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十禁:一禁叛师;二禁异思;三禁妄言;四禁浮艺;五禁盗窃;六禁狂斗;七禁违戒;八禁抗诏;九禁欺弱;十戒酒淫。
    任何一点对少林弟子来说都是大错,放在一向高洁的空念身上更是不可想象,渡厄也只是将此事放到最坏而度之,只要不是这十戒之一,那便都不算什么大事。
    可,世事偏偏是令人瞠目。
    空念低头,称“是”。
    一石激起千层浪,无论是少林中人还是诸多武林豪杰,无一不是大惊失色。
    空闻闭眼叹息一声,他本想借此机会将方丈之位传授给空念,令他了却尘缘潜心向佛,没想到他宁愿在满座豪杰面前承认犯戒也不愿改口。
    此言一出,便是大罗金仙也再难相救。
    他的名声、前途、佛法,皆随着今日的一跪而烟消云散。
    痴儿,痴儿啊!
    渡厄脸色一僵,一旁的两位渡字辈大师亦是纷纷变脸。
    左边黑脸的那个大师声音枯槁:“空念,你德高艺深,我三人最为眷爱,原期你发扬少林一派武学,如今切莫任性!”他不相信一向喜爱的师侄会明知故犯少林戒律。
    “承蒙师叔厚爱,空念......愧不敢当。”他低声,“戒律已犯,空念自请逐出少林。”
    此言一出,更是犹如惊雷过境。
    少林逐出之罪仅有三条:杀人无度、欺人盗世与动情行淫,无一不是不可转圜的大罪。
    渡厄对这位师侄向来宠眷,从入寺开始便对他期以厚望,十几年来的佛学造诣也令他无比欣慰,哪知道遭此变故!
    一时间失望夹杂着怒火,手下锁链一扬,那条粗黑大链子立刻随风舞动,登时就要抽到空念身上,忽然却被人挡下。
    渡厄大师全力一击,居然有人能挡下?
    众人纷纷侧目,居然是那位明教教主,只见她神色有异,望了眼空念,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
    无迹早在刚刚空念请罪时便如同雷轰,明明面前是少林方丈之位,是武林门派巅峰,是江湖稽首,可他竟然拒绝,更自请逐出少林?
    她知道如今自己不该站出来、不该出手!自己掺和进去只会令此事越发混乱,会令空念与她之间的关系为众人所知,会令此事更无可挽回。
    可他以真心待我,我若是继续躲在人群唯唯诺诺,又怎么配得上他所舍弃的名声?
    是以,少女抿着唇,与身侧笔直跪着的僧人对视一眼,忽视过他眼底的震惊,看着面前的渡厄大师,一字一句:“是我引诱他的。”
    这句话更是比空念那句自请逐出少林更令众人惊骇。
    空闻方丈早就闭了眼,长叹一声,哀伤之色无所遁形。
    “大胆!”渡厄怒喝一声,卷起锁链就要往她身上抽去。
    “师叔!”空念终于变了脸色,他将少女护在身后,“弟子,心甘情愿的。”
    “反倒是她,早已与他人有了婚约,是弟子执迷不悟......百般纠缠。”
    无迹听他艰难吐出‘百般纠缠’四个字时,忽然便落下泪来。
    他本佛前水云身,年少一眼误红尘。
    “不!”并非如此!这些是她的罪孽,是她狭隘偏执心有不甘,少女摇头还要开口,便被空念拦住。
    他望着她,眉眼温和淡然,仿佛面前不是问罪的少林前辈,那双素来温润的眼底更是蕴着流转的光。
    他欢喜。
    莲唇微动,吐出一句话后便将少女义无反顾的推出了中心。
    少女顿住,眼前散不去的是他垂眸展露的爱意,耳边则是他吐露出的二人之间的深深沟壑。
    他说:“你身不由己,切莫辜负昆仑。”
    只这一句,她便无法再迈出任何一步。
    她是明教之人,更是与昆仑掌门身负婚约,一言一行都并非仅仅代表张无迹。
    是以,少女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一切,颓然又无力。
    空念眉心含悲,笔直端正跪下:“承蒙三位师叔厚爱,空念愧不敢当,只是已然犯戒,心有愧怍,不配身居少林,只愿于尘世苦修,偿还此生罪孽。”
    渡厄气得不行,捏着锁链的手都在抖,而一旁黑脸的老僧亦是怒目而视,最终还是三位之中最是面善的白脸渡舟大师长叹一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二位师兄,既然师侄知错,念在他以往恭谨勤勉的份上,如今又救了整个少林,便恩过相偿,只罚他去藏经阁苦修三年吧。”
    原来众人见他将少女推出事外,以为他幡然悔悟,苦海回头。
    此言一出,渡厄的脸色好了些,而空闻方丈与空智也是纷纷松了口气。
    原本此事便要重拿轻放的揭过时,只见空念阖眸重重磕头在地:“弟子不配。”
    “空念!”饶是一心最慈悲的渡舟也沉了脸色,“刑罚已下,只要你潜心向佛,三年洗礼,恩怨罪孽不过前程一宗,你还年轻,别执迷不悟!”
    “是啊师弟,沐佛三年,任何孽行尽可祛除,你天纵奇才,不可妄自菲薄!”空闻难得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师弟!快快答应!”空智厉声道。
    众僧相劝,少林弟子无一不是心中拉紧,只盼望他们的好师弟好师叔能苦海回头迷途知返。
    “弟子......”空念垂下长睫,看着面前的三寸枯地,“执念...颇深。”
    短短四个字,如同行刑时落下的铡刀、如同官员手中的朱判,将他与少林割裂开来,再也无法回去。
    他说自请逐出少林,在师叔师兄的殷切劝导中,当着芸芸众人万千豪杰的面,更坦言执念颇深。
    他不想承认不爱她。
    所以,他说弟子犯戒。
    他不想承认放下她。
    所以,即便宽刑之下,依旧不肯回头。
    无迹愣愣的站在明教前方,她跟众人一样远远的站着,看着这出少林桃色,他为了不牵连少女,将她的婚约告知众人。
    他说是他苦苦纠缠。
    这番引诱,终究变成了他一个人的、惊世骇俗的丑闻。
    “既如此......”渡厄看了地上长跪不起的师侄,见他满心坚定,怒其不争又无可奈何的苦叹一声,“少林空念,擅自犯戒,自此——”
    “逐出少林!永世不可再归!”
    “师叔!”空闻是看着这位师弟长大的,他对空念师弟的情谊如兄如父,见师叔下了决断,忍不住开口阻拦。
    万分后悔,空闻脸上现出悲苦,他不该借着今日时机逼迫空念要他断绝情爱,他万万没料到,居然会落得如此地步!
    “多谢,师叔。”空念缓缓叩首,朝着敬爱的三位师叔,一一叩拜,唇角是难得的笑意。
    众人见这番闹剧终于收了尾,各自对视一番,跟着上前引路的诸位小和尚回了禅房。
    对江湖中名声早扬的空念最后被逐出少林一事,是悲是喜还是觉得他自作自受,都各有定论,只是无论是善是恶,唯一不变的感叹就是:未来一代禅师甘愿为了心中情欲,断送前途,此等深情,令人嗟叹。
    峨眉灭绝师太离去前,经过明教中人时看了眼张无迹,眼中是分明的嫌恶。
    她冷声:“果然是明教妖女,引诱我正道弟子堕落,自己却独善其身,令人不耻。”
    “峨嵋弟子听令。”
    众多娇女立刻半跪听令。
    “日后行事端正自身守身如玉,倘若有弟子有私心暗欲,即刻自刎谢师。”
    这番话说的严苛之至,一干女弟子心中暗暗叫苦。
    杨逍想到当年纪晓芙之事,冷笑:“灭绝师太不必惺惺作态,这些年死在您掌下的弟子亡魂不算少,师太千万要管好自家弟子,免得日后仙逝弟子各自婚嫁,您落得个不得安生。”
    “我家教主淑女窈窕,自有江湖豪杰倾慕,怎么?灭绝师太没和尚喜欢?吃醋啊?”周颠立刻怪模怪样的嘲讽。
    “你!”灭绝握紧手中长剑,却见明教几人虎视眈眈的模样,又想到现在是少林地界,不便引起纷争,便暂且按捺怒气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阵嘲讽争论丝毫没有惊动少女,她依旧愣愣的站在明教前方,看着不远处跪地俯身的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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