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起案件则是徐静遇害案。省专案二组侯大利紧盯此案,有伸手过长的问题,让他隐隐不快。不快归不快,有侯大利盯着案子,他还是很放心,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前两起案件上。
    接过电话,不是老同学,而是前往别墅区的老谭。
    得知找到了逃生通道,滕鹏飞舒了口气:“这个侯大利,脑袋瓜子鬼得很。那我通知张国强,让他的人带关百全前往别墅。不用强制,这是为了侦破关百全妻子遇害的案件,他没有理由拒绝。等到生物检材检测以后,就算没有其他线索,也要做好突审的准备。”
    老谭道:“大利考虑得很周到,建议周铁牙提前熟悉案件。”
    负责地面监控的是重案大队三组侦查员胡志刚和蒋超。接到指令以后,两人上楼,敲开了关百全的房门。
    关百全这一段时间无心工作,整个人的精气神随着徐静遇害而迅速被抽空。案发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的企业家;案发后,他将企业交给大儿子掌管,变成了一位饱经人生伤痛的小老头。
    胡志刚简要说明来意。
    “走吧。”关百全咳嗽了几声,走到卧室门口,道,“老三,我出去一趟。”
    卧室里传来说话声:“你出去就出去,关我什么事?”
    胡志刚走到门口,朝里面望了一眼。室内一切正常,关江州坐在桌前玩电脑,电脑屏幕上是游戏画面。
    关百全跟着胡志刚下楼,道:“胡警官,你有小孩吗?”
    胡志刚道:“有啊,还小。”
    关百全道:“你这两天都在楼下,今天特地上来,就是想要看我们爷俩是不是在家里。你别否认,这是你的任务,我都知道,不怪你。你要对自己的小孩严加管教,惯子如杀子啊!现在这个老三,不成样子。你刚才听到了,对长辈就这样说话。”
    胡志刚的任务是看住这一对父子,只要父子俩不离开,任务就算完成。他有些同情眼前这位鼎鼎有名的大老板,道:“走吧,希望能抓住杀害你夫人的凶手。”
    胡志刚亲自驾驶,送关百全来到别墅外的小菜市场。
    下了车,关百全看到被挖开的通道,一阵苦笑。
    老谭指着被挖开的通道,忍住怒气,道:“关总,这是什么?”
    关百全整个脸皮都皱到一起,如核桃壳一般。他站在挖掘机前看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道:“谭支,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老谭道:“我们在别墅找通道和密室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关百全翻了一个白眼,苦笑道:“这是我们家用来逃命的,怎么能够轻易说出来?如果能够轻易说出来,那就不是逃命通道了。这条通道和我夫人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老谭是搞技术出身,并不擅长审讯,侯大利主动上前一步,接过关百全的话,道:“关总,围观的人多,我们不在这里谈了,先回别墅,你从里面将通道打开。”
    “你们大动干戈,好多人都知道我家有通道,以后只能关掉。”看到侯大利,关百全脸上的表情如生吃黄连一样。在他心中,侯大利应该站在自己这一边,如今侯大利不回家继承家业,莫名其妙地来当警察,这简直就是对自己阶层的叛变。
    勘查人员在地道里找到了生物检材,这是询问的底牌。侯大利藏着这个底牌,带着关百全回到别墅区。
    走到卧室门口,关百全停下脚步,道:“我不想进去,这个卧室让我想到徐静,难受得很。”
    “打开通道,关总就可以暂时离开卧室。在打开前,你先讲一讲通道的入口,以及如何打开。还有一点,你指明入口以后,先得由现场勘查人员检查。”侯大利从内心深处也同情关百全,可是同情归同情,办案时,必须将所有情绪收敛在内心。
    关百全道:“书桌下面有一个开关,被木条盖住的,这是传统的榫卯技术做的,你们看得出来才有鬼。移开木条,按动开关,书柜内壁就会打开。你们乱整,把整个书柜都拆了。后面墙上有半壁瓷砖,也有一个开关,开关就在墙上,瓷砖上有画,画上的鼻子,按下去,就会出现门洞。”
    侯大利道:“里面有轴承?”
    关百全冷笑一声,道:“说了你也不明白,别不懂装懂。”他在其他公安面前都很配合,唯独看到侯大利就气愤,总是想要冷笑,说几句讽刺的话。
    老谭在屋外,低声询问胡志刚:“关江州还在家里吗?”
    胡志刚道:“在家里,我们每天都有人找借口进屋,关江州一直在家。”
    老谭道:“这个花花公子,在家里待得住?”
    胡志刚道:“我去看过,他在打游戏。”
    预审高手周向阳出现在院子里。他没有急于上门,而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查看了底楼的布置,这才慢悠悠上楼。他来到书房,看着已经打开的通道,开始描绘关百全的性格。
    “关百全从小家贫,从建筑小工做起,能吃苦。忍耐力强,能屈能伸,人极为聪明,学习能力强,学东西快,从初中生成为建筑行业的专家。经营企业的风格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考虑周到,作风细致。正因为看三步走一步,这些年扩张得不够,比起侯国龙、丁晨光等人差了很大一截。”
    得知要面对关百全和关江州父子,周向阳立刻开始做功课,来到金山别墅大门,就收到了一条介绍关百全的短信。
    周向阳伸头朝通道看了眼,见侯大利站在通道中间,不紧不慢地走过去,道:“大利,看什么呢?”
    侯大利道:“这条通道里面有水和食物,甚至还有被子和折叠床,通风做得不错,没有沉闷感。在这个通道里,生活不成问题。”
    周向阳笑道:“不洗澡可以,臭就臭点。生活在通道里,拉屎撒尿怎么办?”
    “跟我来。”侯大利带着周向阳来到通道中间的另一道门。这道门和通道颜色相似,浑然一体。打开门,里面设有一个卫生间,有供水和排水系统,还有一个便携式开水器。卫生间里边还建有一个储藏室,里面有大衣,还有五箱密封状态的压缩饼干、五大瓶维生素、十箱水。
    侯大利道:“这水放了有一年时间,压缩饼干还有半年就过期。在紧急状态下,过期的压缩饼干也能救命。这人啊,考虑得真超前。”
    周向阳回头看了一眼通道,见关百全没有跟上来,道:“关百全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如果真是智慧人士,家庭不可能搞成这个样子。久贫之后暴富,他们对后代培养上有明显缺失。侯总不一样,培养出了大利,这才是人生大幸福。”
    侯大利道:“按照宫局的想法,由我们两人询问关百全和关江州。关百全为人聪明,对我们前期的侦查情况也有一些了解,应该能够猜到我们没有能够证明凶手的直接证据,有证据早就抓人了。父子俩的薄弱点在关江州,他爸是从工地上出来的劳动人民,关江州是从小在蜜罐中泡大的公子哥,心理脆弱,这是我们的突破口。”
    周向阳笑道:“大利调到省厅,还参加市局的案子,足见关局和宫局对大利的器重。从另一个侧面看,市局的预审人才缺乏啊!”
    侯大利作为省刑总侦查员之所以愿意参加市局的预审,是因为有一个“挖两面人和幕后黑手”的任务。这是高度机密的事情,侯大利没有点透,随口敷衍了几句。
    侯大利、周向阳和关百全一行前往刑警新楼,进入一楼询问室。
    为了缓和气氛,三人落座后,喝茶、抽烟。正进入正题时,侯大利接到张国强来电。
    张国强声音充满焦急,道:“刚才我们的人到关百全家里,准备把关江州带回来询问。结果,关江州不在家。”
    侯大利停顿了片刻,道:“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张国强突然就被问住了,然后缓缓地道:“这是重大失误,让关江州跑了,肯定要处理人。我是组长,是我安排的监控。处理人,我认。滕支在骂人,让我赶紧给你报告。”
    侯大利道:“什么时候跑的?”
    张国强道:“不知道。”
    侯大利道:“跟谁跑的?”
    “不知道。胡志刚在今天进过关百全家,在卧室里看到了关江州。关百全临走时,还特意到卧室说了几句话。”
    张国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关百全老奸巨猾,是在设计骗我们。我们调出监控,发现今天大摇大摆走出楼的是关百全的侄儿,也就是关江州的堂兄。两人年龄相近,身材和相貌相似,关百全骗了我们。我负责全面监控,肯定要承担责任。”
    “暂时别谈责任,马上找人。关江州嫌疑极大,绝对不能让他逃掉。”
    通话之后,侯大利想起“凶手”在眼皮子底下逃离,情绪有些烦乱,在心里骂了几句以后,重新稳定情绪,这才走进了询问室。他走进询问室后,脸上又出现笑意。
    周向阳很熟悉侯大利,见他进门时脸上挂着寒霜,猜到有不利的消息传过来。他和侯大利对视一眼,侯大利没说,他也就没问。
    周向阳酝酿了情绪,正想要开口,小林出现在了门口。周向阳出门后,小林拿了一幅足迹图,道:“这是我们加紧做的足迹图,不算精致,但是基本准确。这幅图很有意思,谭支说你们用得着。”
    看了足迹图,周向阳眼前一亮,道:“这是及时雨。关百全狡猾,不好对付。有了足迹图,好歹有点实料。”
    回到询问室,周向阳当着关百全的面将足迹图递给了侯大利,道:“我陪关总喝茶,你先看一看这份材料。”
    侯大利看完了这份材料以后,拿了一张纸,写了关江州不知何时离开之事。
    两人当着关百全的面交流信息,关百全明知他们在对付自己,又不知道他们掌握了什么情况,暗生忐忑,随即暗骂道:“这两人鬼鬼祟祟,就是跟我打心理战。与我斗,你们还嫩了点。”
    侯大利和周向阳交换完信息,开始询问。
    周向阳道:“关总,徐静遇害这事,全局上下都高度重视。我们抽调了精兵强将,还得到省公安厅支持。我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管凶手如何狡猾,肯定难逃法网。凶手极为恶毒,杀害了你夫人,而你夫人怀有身孕,一尸两命,性质恶劣。不管凶手是什么人,都逃不过法律制裁,任何人,想要包庇凶手,都会受到严惩。”
    关百全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道:“谢谢。”
    周向阳道:“从金山别墅5号别墅到清秀园2幢1单元2号之间有一条通道,是你修的吗?”
    关百全道:“是我修的。”
    周向阳道:“关总当年为什么要修这条通道?”
    关百全道:“当年在动迁之前,我中标了清秀园。拆迁办经费紧张,又要完成任务,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他们没有钱,就把底楼三套房抵给了我。在修建别墅时,清秀园这边还很偏僻,拆迁办按照市中心城区价格抵给我的,明着欺负人。后来我处理了两套,留了一套,亏了一大截。金山别墅由金总中标,我从他手里拿了一套别墅自己修。这是百年基业,所以修得特别扎实。在修建的时候,我考虑到安全问题,在别墅和拆迁房之间修了一条通道。丁晨光的女儿在家里遇害,我每次想起这件事情就怕得很。”
    周向阳道:“哪些人知道你家里有这条通道?”
    关百全道:“以前的家人都知道,我、妻子和两个儿子。”
    周向阳道:“妻子指的是谁?”
    关百全道:“我说明了是以前的家人,妻子是儿子的妈妈。”
    周向阳道:“徐静是否知道这条通道?”
    关百全摇了摇头,道:“这些年,江州的社会环境明显好转,我就没有跟她说这条通道的事情,免得她担心。”
    周向阳道:“关江丽是否知道这条通道?”
    关百全道:“关江丽要嫁人的,也不知道这条通道。”
    周向阳道:“知道这条通道的人就是你、关江山和关江州?”
    关百全道:“就我们三人知道。”
    周向阳道:“在徐静遇害之前,有谁进过这条通道?”
    关百全道:“这是我们的逃生通道,里面简陋得很,平时只有我会进入。我有轻微的抑郁症,有时会犯毛病,喜欢独自待在通道里。自己一个人独处,心情就会轻松一些。”
    周向阳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进入过这条通道?”
    关百全道:“那我真不知道。”
    周向阳道:“我们最初勘查时,询问你是否有通道,你一口否认,对不对?”
    关百全道:“这本来就是我们全家最大的秘密,当然不愿意说出来。你们查到了,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周向阳道:“我再问一遍,除了你之外,在徐静遇害前,还有谁进入过通道?”
    关百全道:“我不知道。”
    周向阳道:“你又在说谎吧。我们从通道里提取到很多脚印,脚印是两个人留下来的,现在给你看一看脚印的照片。”
    足迹照片摆出来以后,关百全依然是有气无力的模样,神情上没有什么变化。他暗觉惋惜:终究是百密一疏,离开时没有拖地。发现儿子进入通道后,他意识到妻子被谁所害,一方是怀孕的妻子,另一方是儿子,这让他受到了极大的精神折磨,有些恍惚,还真是忘记拖地,消除足迹。而且,通道是地板砖,他确实没有留意到地板砖上会留有足迹。
    周向阳道:“这是谁的脚印,你认不出来吗?”
    关百全道:“谁会这么无聊,专门研究脚印。”
    周向阳微微一笑,道:“经过我们对比检查,标号一的脚印就是江州牌皮鞋留下来的。这江州牌皮鞋的花纹和标号一的脚印完全相符,四处磨损和一处划痕,完全对得上。这双江州牌皮鞋是你的吧?你别否认,我们已经在申请搜查证了。”
    在铁的事实面前,关百全没有抵赖,道:“这是我的鞋,我说过,以前经常独自进通道。”
    周向阳平静地道:“近期,你去过几次通道?”
    关百全道:“这一段时间事情多,进去得少。徐静遇害以后,我心情不好,进去过两次。”
    在小林送来的足迹图中,很清晰地显示,关百全留在通道里的脚印都是由一双鞋留下来的,关江州的脚印是由两双鞋留下来的。关江州有一双皮鞋的鞋印上重叠了不少关百全的脚印,关江州这一双皮鞋的鞋印一次都没有踩在关百全的脚印上,这就意味着,关江州进入通道后,关百全再进入,两人时间有先后,所以才出现关百全的脚印叠在关江州脚印之上。关江州第二次进入通道后,换了一双皮鞋。这一次,关江州和关百全的脚印互相重叠,说明他们是同一时间都在通道里。由于通道灰尘不够多,灰尘只是通过通风口进入,所以两次出现的鞋印没有明显区别。
    关百全如实回答是两次进入,没有说谎。周向阳道:“你是否知道还有其他人进入?”
    “我都是独自进通道,不知道还有谁进去过。”警方调得出自己的脚印,老三的脚印肯定遮掩不了。但在警方没有拿出确切证据之前,关百全不会承认自己在通道逮住儿子的事情。
    周向阳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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