来时那是不得已,他只是一个小人物,根本没底气不向人老实行礼请安,有时也不得不忍那一时之气。可是待到后来,他心里的底气越来越足,外表反而更加谦卑,气度更加宽和,同时处事也越来越谨慎。
    弘时这样驳他的面子,他并未与眼前这名浑身尖酸气质的三阿哥置气,而是重新迈上一步,老老实实,标标准准,打了一个千儿,朗声道:“三阿哥五阿哥,臣知错了,臣给两位阿哥请安。”
    弘时心里一下子那个爽快,可是他陡然省过来,石咏不是他们家的奴才,而是皇阿玛信任的臣子,要是不信任就不让人家在南书房当差当这么些年了。
    雍正皇帝可是亲笔在人家的折子上将“奴才”二字划去,然后批注上“称臣得体”四个字的。他老子要是知道了他平白无故折辱大臣,十九不会给他好脸看。还没想出该怎么下台,弘时这头目瞪口呆地看见五阿哥弘昼没等石咏这礼行下去,就已经亲亲热热地抱着石咏的胳膊,把他扶起来,欢声道:“师父,在徒儿面前,您还行这等劳什子的礼做什么?”
    这个傻子!——弘时心想,不过是个启蒙写字的,哪儿就有这资格称师父了?
    下一刻便听石咏老老实实地说:“五阿哥,臣不过当年曾经指点过些微不足道的笔法,绝不敢厚颜以一个‘师’字自居,五阿哥还是饶过臣吧!”
    弘昼敬重他,那是“念旧”、“尊师重道”,而他若以皇子师父自居,那便是“狂妄”、“不知天高地厚”……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可是弘昼才不管这些,一张小脸笑得贼忒兮兮,凑上来小声问石咏:“师父,最近师父厂子里的自行车……有没有多上那么几架,我底下有几个善骑的小幺儿,正好组个车队,骑上街去,也一样威风凛凛的!”
    石咏当即点头应了,五阿哥要出手采购自行车,正好帮他又做一回宣传,石咏何乐而不为?这一对旧日师徒,正要继续商量,忽听弘时在一旁气咻咻地道:“弘昼,你忘了三哥刚才教过你的?不过一介佞臣而已,你以一介皇子之尊,何必这样百般迁就?”
    弘时是口不择言,石咏与弘昼两个在一旁听傻了?
    石咏怎么就有幸成了弘时口中的“佞臣”了?
    他还记得西湖边上岳王庙里秦桧夫妇的跪像背后有楹联书道:“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他什么时候竟能与秦桧这种巨奸相提并论了?
    到这时候,石咏便再也不忍了,双眉一挑,盯着弘时,道:“三阿哥,您刚才那句话,臣没有听清,可否请三阿哥再重述一遍?”
    弘时若是敢再重复一遍,他就敢当场不给弘时脸。
    石咏这般气势一变,弘时反倒怂了,蹬蹬地就往后面退了两步,勉强拿住了,扭脸不敢看石咏,偏还舍不下颜面,只管对弘昼说:“你可知道,去岁皇阿玛想要绘那一组变装行乐,皇阿玛原来只说绘制满汉蒙藏装束,偏他穿了一身洋人的衣冠跑到皇阿玛面前去献媚,将皇阿玛逗得大乐,后来才绘了那一套洋装像。你说说看,这不是奸佞之臣又是什么?”
    弘时这么一说,石咏倒是想起来了。他曾听说过,最早郎世宁是请弘时穿上那套衣衫去给雍正看一看,弘时却以他不穿“上国衣冠”之外的服饰给拒绝了。所以最后是石咏穿了洋装,戴了假发去“科斯泼雷”。这不过是个人偏好的问题,弘时却偏要上纲上线,将他说成是一介佞臣。
    “三哥啊,”弘昼笑道,“您说石大人穿件洋服就是佞臣了,那皇阿玛也穿过,皇阿玛戴假发的时候还坐在勤政殿的龙椅上呢,依你这么说,皇阿玛是昏君喽……”
    他还没说完,弘时已经跳起来捂住了五弟的嘴,弘昼一面假作拼命挣扎,一面好整以暇地给石咏使了一个眼色。
    石咏差点儿没笑出来:他一早就知道弘昼这个小子,外表看着顽皮跳脱,口无遮拦,其实那心眼子少说也有一千个——要不怎么能做皇家的孩子呢?
    “无大功而身居高位,这不是佞臣是什么?”弘时一时失言,这会儿赶紧找补。石咏心里却呵呵了:他一个冷衙门的从二品文官,算身居高位吗?至于有没有大功……他做过好些外人完全不知的事,若是他当真什么都没做过,一直袖手旁观,难道弘时这小子现在就一定能以皇子身份站在这圆明园里?
    “你们在说什么?怎么三阿哥跟个急眼鸡似的?”忽然旁人过来,插了一句嘴。石咏一见,忍不住又头皮发麻:果然在皇园里就是没好事,见人就得行礼。远处是庄亲王十六阿哥带同理郡王弘皙一起过来,石咏少不得又得行一遍礼。
    十六阿哥手中持着一柄折扇,走到哪里摇到哪里。而一旁的理郡王弘皙,石咏也是很久没见了。废太子允礽过世于雍正二年,弘皙袭了郡王,他如今应当是刚刚出孝不久,开始在朝中走动。
    “十六叔,您这真是说笑了。”弘时被一句“急眼鸡”训得心里发了毛,但对方是铁帽子王叔,他也不敢冲动无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六阿哥将石咏给招了过去,问:“茂行,这是怎么了,怎么爷刚才听见有人在说‘佞臣’什么的?”
    石咏宽容地笑笑,摇摇头,故作奇怪地问:“没有呀?哎呀庄亲王,您的耳力现在是恢复了?”
    十六阿哥配合地拉拉耳朵,顿了顿才说:“没恢复没恢复,爷这刚才也没听清,唉……许是又耳鸣了。”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对面弘时那张脸一阵红一阵又转白,精彩纷呈。石咏替他隐瞒,算是给了弘时一个人情,偏生这个人情让弘时觉得窝囊至极,比一刀杀了他还要难受。
    恰于此刻,雍正的皇舆与十三阿哥的肩舆一起从远处过来。弘时更是紧张,生怕石咏或是他这位十六叔将自己刚才的言论透露给皇父知道。在储位一事上,他本就没有福惠或是弘历那样受宠,若是再落个“口舌”或是“刻薄”的名声,往后那更是不用想了。
    所幸雍正没有多留,径直往勤政殿去了。十三阿哥因腿脚不便,蒙皇恩坐了轿,依旧有些局促不安,扶着轿杠招呼石咏:“茂行,你来!”
    石咏应了一声赶紧去了。余下的人里,十六阿哥招呼弘皙一起离开,又回头瞅瞅弘时与弘昼两个,问:“一起出园子?”
    弘昼登时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去了。弘时心里不爽快,微笑着婉拒了,说:“十六叔,理郡王,我还想在此处待会儿,你与五弟,先去吧!”
    十六阿哥盯着他看了片刻,立时又嘻嘻笑着向弘时挥手作别,自行转身,与弘皙和弘昼一道往园外走。
    弘时独个儿长舒一口气。他心里极度不爽快,偏又说不清哪里不爽,只慢慢回身,往“镂月开云”那几处矮矮的房舍内走去。
    正在此时,忽然从屋舍背后转出一个人,热情地招呼弘时:“三阿哥!”
    弘时一抬头,见了来人,赶紧行礼:“八叔!”
    廉亲王允禩连忙止了他的礼:“唉哟三阿哥,八叔怎么当的起这样的大礼,你可是皇上的长子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一章有可能会晚点更。俺尽量准时更不延迟哈。
    第404章
    在京郊十三阿哥的住处, 石咏终于有机会将昨日在琉璃厂面见廉亲王,已经从金盘那里听说的事儿, 但凡能说的, 一一都告诉这一位。
    十三阿哥听毕, 带着疑惑的眼光看了一眼石咏。石咏知道对方在疑惑什么, 毕竟十三阿哥一部分的手下,充当着天子的耳目,因此放眼京城, 如果说有什么十三阿哥也注意不到的隐秘事情, 可能性极小。
    于是十三阿哥点点头,道:“八哥府上确实是在变卖物件, 不止是古董字画, 连不少田产宅院都已经在发卖了。可是你说的这‘八王议政’的事……”
    石咏只得答:“是听琉璃厂一位时常混迹在古董行的‘托儿’说的。他完全不知这是什么意思,所以顺口一带就带了出来, 据说是听廉亲王府上的管事提起过。”
    混迹在琉璃厂的“托儿”, 多半是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无心当差经营买卖的无业之人,凭借这多少知道一点儿古董的门道,混充半个内行, 便在琉璃厂当“托儿”, 多半与古董行的无良奸商事先勾连,双方串通,将原本平常的古董价格炒高,卖与旁人, 然后走脱。这种人常年在琉璃厂各处走动,最是消息灵通。若说这种人无意中听了廉亲王的隐秘,也不是不可能。
    十三阿哥便点点头,不再追问了,反过来向石咏慢慢解释“八王议政”的事。
    “早年间太宗即位之时,的确八旗旗主各行其是,而皇帝则为八旗共主。当日八旗旗主便是八位铁帽子王。后来正黄、镶黄两旗转由皇帝统领,先帝顺治爷亲政时,将正白旗纳入囊中,便成就了上三旗与下五旗之分,上三旗旗主,唯有天子一人;而下五旗其中则另有五位王爷担任旗主。”
    “若是要恢复原先‘八王议政’的祖制,首先这各旗旗主就只有六人,其中一人正是皇上。如果真要议政,不过是为皇上多添些麻烦,但是却翻不了天。”十三阿哥这样向石咏解释。
    可是石咏还是不放心,他深心里觉得八阿哥早已经与一个疯子无异,为了昔日他失去的,和眼下他被迫远离的,他怕是什么都做得出。所以,万一,万一呢……
    石咏将他的顾虑说出来:“廉亲王现任议政王大臣,若是他主持召集,恢复祖制,将八旗各旗主都请到京中,皇上虽是上三旗旗主,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皇上一个,要对他们五个,再加上廉亲王……六个。咱们再把庄亲王等几位都算进来,总得琢磨琢磨,看看有胜算没。”
    十三阿哥温和地笑笑,觉得石咏将这八王议政的事想得太过天真,朝中议事毕竟并不都是以这种简单多数的法子来议的。但是他自打得了亲王爵,便也较少有子侄能与自己如此自如地说话、讨论了,于是他点点头,道:“茂行说得对,凡事预则立,咱们既然知道了八哥在打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主意,便也该防备起来。”
    他接着往下数:“除了皇上是上三旗旗主以外,正红旗旗主是康亲王崇安,镶白旗旗主是裕亲王广灵,镶红旗旗主是平郡王纳尔苏……”
    石咏一听支起耳朵,平郡王纳尔苏,这位不正是贾琏的堂姐夫么?
    “……正蓝旗旗主是睿亲王赛勒,镶蓝旗旗主是简亲王费扬武。”十三阿哥一口气数完,随即皱起眉头,应当是意识到这几位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再加上其中几位都带过兵,有几位在奉天的更是眼下手头就有兵。若是老八当真打起这些八旗旗主的主意……可能确实会很棘手。
    “姑父,那位镶红旗旗主平郡王,是不是贾琏的姐夫?”
    十三阿哥恍然:“是,那一位正是贾府的姻亲,你倒是提醒我了。八旗旗主,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总有分化的可能。尤其是奉天那几位,倒是该提醒一下皇上,将那几位轮流请来京中陛见,或安抚、或震慑,都是做得到的。”
    他想到这些,立即坐正了身体,对石咏说:“本王这几天便去一趟景陵。”
    石咏的思路一时没跟上,愣了愣:去景陵这是做什么?
    十三阿哥笑道:“将三哥捞回来呀!在这个时候将他捞回来,他定会死心塌地地感激皇上……”
    石咏凭空遥想了一下诚亲王的个性,此刻觉得十三阿哥描述得真是一点儿也不错。
    “若是试一试,许是十四弟也会……”十三阿哥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没说下去,似乎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雍正与十四阿哥是一对亲兄弟,脾气也极像。其实只要十四阿哥稍稍服一服软,或是雍正稍稍放低一点身段,各自退让一点点,这矛盾便能化解,可偏生这兄弟两人,谁都不肯,所以一直僵持到现在。
    眼下十四阿哥连太后的孝都快守完了,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所以十三阿哥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子骨,打算亲自去一趟景陵,能往自己阵营里拉来一个是一个。
    “茂行,廉亲王此事做得并不大张旗鼓,至于他到底与下五旗旗主之间有没有私下勾连,你我也没有证据。所以此刻万望你能谨慎行事,不要轻易走漏了风声。”十三阿哥为谨慎起见,谆谆告诫石咏。
    石咏赶紧应下。十三阿哥说完公事,书房内一时气氛轻松,十三阿哥便又提起私事,想起昨日石咏在怡亲王府见到了弘暾,十三阿哥笑道:“许是再过一阵,小辈们又要结一桩亲事,关系也要更近一步了。嗯,是怡亲王府与忠勇伯府。”
    忠勇伯府?——石咏一愣,赶紧盘算起来。十三阿哥所说的,明显是弘暾要说嫡福晋了,算日子应当是今年八月中秋前后,选秀结果出来的时候就能“官宣”了。但是据他所知,忠勇伯府并没有适龄的姑娘呀!
    十三阿哥见他不懂,笑着虚踢一脚,道:“想不明白便回家问你媳妇儿去!”
    于是石咏就这么被十三阿哥“轰”出了门。他出门之后,十六阿哥的人早已在外恭候大驾,将石咏请去庄亲王在海淀的王园。而石咏进园子的时候,弘皙刚刚好从园子里出来,石咏少不得又得见过一回理郡王,心里直嘀咕:算起来这弘皙出孝之后,在十六阿哥面前走动得还真勤快。
    可是等到石咏见到十六阿哥,十六阿哥却毫不忌讳,笑嘻嘻地说:“弘皙这是攀上爷这个铁帽子亲王了。”
    其实石咏早就在为十六阿哥捏上一把汗,他的历史知识有限,但是大致知道十六阿哥的结局。这一位铁帽子王是在乾隆初年,为弘皙所累,被牵扯进了“弘皙逆案”,被停了亲王双俸,罢却一切官职。
    如今,雍正对废太子一家给足了礼遇,废太子过世之后,追封了和硕理亲王。弘皙一出孝,雍正立即安排他进入工部学习办差,显是要对允礽这一支采取怀柔政策。而弘皙对与雍正也非常感激,他不管皇帝叫做“皇叔父”,而是直接叫“皇父”,叫的时候一副真情流露的样子,似乎真的将雍正当成是亲生父亲一样崇敬。
    可是弘皙与石咏年纪相仿,大家都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哪儿来这么多真情可以随随便便在人前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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