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能一击拿下净火的性命,这样的安排也起码可以夺去他大部分战斗力。
    黄忠宇不知道他与阿虎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那行动自如的模样就意味着计划失败。不过也没关系,起码赵享载死了。
    他甚至还欣赏起净火展现杀戮本性的时刻,是多么残酷美丽。
    为了效率,阿火会直接攻击要害。不方便一次性斩下的,便化身外科机器人,精准地分解肢体结构。看来在曲家娱乐场中观察过的特殊雇佣兵外骨骼,他已经记下了特征。
    每一次动作绝不多余,每一次挥刀绝不落空,用纯净的火焰烧净每一条生命。
    黄忠宇真想让狩猎场那些暴发户客人们看看,他们为了炫耀而留下丑陋切面的砍杀,在真正的狩猎专家前面是多么的低劣。
    作为K,他投入大量时间、金钱和药物培养的精兵,确实发挥了巨大作用,为他拖延时间,为他战斗到最后一刻,成为净火刀下亡魂也许是他们最慈悲的归宿。
    他为之着迷的利刃,他曾经的挚爱友人,焚净一切之火,即将也要将自己吞噬了。
    这样的结局也在他意料之中,黄忠宇不曾对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从来不曾。
    ###
    我预料的结局不外乎两种,我生或者我死。其实无论哪一种,对我而言都无所谓,我活着不代表成功,我死了也不代表失败因为我还有你,千里。
    计划进展确实有不少意外,所以我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幸运,我应该还能活着见到你,如果不幸,那就请千里代替我活下去,代替我完成它。
    我的孩子,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觉得我抛弃了你。说到这里,黄忠宇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是的,我确实抛弃了你。留你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北千里拼命要拉开车门,他要回去找黄忠宇。哪怕是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千里先生!艾心死命地拦住他,我答应过K先生,一定要保护你的安全!他说过,你才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宝贵的财富!如果他失败了,你要继续把他的目标完成!他说他只有你了!
    可他又何尝不是只有先生一个家人呢?
    北千里将自己缩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呜咽。
    河港入口已经近在眼前。
    真不凑巧啊各位,突然降温,河面会结冰,今晚开始港口封闭,无法发船!
    港口管理处正在拉起封闭期的告示线。八字刀跳下车,抓着工作人员衣领吼道:明明现在还能开船,让我们下去!
    开、开不了了!现在下去很危险!
    八字刀不废话,抽刀横在对方脖子上:打开闸门!
    这么晚,各位是要哪儿?
    清脆的女性声音听起来很耳熟,八字刀和艾心神色僵硬地看向来者,知心也歪着头望着往日的神子,从你们进入港口高速开始,就被安全货运和福友会盯了一路。我特意申请来送神子最后一程~
    怕人多引起注意,所以黄忠宇只安排了一位雇佣兵和两名天佛会死士做护卫,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艾心咬咬牙,对同行雇佣兵说完找机会送千里先生上船就下了车。
    他知道知心实力如何,也知道她是为自己而来,所以要舍命为北千里争取时间。
    但知心并不给他这个表演机会:幕后主使已经死了,你们也该上路了。
    你说什!
    抬手两枪,迅速终结大能天佛会神子和偶像艾心的性命。八字刀见状,硬闯闸门向码头奔去,知心头也不回的一枪,正中后心。
    雇佣兵立即开车加速冲向她,企图碾压突围。知心向旁边跃出几步,朝车窗连开几枪。
    电磁枪发射的子弹穿透车窗,破坏驾驶席上的无人自驾系统。惊讶于防弹车窗被击穿得如此迅速时,驾驶席上的人才发现弹孔竟然只有一个。
    先生死了?
    轮胎摩擦地面,车身打着圈冲出港口时,北千里心中却只想着这句话。
    ###
    黄忠宇举起自己的左手,敲敲无名指上的白骨,对甘拭尘说:这是你的骨头。得到你死讯时,我切下自己的手指,把它接在我的手上。
    是我的赎罪,也是我的想念,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甘拭尘的镰刀低垂,说了一句:恶心。
    恶心?恶心!?
    既不是恨,也不是愤怒,而是觉得恶心吗?
    如果说此时此刻,还有什么能够深深刺痛连死都无惧的黄忠宇,也许就是从净火口中说出这两个字了。
    他背叛整个小队,说尽谎言,想尽办法在净火心中留下最深的憎恨、一辈子不能磨灭的伤痕的,怎么能换得恶心两个字呢?
    你可以恨我!讨厌我!但不能羞辱我对你的情感!
    黄忠宇几乎要流泪的控诉,却换来两声轻笑。
    那不是净火的笑声,而是来自更无法原谅的人赵享载!
    对方正艰难地在侯华明的搀扶下,忍受着子弹射中两层防护软甲后对身体造成的冲击和疼痛。最初中弹的几秒他甚至无法呼吸,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即使如此,也还是挤出令人受伤的嘲讽笑容:我说你,该不会是个表演型人格吧?
    赵享载很早就发觉:黄忠宇这个人十分在意自己在净火心中的存在感。
    他当年那痛恨自己的眼神,一半是因为切下了净火的手指,另一半是因为这件事,让赵享载将自己的痕迹永远地留在了净火身上。
    这宛如色情的话语,表达的血腥现实,就是黄忠宇想要得到的。
    一厢情愿地控制久安,一厢情愿地控制净火。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对方的关注,自以为是地付出与索取,自以为是地感动自己。你也不累?呜啊,好痛!说话太多,赵享载痛得龇牙咧嘴,再度坐倒在地上。
    是的,黄忠宇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都是自以为是。
    你们永远不会明白,久安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们只配活得像条野狗一样,互相撕咬,在这个城市里腐烂死去!
    一个该死的人没死,一个该得到的关注没得到,黄忠宇哈哈哈笑起来。
    我乐意。甘拭尘用镰刀勾起地上不知谁的枪,在他眼泪落下的瞬间,对着他的右眼开了一枪;然后再一枪,再一枪,再一枪。
    静谧的远郊夜色之中,只能听见枪声一声接着一声。
    直到黄忠宇的脸和半边身体都被轰掉,所有人都明白应该去制止甘拭尘,却无人先迈出这一步。
    只有黑狗咚咚咚地踏过车体,跳下地面,跑上来抱住甘拭尘:甜哥。
    枪声停了。甘拭尘端着枪放下:小虎上车了吗?
    嗯。我们也走吧。
    走吧。
    黑狗走到黄忠宇的尸体前,把那根不属于他的手指骨取了下来。
    ###
    车灯照亮的空气中,有雪花飘落。
    港口附近的知心抬头向天空望去,有些惊喜:哦,下雪了!
    不远处,是北千里乘坐的车,发生侧翻倒在路边。知心沿着留下的痕迹找过去,发现他从碎裂车窗爬出来,在数米之外的巷子里睁着眼睛停止了呼吸死因不是车祸,而是抢劫和殴打。
    他身上看起来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连外套都没留下。
    只盖着一层细雪。
    这场初雪下得比以往都晚。温柔冰冷,但一视同仁覆盖住所有。
    无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无论是人,还是野狗。
    (尾声)
    春天时,施特劳大厦的牌子被摘了下来。
    福友会拍下了这栋楼,命名仪式前举办了盛大的宴席。出席者不仅有曲家的年轻家主,还有久安市长赵享载,以及安全货运白星漠。
    红黛笑意盈盈地举起酒杯,与到场嘉宾与媒体朋友们共饮。
    她的右臂因此而格外显眼,吸引无数镜头。那是一条专门为她定制、与原本手臂外形结构都一模一样的义肢,它甚至看起来那么柔软,有着优美的生理线条和起伏,却是与她洁白肌肤截然相反,泛着金属磷光的黑色。
    所以,也有人叫她久安的黑色手腕。很多人猜测这次她手臂中藏着的什么?刀还是毒针?毕竟那手臂,看起来好似一条危险的蛇。
    曲家年轻的家主看起来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眉目中却稳重许多。
    他的兄长曲文栋曾极为短暂地睁开过双眼,但到底还是没能撑过来,在孩子们的包围下陷入永远的睡眠。
    曲文夺也始终没能叫出一声父亲。
    曲章瑜加入福友会,目前恢复学业,正是忙碌的大学生;曲章琮从此不再接手任何曲家事务,独自一人在乡下生活。
    而那位臭名昭著的艺术家曲章璞,每天都在囚室内期待着死亡早一些降临。
    他活着的每一天,蒋宝芳都有办法让他比前一天更痛苦。
    赵享载在经历训练场郊外一战后,在久安声望水涨船高。不过也有人因此质疑他是否会以过分粗暴的方式管理久安,观望着这位新市长在施特劳集团、大能天佛会等遗留问题的解决方案。
    还有人对他与福友会之间将来的走向而有种种预测,但目前看来,他们的盟友关系短期内仍牢不可破。
    然而此刻他最想解决的,是乐园这个烫手山芋。
    重整乐园要花多少钱,白助理可算过嘛?你们老板任性妄为的后果,安全货运总不能一分钱都不出吧。
    白星漠毫不客气地反击道:过河拆桥说的就是赵市长这种人吧,用得着的时候跟用不着的时候真是判若两人。原本我还期待着赵市长能实现久安再无黑帮的愿景,现在看来果然不能太信赖当官的。
    无论能力还是嘴皮子都够强,我有点想要把白助理挖过来了。赵享载从风云过手里接过酒杯,顺便摸一摸对方的手臂。那样你我都期待的愿景肯定会早日实现。
    白星漠似乎在思考,摇摇头:不了,市政厅的薪水可养不起我。不但养不起他,连现在宴会厅角落里疯狂给新偶像刷专辑的知心都养活不了。
    赵享载哎呀一声,说得也是呢。
    半真半假地试探一番,赵享载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为什么甘老板没来?
    扫墓。
    赵享载便闭了嘴。
    ###
    公共墓园里来扫墓的人不少,大猛和甘拭尘来到阿虎墓前的时候,那上面已经有一束花了。
    是杜新妹来过了。
    大猛把他们带来的花和酒并排放在一起,对阿虎说:你啊,是我们里面唯一一个有墓地的,臭小子。说完便坐下来打开啤酒罐,与他干杯。
    甘拭尘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望着墓碑上的老虎雕刻。
    他们这样的雇佣兵多数都未曾留下一张照片,也没有亲人,所以在本应该是立碑人落款的地方,留下了一只猫和一只兔。
    带着阿虎遗体回去的那天晚上,本以为大猛会对他发脾气,但对方只是摇摇头:你尽力了。然后趴在阿虎身上痛哭失声。
    回去的路上,大猛说诊所已经重新开业了,走之前记得带黑狗来看牙。
    甘拭尘哈哈笑,你记得把窗子封好。
    你身体怎么样了?
    阿虎身上的装置仍然被炸伤了甘拭尘,只是跟别人的血混在一起,无人发现。甘拭尘也始终没有表现出受伤的样子,直到在医院里脱去衣服。
    皮外伤,没事。
    福友会和赵享载那边,有没有对你表现出什么?
    那个夜里,在场所有人都见证了他宛如死神收割一般的身影。留在郊外的尸体时时提醒他们,净火的传说,是真的。
    如果将来要面对这样的敌人,他们能够活命吗?能够应对吗?
    这样危险的不稳定因素,要留着他吗?
    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做不该做的事。甘拭尘转头跟大猛说,你变得好啰嗦啊。
    大猛气不打一处来,就不该关心你!你要带小狗去哪儿玩?
    还没想呢,可能是首都府或者啧。
    大猛扭头问他:怎么了?
    甘拭尘弯了下左手无名指,低声说:破孩子,没完了。
    ?
    ###
    钱金石在治安局走廊里接到赵享载的电话,问他红夫人问你为什么没来宴会呢,被他骂回去:你他吗能说点有用的吗?
    一边说一边走到院子,找个椅子坐下,看着花坛里的花冒出各种颜色的花苞。
    小舟好些了吗?
    嗯,快出院了。子弹万幸避过了心脏,安全货运和福友会的医疗车也来得及时。钱金石回想起那晚依然心有余悸。
    小舟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师父啊。
    钱金石沉默了半晌。
    怎么啦?
    我知道小舟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的人。
    这下轮到赵享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怎么发现的?
    钱金石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晒太阳:就直觉呗。自己被阿虎袭击,风云过来救人的时候、红黛藏身在家里赵享载猜中的时候。我也知道,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保护我。
    至于另外小部分,只要没发生钱金石就决定当做不存在。
    所以,你不想要他了?
    他是我徒弟钱金石说,你就让他好好当我徒弟吧,这个孩子不适合在你手底下。我太知道他了。赵享载在电话那边笑起来,笑得钱金石很烦。
    你跟福友会都爱搞这套四处埋暗桩的把戏!别再往我身边塞人了!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骂我?
    治安局长蒋宝芳刚好从车上下来,一身正装警服,应该是出席了重要场合。
    钱金石啧。
    既然钱警探有空,刚好来开个会吧。蒋宝芳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是说,你要去挂牌宴会?我们红夫人刚才
    你们有完没完了?!
    钱金石气呼呼地,一边生气一边与她走进治安局。
    保洁阿姨像往常一样推着保洁车,与他们迎面走过。院子里吹来的风,把阿姨的保洁服下摆掀起一角。
    内衬里似乎写着一个小小的黑底红福。她淡定地把它塞进围裙里。
    ###
    黑狗今天去买行李箱,甜哥指定的牌子,买一大一小。
    小的自己用,大的给甜哥用,因为甜哥爱干净又挑剔,衣服和日用都要带很多。
    把清单上的物品都买完拎去新房子,发现甜哥还没回来。原来的别墅被破坏得厉害,要改建要装修,甜哥就换了一套。阿择自己出去住了,说是因为月月要经常去玩。
    黑狗等了一会儿,去卫生间张开嘴照镜子,用手指去摸下排最后一颗臼齿。
    那是一颗材质特别的牙齿,会读取他和甘拭尘的指纹。
    倒也没什么特殊功能,只是会跟他甜哥的无名指有所感应,微弱的,水波一样的,从内部向外震荡开。
    黑狗摸到第五次,他甜哥终于回来了。没等打招呼,径直过来把他拎起来夹在胳膊底下,往楼上卧室走,扔到床上去教训一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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