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见到他的第一眼心里就想:完了,这以后肯定是成为不了一家人的。
    她想,她的考验还是来了。
    躲也躲不过。
    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店时,这位企业家很客气,没点菜,而是有话直说:“南津是我支走的,我就是故意要他去香港待半年,他不会不去,所以,我是故意想要你身边有一段时间没他。”
    文徵意外,抬眼看他。
    可这位老先生意外地好说话,有什么都直讲:“他跟他姑母闹脾气,花了好多钱去整他姑母,钱那些的,没关系,我家不缺,但他姑母肯定不会坐牢,她是我们家里人,我肯定要保她,这你放心,你也不用管,我不是来找你麻烦,只是心平气和讲给你听。”
    “我知道南津喜欢你,为了你,做了很多事。其实他一贯是这样的,我跟他妈管不来,也不想管,所以随便他,哪怕他要转国籍,要回来,或者怎么玩的,都没事。”
    “我是特意找时间回来一趟的,为的就是见你,和你说完一些话,我也会走,没别的。”
    文徵说:“嗯,您说。”
    宋意致抬起眼,才看向她。
    像是叙述到现在,才算是把目光重点移她身上。
    看坐自己对面这位有点年轻,眉眼清冷的女孩子。
    对方念她名字:“文徵,是吗?”
    文徵说:“是,叔叔好。”
    宋意致才算是去拿笔:“名字还可以,知道叫叔叔,说明还是很清醒。”
    文徵手搁腿上,一直没怎么动,说:“您都这样找我了,我总不能喊一声别的。”
    “和南津什么时候开始的?”
    “您的开始是指在一起,还是认识。”
    “结婚。”
    “去年,九十月的样子。”
    “你谈过男友?”
    “一任。”
    “在一起多久。”
    “一年多,分了。”
    宋意致拿着铅笔在菜单上勾勾写写,又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喝点什么吗。”
    “您选就好,我都行。”
    菜单选好了,递给服务员,他又继续说:“你跟着他姑母也有十多年了,我记得你,只是原来确实没怎么在意过,不说我都忘了,我妹她还资助了一个学生。其实她对你,恩情不说重如山,也还算可以了是吧。”
    文徵手指紧了紧,无波无澜嗯一声。
    “还恨她吗?”
    文徵说:“原来是挺有意见的,后来就淡了。毕竟人也在成长么,而且,宋南津做了这么大的事,我在您面前,恐怕也没什么说的。”
    对方笑笑:“你倒是清楚。”
    他坐直身,又道:“事实上,我每天要忙的事很多,见的人也是。要见你,是实在觉得南津看上的人该见见,其实知道他和他姑母的那些事时,我就调查你了。”
    文徵抬眼,看对方。
    “能考研究生,很厉害,但说句实话,这学历在当下社会的高阶人群里,也就普通,只是你人生第一步,你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要走,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认知定位。”
    文徵说:“嗯,我知道。”
    “你知道,还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啊。”
    “那我要说些什么呢。”
    “如果我是来告诉你,你和南津不合适呢?”
    “您有权利这样说的。”
    宋意致问:“那你会离开吗。”
    她说:“我看宋南津的。”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我不会离开。”
    “你很了解他,知道他不会放弃你。”
    “我不是因为这个才说这些。我知道我比不过什么,没有他这样优厚的资本的条件,也没什么特别优秀的学历,很多问题,您想过,但其实我也想过。我有时候自己晚上也会想,如果哪天宋南津的爸妈要见我,我该怎么办,说实话还真挺害怕的,我没见过家长,也不知道见到了您会如何,想着肯定看不上,可如果真要说,我只能告诉您,我确实不会松手的,如果您不支持,可以和他说,宋南津要不同意,我也就不同意,他说分,我就分,不会回头。”
    宋意致看了看她,却笑了。
    他招呼来服务生,问了一些菜单的问题,文徵一直等着他讲话,可他始终没再说那些沉重的,而是问:“还吃什么?”
    文徵意外:“嗯?”
    宋意致说:“问你吃什么,今天咱们不是来吃羊肉火锅吗,我特意把你老师支开,专程带你出来。我晚上还有航班,不常回来,估计这几年也不会再回,吃完这一餐,也就走了。”
    这把文徵整不会了,她以为对方是来放狠话,劝她离开,或者是,支持她和宋南津的,但想想也不可能。
    文徵问:“您,支持我和宋南津在一起?”
    他父亲低头点餐,理也没理:“这个问题我现在不回答你,我给了你老师一些从美国带回来的东西,你回去看了就知道。”
    那场羊肉火锅,全程吃得还是有点尴尬。
    毕竟是不熟的人,文徵心里有事,没吃两口,聚完,他父亲出去和她叮嘱两句路上小心也就走了。
    也不知是该说客气还是暖心。
    风挺冷了,文徵收拾东西回了滨城,临了和老师打了电话,知道宋南津他父亲说的东西被邮到了华鞍老教授的家中,教授把家钥匙给她去拿。
    给钥匙时华老还说:“我女儿在美国过得不错,还是托了你的福,后来才知道,其实你家那位帮了不少忙。”
    文徵微微惊讶,说:“是吗。”
    华老笑说:“是啊,她给我打电话说了,住所什么的是有人帮,反正她现在在那边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很不错了,上周才打电话给我说下个月回来一趟看看我老头子。”
    文徵有些宽慰地笑了:“那就好。”
    华老说:“那位人物说有东西要给你,我拿给你。”
    文徵不知道是什么,站那儿等了会儿。
    之后看着教授拿了个盒子出来。
    文徵惊讶。
    是他父亲送的礼物。
    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躺着一枚玉镯,还有一道横联:赠儿媳。
    那一刻文徵心中震栗。
    片刻,她懂了。
    她知道,东西不贵重。
    但这三个字,比什么都重。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行李箱,那就是宋南津他父亲要给她的东西。
    华老说在家中,要文徵自己去拿。
    她收好了这些东西,去华老的家中抱着那个箱子,回到了他们的家里。
    曾经只有温馨温情的家,少了一个宋南津,变得有点寂静冷清。
    文徵打开那个行李箱前,以为会是什么潘多拉的魔盒,打开前幻想是什么可怕的,新奇的,她永远想不到的。
    没想到一打开,只是像弹簧一样,掉出来好多信。
    发黄的,褶皱的,老旧的,崭新的。
    一封封。
    像尘封许久的木屑终见天光,压抑不下。
    她打开了其中一封。
    她立马认了出来,那是宋南津的字迹。
    2012年,1月23。
    [徵徵,这是我在芝加哥的第167天,天好冷,你呢,在家还好吗,生活还顺利吗。]
    不知道为什么。
    从看到徵徵两个字开始。
    她心骤然绷紧了一下。
    下意识抽紧。
    无可避免的。
    不能阻止的。
    她好像猜到了那是些什么。
    像是对什么有预感,哪怕望着眼前这剩下的所有信件,那种颤栗感也只多不减。
    她把那些信件一封封拆开了。
    拆成纸张,铺开,像考试放卷面一样,一张张摆出来,在眼前。
    那是宋南津写给她的信。
    从那年冬开始,十一月,一封封,一直写到去年四月。
    文徵一个个数。
    一共853封。
    她数了出来。
    从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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