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池总。
    既然你叫我一声池总。池翮又冷下调子,池总亲自煮的粥,你推推搡搡做什么?
    她就不推辞了。
    这就是米加水的白粥,但是放的盐刚刚好。姜临晴觉得是一道美味。她一勺一勺,吃得很慢。
    池翮整了整皱巴巴的衬衫: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她的动作停在半空:你要走了?
    不然呢?留下来给你洗碗?池总应该是心情不佳,语气很冲。
    哦。池总慢走。刚说完,姜临晴被一勺粥水呛到,连连咳嗽。
    池翮:你好好休息。
    好的。她低头吃粥。
    池翮拿起领带,以及之前脱下的西装外套,到了门边,他回头望她一眼。
    瘦过头了。
    *
    姜临晴吃完粥,自己洗了碗。然后躺回沙发床。
    一个下午,她昏昏沉沉,似梦似醒。到了晚上,她听到门响,惊讶不已。
    来的人没有开灯,修长的身影隐在昏暗中。
    她当然知道这是谁。
    见她已经坐起来,他说:醒了?
    她问:你怎么又来了?
    池翮开了灯。
    姜临晴见到他拖了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他一手搭在拖杆上:我留了很多东西在这里,过来收拾一下。
    有理有据,理所当然。
    哦。她说,我太忙,没有帮你整理。他第一次走的时候,她可是很利索地,把他所有东西都给打包了。
    池翮把行李箱推到角落:知道。我自己来。
    哦,对了,你记得把钥匙留下。
    等我的东西收拾干净,我一定把钥匙还给你。
    他说得比她决绝。
    姜临晴一时间,接不上话,只能憋出一句:你先收拾吧,我回房了。
    晚饭吃了吗?
    没有。
    几点了,还没吃?
    刚醒
    池翮把提着的一个饭盒,放到餐桌:这是蜂蜜雪梨水。有止咳润肺的功效,你趁热吃。
    姜临晴:哦。
    他到厨房热了热粥,又端了一个大碗出来:你多少吃点,空腹吃药容易伤胃。
    哦。她今天说的最多的,是这一个哦字。
    二人现在不知究竟是什么关系。
    蜂蜜雪梨水,味道很清。舌尖尝上去,甜甜的,但有一种相反的味道漫了出来。
    姜临晴问:池总,你吃饭了吗?
    嗯。池翮在小公寓里到处转转,大概要先区分哪些东西是他的吧。
    她望一眼行李箱。
    如果他搬走他的东西,这里就更空了。
    第60章 活力
    姜临晴是病人。
    吃完药, 她顾不上池翮是怎样收拾的,爬到床上,一觉到第二天早上。
    她从窗帘里探了一个头出去。
    池翮换上了老年人的家居服, 在沙发床上睡得香,睡得沉。
    他收拾了什么?没见有整理好的东西。
    池翮煮的那一大锅粥, 姜临晴吃了两顿,现在还有剩。她当早餐吃了。
    之前她懒,冰箱里的食材吃一样少一样,她没有去添。照池翮收拾的架势,恐怕是要留在这里吃午饭了。
    姜临晴索性出去超市买菜。
    她把咳嗽忍到关上门才开始咳。
    *
    将到超市的那一个路口, 姜临晴遇到一个女人。
    女人拎了一个塑料袋,走着走着,塑料袋突然破了一个洞。一个苹果从里面滚了出来。她急忙用一手托住袋子的洞口。
    苹果滚到了姜临晴的脚边,她捡起来,把苹果递过去。
    谢谢。女人接过苹果, 愣了一下。
    姜临晴看清她的脸, 也惊讶:欧阳医生。
    这人是姜临晴的心理医生。两人很久没有见面。照理说,医生接诊那么多病人, 不是每一个都记得住。碰巧, 欧阳医生正在准备一篇关于网络舆论的论文。研究的案例, 其中就有姜临晴。
    姜临晴从包包里拿出一个购物袋:欧阳医生,给。
    谢谢。欧阳医生见到的姜临晴,和当初一样, 脸色差, 人消瘦。你现在怎么样?走出网络阴影了吗?
    我听你的。姜临晴笑笑, 卸载社交平台, 远离纷争。
    欧阳医生问:你对生命的观念, 有所改变吗?
    有时有,有时没有。姜临晴顿了下,欧阳医生,有些话是我挂号才能说的吧,不好意思。
    欧阳医生笑了:碰巧在这里遇上,聊几句没问题。
    姜临晴:我遇到一个人。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池翮对她的关怀,可能是池家家规里,对老弱病残抱以同情的心态。她脆弱得能见死神了,硬是被池翮拉回来。甚至,他令她见到了希望。
    欧阳医生:是恋爱了吗?
    姜临晴点头。
    你渴望得到关爱。因为父母相继去世,你才钻了牛角尖。欧阳医生抱着苹果,爱的牵绊,是医疗无法达到的,神奇的精神力量。
    谢谢欧阳医生。姜临晴想说,她得了和母亲相似的病,但不是医院。她就这样拉着医生问诊,不大好。
    欧阳医生:我先走了。谢谢你,否则我都不知道拿什么装苹果。
    二人就此分别。
    *
    姜临晴也去了超市的水果区。
    苹果嘛,平平安安,她得给她自己买两个。
    一对母女从旁边走过。
    小女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睁着圆圆大眼睛,望着走过的一个男人,问:妈妈,为什么爸爸不回来啊?
    被唤作母亲的人低下头:他有别的家,以后都不回来了。
    小女孩: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是啊,妈妈爱你。这个母亲牵紧了小女孩的手。
    姜临晴不是有意偷听。小女孩的童言无忌,那样的响亮清脆,她想不听到也难。
    或许小女孩现在还不懂爸爸另一个家的含义,长大自然就明白了。
    姜临晴惋惜的是,小女孩的未来没有了父爱。
    *
    姜临晴买了丰盛的食材,满满的两大袋。
    到家开门,她第一时间望向沙发床。
    池翮还在。他好像不是来收拾,而是来睡觉的。
    差不多到中午,池翮才起床。他做了美梦,醒来忘光那是什么梦。
    姜临晴坐在沙发床的边上,她把电视的音量调得很小,跟看哑剧似的。可电视里播放的偏偏是一个音乐综艺。
    他坐起来。
    她转头:你醒了,我已经吃完早餐了。
    嗯。池翮托了托自己的脖子,午饭呢?
    果然,他要在这里吃午饭。我买了菜。她咳嗽几声,等会儿,你想吃什么?
    池翮:随便,有什么吃什么。
    他刷完牙,在镜中照着自己。手指摸到下巴新生的胡子,微微刺手。他拿起剃须刀。
    非常顺手,仿佛他一直住在这里,中途没有离开过。
    他的东西原原本本,全部都在。任何一个人进来都能知道这里住了一个男人。只是一个。因为除了他,没有其他男人的痕迹。
    他出去,见到姜临晴拿着米桶的量杯。
    她的声音沙沙的:你的饭量还和以前一样吗?
    池翮点头:一样。
    哦。她正要进厨房。
    他见她侧影单薄,跟纸片人一样,说:你要多吃一点,瘦骨嶙峋就不是大美人了。
    我本来就不是大美人。姜临晴说,对了,午饭没那么快好,你要不要先吃点别的,垫一垫肚子?
    池翮:不用,我抽一支烟就行。
    天上云层越来越厚,接着就被涂上了灰色。
    池翮望着飘过来的乌云,按下打火机。他睡饱了,这时尼古丁往头上窜,神清气爽。
    是不是要下雨了?姜临晴走出来。
    白雾缠在他的面前,他斜斜向上瞥一眼。
    她收着晾晒的衣服,一时手滑,没拿住内衣。内衣将要掉地的一刻,她勾住了内衣带子。
    池翮看着内衣上的半弧:你为什么不换一件新的?
    姜临晴:什么?
    这件还能穿吗?他望一眼她的胸前,你现在小一个杯了。
    她用双手捂住胸口,喊:胡说八道,哪有小那么多!
    池翮:你瘦了一大圈,那里就跟着掉肉。
    我这是少女文胸,少女。不再给他机会说话,她进去了。
    他扯了下唇角,咬起烟,突然笑一下:一晚上颠龙倒凤四次的,少女。
    姜临晴躲在房间,拉上窗帘,打开灯。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双手在自己的杯上抓了抓。她知道她憔悴,但没有小一个杯吧。
    她捏了捏。
    还行,剩下有几两肉啊。
    但没有池翮啃她的时期饱满了。
    谁知道那时会不会被他啃肿了呢?
    池翮瘦了,棱角更加分明。可能她这衣柜里的六套西装,他已经穿不上了。但他的面色不是她这样的病态。
    *
    池翮在阳台抽完烟,望着雨水落下来。豆大的雨点,啪地落在地上。持续了几分钟。天又亮了。
    他走进来:我来做饭吧。
    *姜临晴:你会做饭?
    煲煲汤,炒炒菜,还是会的。池翮站在厨房外,再说了,你还生病,做菜有油烟,我怕你咳出肺来。
    姜临晴听到了一个肺字,脸色一变。她急忙转过头去,借冰箱门挡住自己泛白的脸。
    光是听他一说,她又觉得胸闷。
    她关上冰箱门,掩着嘴巴,对着墙壁使劲地咳嗽。
    池翮:你休息吧。
    姜临晴:嗯。今天刚和欧阳医生说到希望,似乎又成了泡沫,几下就被戳破。
    她的脸垮了下去,没有再提起来。
    直到池翮端菜上来:你这是一副害怕我下毒的样子?
    她埋怨地看他一眼,要不是他的那句话,她不至于这么沮丧。她赌气地说一句:你不如毒死我算了。死在他的手里,就真的了无遗憾了。
    如果我在菜里下毒,就不只是毒死你,我会跟着一起死。池翮说,这里作为案发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只有和谐的就餐。这个案件不叫谋杀,结案是殉情。
    姜临晴的心又跳了一下:算了,算了,你闭嘴吧。他常常把话刺到她心尖上,她听得心惊胆战。
    池翮:你不是不想活吗?
    她抬起头。
    池翮:你生病了,都没人来探望。
    向蓓去参加综艺了,她要排练、比赛。一来一回很花时间,她住在节目组。
    池翮笑了一下:我说的是男人。除了我,没有其他男人来探望你。
    姜临晴:怎么没有?有人来过。
    是吗?他笑了,如果他已经见过你,就知道你病得多惨。今天是周末,他也能忍着不过来探病吗?
    你管我病得惨不惨?姜临晴连忙岔开话题,对了,你不是留在这里收拾东西吗?你光顾着睡觉,什么都没收拾,牙膏牙刷,还跟我的摆在一起呢。
    是啊,我也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和你的摆在一起。池翮像是意有所指。
    我也想拿走。但那是你的东西,只能等你来收拾。
    他两手一摊:我生性懒惰,讨厌家务。满屋子都是我的东西,我一个头两个大,无从下手。
    我告诉你,我是个病人,我精疲力竭,不会和上次一样,帮你整箱整箱地放好的。
    知道,不会劳烦你,我全凭自己动手。但你知道吧,我养尊处优惯了,对这些一窍不通。池翮摆出修长的双手,我昨天在这里转了一圈,觉得三天三夜也收拾不完。
    她伸出三只手指头:你不会想赖在这三天三夜吧?
    你没有听清楚我的话,我说,三天三夜收拾不完,意思是不止三天三夜。
    这是我的地盘。
    我会按时给你结算房租,水电煤气费。你放心,我不占你便宜,收拾一箱,我就先拖一箱走。第二箱慢慢来。
    姜临晴用筷子挑了几粒米饭。听上去,他要收拾个没完了?
    池翮把盘子移到她的面前:你生病了,多吃些大白菜。《本草纲目》介绍,大白菜有止热气嗽的功效。
    这是普通的清炒大白菜,炒的火候比不上她的。但他的调料有一手,咸淡合宜。
    光吃大白菜,也很下饭。
    她想想,池翮的话有道理,东西太多,他一时收拾不完。
    她病怏怏的,没什么气力赶他走,任由他待着吧。富贵太子爷不至于来偷她这个家。
    而且,人生病的时候,特别怕孤单。有一个人在身边说说话,她觉得有了安慰。
    但是,如果他一直这样住着,那位可爱女生要计较的吧?
    姜临晴坐正了:我跟你约法三章,先说好,你只是过来搬东西,搬完了就要走。我们泾渭分明。
    嗯。他漫不经心。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员工,如果我因为你,惹到了大人物,你是要负责任的。
    池翮失笑:你能惹到什么大人物?
    比如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如果她知道你住在这里,肯定不高兴的。有了章青宁那次的教训,姜临晴不想再来一个。她面对章青宁时,不觉得心虚。因为她和杨飞捷清清白白。但如果是池翮的女人来找茬,她要难受的。
    他却说:她不会来。
    为什么?
    他抬眼:她没有这个资格。
    不能再问下去,显得她分外关注他和其他女人的关系。姜临晴总结说:总而言之,就是这样。
    怎样?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安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池翮说,再瘦下去,你连少女文胸都穿不上了。
    姜临晴咬一口菜:你闭嘴吧。
    他点头。
    以前,她的嘴皮子斗不过他,这天喉咙生疼,更是败下阵来。
    哼哼。她用惯常表达不满的两声发泄。
    *
    在池翮的监督下,姜临晴一日三餐,按时吃药。
    晚上,她早早地被他赶去睡觉。
    他说:早睡早起,病才好得快。
    行吧。姜临晴回房拉上窗帘,猛然又拉开,问,你还有玩那些游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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