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洺凝视着宋清河,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开。
    这蠢兔子,往后别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银子。
    像顾西洲这样的人,如何会关心庶弟房中小娘如何。
    且这也不合规矩,说出去更不好听。
    这些,顾西洲定然是知晓的。
    可他还是用这事儿来接近宋清河,明显是没安好心,亏得她还这样辩解。
    思及此,沈洺嗤笑。
    宋清河听见,更是抖了抖,小心抬眸看去,声音弱弱地问:主子,奴婢可以回去了吗?
    沈洺目光在那双水光氤氲的丹凤眼上停留片刻,才移开目光,放下拦住去路的手臂,滚。
    即是沈洺准她走了,宋清河自不会多留。
    她逃也似的回到自己房间,进了门才恍然回神。
    这沈洺,也太过喜怒无常了吧!
    宋清河心中腹诽,想得自己气鼓鼓的。
    却也没法,谁让人家是主子呢。
    -
    顾西洲回去之后,本想立时去寻顾西骅,但思及天色不早,便径直回屋歇着。
    待隔日清晨,顾西洲特意起早一些,到顾西骅的沧澜院时,竟听丫鬟说他还未起。
    顾西洲一蹙眉,使唤丫鬟进去先叫醒顾西骅。
    丫鬟为难,世子,昨夜二爷歇在了宋小娘那儿,这会儿还未回呢。
    顾西洲知晓自家那弟弟颇为宠爱宋清云,也没多想,转头便往宋清云那屋走去。但去了他也不进去,只使唤顾西骅的丫鬟进去叫人。
    至于宋清云的丫鬟翡翠,虽也在外边候着,但宋清云在成国府的处境本就不好,还是莫要叫她的丫鬟冒尖出头了。
    而他这个当大哥的,更不好贸然进去。
    以免瞧见不该看的,逼死了宋清云,到时宋清河怕是要怪到他头上。
    没一会,丫鬟独自出来,却不见顾西洲。
    叫老二出来。顾西洲蹙眉。
    回世子,二爷请您就在屏风外说,他还困着,想说完话再睡一会儿,叫您快些呢。丫鬟说。
    顾西洲脸色微沉,大步进门,并未绕过屏风,只对着里边人斥道:顾西骅,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
    顾西骅不耐烦的声音从里边传来,大哥哥,您是锦衣卫指挥使,大忙人才起这般早。您弟弟我无官无职的闲人一个,起那般早做什么?倒不如与青云多温存一会儿,你说是不是,清云?
    本以为就是兄弟俩说说话,谁知竟把自己扯进去了。
    宋清云听着这轻佻之言,心中微凉,却也被说得脸上一红。
    成天就想这些事,无官无职不是你自己不用功?你若肯好好科考,何愁官职!顾西洲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大哥哥清心寡欲当和尚,可别拉上我这个年轻力壮的!什么叫这些事,这就是这个年纪该做的事!顾西骅哼哼两声,并不觉得顾西洲是认真的。
    呵懒得与你废话。顾西洲冷笑,又提起宋清河来,清河叫我代她问她姐姐好,你少欺负人家!往后清河出宫,我可不会护着你这个弟弟!
    提起宋清河,顾西骅扫了宋清云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大哥哥可别糊涂了!她宋清河便是进门,那也就是个妾!怎么?她一个世子屋里的小娘,还想骑到家中二少爷头上吗?顾西骅嗤笑。
    这话不假,成国公夫人不可能让宋清河当世子夫人。
    便是真答应了,那也就是个妾。
    可顾西洲不愿意
    沉默良久,顾西洲才冷声道:我不会让她做妾。
    顾西骅压根就不信,他冷嗤一声,母亲不答应,你能怎么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仔细改日她将婚事直接定下,看你怎么娶宋清河!
    顾西洲冷下脸,却并未反驳。
    他也知道,成国公夫人强势,若叫她知道自己还想着叫宋清河入门,到时候怕是
    想是因二人都停住了话,又聊的是自家妹妹的事,宋清云实在忍不住。
    她在顾西骅怀中挣了挣,才颤着声说。
    世子,我们姐妹身份低微,配不上国公府这样的高门贵胄。
    我们姐妹有一个人进来,便已经够了。
    求您放过清河!
    顾西洲没回答,顾西骅却是猛地掐住宋清云的下巴尖,逼着她转头看自己,咬牙切齿瞪她,却又压低声音。
    宋清云,你不要命了?竟敢去触顾西洲的霉头!
    第20章 关心
    与此同时,南宫之内。
    宋清河如往常那般起身收拾,又打了水去伺候沈洺洗漱。
    不知从何时开始,沈洺已默许她的进出,并未再说什么。
    若没有昨夜那事,宋清河定是要笑着说上两句,或是仗着主子和颜悦色,调侃当初之事,说两句逗趣的。
    但昨夜那事之后,她再想起沈洺,便觉得此人多少有些无理取闹了。
    脑中一旦生出这般想法,她再想心平气和地面对沈洺,却是有些难了。
    因此,宋清河伺候沈洺洗漱穿衣时,一直沉默着,与平日判若两人。
    沈洺不是没发现宋清河的异常,从她刚进门,他便察觉不对。
    只是二人之间除却两回送饭,其实不能说是多亲近。而谨言慎行,少说多做,刚好是宫女本分。
    他又如何能说,宋清河这般姿态是错的呢。
    况且
    如今顾西洲在沈允信手下办事,沈洺不能保证这人没有被沈允信纳入麾下。
    若是顾西洲被沈允信纳入麾下,那与他走得那般近的宋清河
    沈洺眯起眼,心中难免又生出几分怀疑。
    就算宋清河这小兔子又笨又胆小,可放在他身边这个位置,也并不需要什么太聪明的人。
    谁不知道他沈洺警惕,聪明人放到他身边,大抵是适得其反的。
    但若放一个笨的,便很好叫人放松警惕。
    更何况,这还是个漂亮的,万一他沈洺没能自控,到时候一切都好处理了。
    沈洺盯着眼前沉默的宋清河,同样不言语,只看着她将活儿都做完,又规矩告退,转身离去。
    而他盯着那稍显瘦弱的背影,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
    方才在沈洺屋内,宋清河还没意识到什么,等回了自己屋内,她才猛然回神。
    若方才沈洺计较一些,瞧她赌气的模样不顺眼,罚一罚她,她想也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她确实在赌气,也确实丧着脸兴致不高。
    从前听宫女们说,有宫女因在谢贵妃面前不笑,叫皇上给拖下去打死了。
    想这宫里丧着脸面对主子,是不对的吧。
    宋清河心里猜测着,愈发觉得自己莽撞了些。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午膳时候,宋清河也没敢上前认错,只低着头将午膳拿去,好好儿摆上桌,便低着头离开。
    沈洺仍是目光停留在宋清河身上,直到她消失在视线当中。
    竟有那么几分不习惯。
    傍晚,顾西洲又一次来到南宫。
    宋清河刚好将食盒还给守门太监,还未转身离开,便见顾西洲提了不知什么东西,冷着脸朝这边走来。
    两名守门太监见顾西洲过来,都是点头哈腰地献殷勤,恨不得多留他说几句话。
    但顾西洲脸色阴沉,眸中明显带了几分不耐烦,只斜睨了二人一眼,冷冷道:说够了吗?
    那两名守门太监听得冷汗连连,忙说:够了,够了,您请。
    顾西洲沉着脸,跨过南宫大门,待门缓缓关上,才变脸一般笑起来。
    吓着你了?顾西洲笑着,目光在宋清河脸上停留片刻。
    没小公爷怎么来了?宋清河移开眼,也没去想刚刚顾西洲变脸的事。
    瞧着快入冬了,我记得你身子不大好,给你送厚被褥来。顾西洲递上装好的被褥,竟隐约能瞧出几分献殷勤的味道。
    竟是厚被褥,真是太谢谢小公爷了!宋清河眼睛一亮,摸着厚被褥,笑得露出梨涡。
    瞧见宋清河笑,顾西洲更是高兴。
    他眯了眼,忍不住走近一步,说:若还有什么缺的,便告诉我,我改日给你带来。
    宋清河想了想,我这儿没冬衣,若是方便,能否麻烦小公爷带些冬衣来?
    顾西洲哪里不会不答应,好,我尽快送来,可千万别叫你冻着。
    宋清河抬眸,目光在沈洺屋子的窗户上停留,恍然想起他来,小公爷可否再带几身男子的冬衣?这我家主子,也没冬衣呢。
    顾西洲见宋清河提起沈洺,心头闪过一抹不快,皱着眉问:清河,你与沈洺,这是怎么了?
    宋清河奇怪,没怎么呀,就是普通主仆罢了。
    为何顾西洲问这个?
    宋清河觉得好生奇怪,歪了歪头看他,眉眼间满是疑惑。
    顾西洲却不信,他上下打量着宋清河,心底隐隐躁动,更混杂了几分危机感。
    若只是普通主仆,那你管他有没有冬衣穿做什么?顾西洲说。
    小公爷房里的丫鬟,难道不管您穿不穿得暖吗?宋清河皱眉,下意识后退一步。
    顾西洲见她后退,猜测她这是恼了,自是避开这个问题。
    至于那房中丫鬟的话
    我与房中丫鬟清清白白,她们怎管我顾西洲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对,忙止住话。
    小公爷的意思是宋清河更是皱眉,暗暗想顾西洲今日究竟怎么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罢了,锦衣卫还有事,便不多留了。顾西洲说完,逃也似的离开。
    宋清河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松开紧皱的眉,就要转身回屋。
    宋清河。
    这时,却听得沈洺那屋开了门,又听沈洺出声唤她。
    宋清河停住脚步,转头一瞧,只见沈洺一身白衣,长身玉立,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主子可有何吩咐?宋清河想起昨夜之事,低下头,并不看沈洺。
    过来。沈洺声音冷冷,不容抗拒。
    宋清河浑身一抖,无意识后退一步,反应过来才连忙上前,在沈洺面前停住脚步。
    而她这些个小动作,都被沈洺收入眼底。
    沈洺眸中闪过一抹不悦,想起顾西洲,心头更仿若堵了一股浊气。
    让人浑身难受,不得纾解。
    宋清河,你说这成国府一等一勋贵豪门,连沈允信那小子都给成国公几分薄面的世家,顾西洲又那样疼你,他怎么就不愿意救你出去呢?沈洺心头堵着气,说的话也不客气,仿若发泄一般,吐出这带刺的话。
    宋清河愣了一瞬,才上下打量起沈洺来。
    她并未回答,只眯起眼,疑惑地问:主子,您似乎很关心小公爷的事。
    第21章 过分关心
    屋内气氛瞬间冷了下去,叫人入坠冰窟。
    沈洺盯着不觉哆嗦起来的宋清河,琥珀色眸子闪过一抹惊讶。
    竟问出这样的问题。
    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沈洺低声咀嚼着宋清河的问题,毕了嗤笑一声。
    他顾西洲是仇人的手下,我自然是要多关注的。沈洺声音更冷上几分,神色间隐隐能瞧出,他是恼了的。
    宋清河却恍若不觉,只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洺的眼睛。
    想他方才的解释,想他似有似无的针对。
    这些都不像仅仅因为,顾西洲是仇人的手下。
    沈洺的心思,宋清河摸不透。
    她也没心思去揣摩主子的心思,沈洺究竟是不是真的针对顾西洲,与她这个小宫女,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哦,那奴婢先告退了。宋清河见沈洺不再有别的吩咐,屈膝行礼,转身离开。
    沈洺没有阻拦。
    他只紧盯着宋清河的背影,脑海中不断闪过顾西洲与她说话的画面。
    他握紧了拳,最终仍是没再叫住她,更没上前。
    直等到宋清河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转身进屋。
    进了屋内,沈洺灌了一口冷茶,才恍然回神。
    他是不是有些过分关心宋清河的私事了。
    他这是怎么了?
    -
    入夜之后,成国公府。
    桌上的饭菜已热了一遍,可成国公夫人却没有半点动筷的意思。
    她阴沉着脸,紧盯着大开的门,眉头更是皱得紧。
    去问问,世子可回来了。成国公夫人冷着脸,端坐的姿势动也不动,但能瞧出她在震怒边缘,只需一件小事,便能叫她失态。
    夫人,世子遣了小厮回来,说说锦衣卫事忙,需得晚些回来。丫鬟刚好进门,便走上前禀报。
    成国公夫人斜睨了丫鬟一眼,竟是笑了。
    可一瞬平静过后,身前碗盏却被她猛地一扫。
    啪的一声响。
    碗盏碎了一地,屋内丫鬟也跪了一地。
    至于那跟在丫鬟身后,来替顾西洲传话的小厮路善,更是哆嗦着不敢抬头。
    顾西洲回来时,是骑马的。
    他翻身下马,笑着将缰绳交给欲言又止的门房小厮,快步绕过影壁,就要往自己院子赶去时,却被人叫住。
    世子!
    熟悉的声音传来,顾西洲转头一瞧,见是成国公夫人房里一等丫鬟平儿,一瞬皱眉。
    平儿?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顾西洲停住脚步,脸上仍挂着笑,心中却警惕起来。
    是夫人等着您用饭呢!世子快些过去吧,饭菜都热了几回呢。平儿露出笑,却不敢多看顾西洲,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回答。
    原是如此,那我赶紧过去。顾西洲松了口气,快步朝主屋赶去。
    平日里成国公夫人也时常等顾西洲吃饭,他也没怀疑,只当与平常一般,没什么分别。
    可进了主屋,屋内沉闷气氛,却叫顾西洲脚步微顿。
    这般晚才回,娘可等你许久了。成国公夫人露出笑容,打量着顾西洲。
    留在指挥使司处理公文,一时忘了时间。顾西洲压下心底不安,笑着回答。
    在指挥使司?我看是在南宫吧。成国公夫人还是笑,但说出来的话,却叫顾西洲脸上一白。
    她怎么会知道?
    顾西洲下意识看向躲在一旁,面如菜色的路善。
    成国公夫人这些时日一心扑在为成国公祈福上边,如何会知道他顾西洲到南宫去这事儿。
    且就算成国公夫人分心到他这儿来,那也不该这么快便知晓。
    除非
    是有人告密!
    顾西洲狐疑地盯着路善,脑中满是自己对他的好。
    摸着良心说,顾西洲对路善这个小厮,可以说是好到全然不像主仆。
    路善也时常帮他藏着一些事儿,不叫成国公夫人知晓。
    这样的路善,他会背叛自己吗?
    顾西洲看着路善,看着他眼神变得闪躲,看着他忍不住往后小小退了一步。
    一切已不必多说。
    只是,路善到底跟了顾西洲许多年。
    想到这样的人都背叛自己,顾西洲心头怒火涌了上来,瞧路善的目光不觉带了几分恼怒。
    顾西洲,若非我瞧你近些日子魂不守舍的,多长了个心眼逼问路善,还不知你竟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都敢到南宫去私会宫女了!成国公夫人一拍桌案,冷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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