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怀孕之事,卫国公府内裁撤了所有不利于孕妇的摆件吃食,重彩瓷器,甚至连除夕夜的驱傩舞都不准平阳长公主跳了。平阳长公主虽为妇孺,这辈子因着带兵打仗,一直被人糙汉子般的对待着,哪里受过这种捧在手里心儿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心翼翼,登时还有些不自在。整日里向人抱怨说卫国公和薛衍两个这不许她去,那不许她做的,实在烦死人了。

    众人听着平阳长公主的话,知道她名为抱怨,实则心里却是比蜜还甜,也都不以为意。

    因着长安城内冬日气候寒冷,薛衍总觉得对孕妇不好,所以想陪同阿耶阿娘去城外骊山脚下的温泉庄子上休养一段时日。只是又闲薛家三口儿人丁太少,即便过去了也显寥落,遂给相好的镇国公府、鲁国公府几家下了帖子,邀众人齐上骊山过冬。

    然后又进宫去游说太上皇的永安帝魏皇后,永安帝也觉着长安城的冬天太过严寒,不利于调养身体,遂同意了薛衍的建议,御笔一挥,连带着看得上的朝中大臣,都跑到了汤泉宫避寒。

    年余不曾回来,薛家的温泉庄子内仍旧是温暖如春。薛家三口并相邀来的几户人家刚刚在温泉庄子内安置下来,便见太上皇永安帝魏皇后并几位皇子大臣换了常服徒步而来。

    打眼瞧着漫山遍野的鲜花嫩草,田畦佳蔬,永安帝不觉笑向薛衍等人道:“还是你们会享受啊!怪不得太上皇宁愿过来住也不愿意留宿汤泉宫。果然我们见了也不想走了。”

    同汤泉宫相比,薛家的温泉庄子虽然没有那么华丽富贵之像,但田野意趣更浓,用句现代的话说,更接地气儿的。

    薛家众人闻听永安帝所言,平阳长公主不觉笑向太上皇道:“阿耶想住在庄子上,倒也很好。恰好上一回太上皇住的那处院落还空着。倘若阿耶愿意,我这就叫他们收拾出来。阿耶就别走了罢?”

    太上皇闻言,不等旁人反应,登时满口答应下来。脸上还露出老顽童似的得意笑容。永安帝魏皇后与诸位朝臣见了,少不得哑然失笑。

    太上皇见状,因笑道:“说我恋着薛家温泉庄子内的好吃食玩意儿也好,是觉着新鲜有趣也罢。我只是觉着这里和我更投缘些。合该叫太子青鸟几个也留在这边。我记着上次他们过来,也玩的很尽兴。”

    太子几个听了太上皇的话,不觉眼巴巴地看着永安帝。

    永安帝愈发莞尔,又不好驳回太上皇的意思,只得应了。除太子外,年龄较小的几位皇子都欢呼雀跃,一径跑上前缠着薛衍要去玩乐。

    魏子期心血来潮,倒是纠集了几家公侯子弟跑去山上打猎,只说要给众人加餐。众人看着也高兴,倒是不曾组织的。

    一时魏子期回来,果然打了两只刨子并一直梅花鹿,全都交给灶上烹制了。众人仍旧亲自下田里采摘了新鲜果蔬菜肴,命厨房里的人做好了,吃了一顿全天然无公害的农家菜,方才回转汤泉宫。

    夜里众人各自歇息,薛衍因睡不着,少不得出来逛逛。便见魏子期也不曾睡,正坐在花园子的山子石上月下独酌。薛衍心下莞尔,一时走上前去,笑眯眯说道:“你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么?”魏子期一面笑着,一面从山子石旁拿出一坛子好酒递给薛衍,因笑道:“吃一杯?”

    薛衍笑着接过酒,学着魏子期的模样仰脖子灌了一口,只觉一股清甜甘冽滑入口中,沁入心脾,登时人都精神起来。不觉赞了一声:“好酒。”

    说罢,忍不住又吃了一口。魏子期见状,便道:“慢些吃。这酒后劲儿大,当心上头。”

    薛衍摇了摇头,将酒坛子放在一边,口内说道:“你说得对,倘或醉了,明儿早起又得头疼。”

    魏子期沉默了一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其实是一个特别沉默的人,不知道怎么关心人,也不知道怎么哄人开心。这会子想同薛衍多说几句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想了半日,魏子期笑向薛衍道:“你上过房顶吗?”

    “啊?”薛衍险些没听清,不觉茫然的看着魏子期。

    魏子期少不得重复了一遍,薛衍仍旧觉得莫名其妙,摇头说道:“没有。”

    魏子期细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也不待薛衍反应。一手提着酒坛子,一手搂着薛衍的腰,纵身一跃,薛衍只觉身子一轻脚下一空,回过神来,两人已经站在了温泉庄子的房顶上。

    月色如银,山间气候如春,大片大片的梨花和桃花盛开,佳蔬玉树从近及远,夜间起雾,整个骊山被温泉蒸腾的薄纱一般的雾气笼罩在其中,远处的汤泉宫灯火辉煌,隐隐传来丝竹之声,如梦似幻。

    阵阵微风吹过,夹杂着淡淡的花香芳草香气,气氛越发静谧。

    魏子期扶着薛衍在屋顶上坐下,仰头看着几乎是触手可及的满月,整个身子放松下来,双臂枕在脑后,躺在房顶上说道:“小时候不爱说话,每天除了习武看兵书,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有时候也会觉得无聊,或者不高兴,就爬上屋顶看看月亮星星,吃两杯酒,好像人也能开怀了。”

    薛衍闻言一怔,旋即笑向魏子期道:“只可惜我酒量不好。不能陪你好生醉一回。不过我今日可以陪你饮到我醉,只当是我舍命陪兄弟,你说好不好?”

    魏子期有些莫名些看着薛衍。他只是想跟薛衍在一起说说话罢了,怎地引出薛衍如此怜惜之色?

    旋即才反应过来,薛衍竟然错以为是自己不开心找人陪。不过细想想,薛衍确是是这么个性子。不觉又是一笑,也没辩解什么,开口说道:“你等一下?”

    说着,又纵身下去了。一时回来,手里多了四五个油纸包,里头包着薛衍最爱吃的几样吃食小菜,魏子期将油纸包摆在两人中间,笑着说道:“你酒量不好,还是陪吃罢。”

    薛衍察觉出魏子期的体贴之意,笑着应了。两人边吃东西,边谈起了汴州的形势,因又说道河运海运之事,不知怎么又扯到了天下之大,各地民俗皆不相同——

    魏子期思及上辈子同薛衍一起共事,倒是走过了许多地方。只可惜心系公务,竟没能好生逛一逛。突地开口问道:“等你我有暇,可否结伴而行,共游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永安五年的元月过后,魏子期便回到了汴州任上。

    其后薛衍与魏子期每十日都有一次书信往来。魏子期会将汴州的形势和所遇到的问题告诉薛衍,薛衍除了解答问题以外,还会将身边发生的趣事写下来告诉魏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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