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舒见他似笑非笑,抬手抓住他的胳膊:我说了你不许笑。
    她像是生气,可却更像是小猫似地撒娇,展萧点头应着:好,不笑。
    可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又哪能这么轻易消散下去。
    李忘舒轻叹了一口气,坐正了身体。
    屋内只有他二人,如今谁都不说话,便安静下来。
    只是这安静却一点不让人心慌,反而让人想要慢一些,再慢一些。
    就好像只是坐在那里,便能有满满的欢喜充盈在心中。
    过了好一会,李忘舒才觉得自己的脸颊不是那么烧了。她终于得以鼓起勇气转过头,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展萧:你,怎么样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罔她自诩重生一世,远非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如今开口,却和个懵懂姑娘也没个差别。
    好在展萧更是从未有过这般经历,应付起来比她还生疏。
    展萧垂眸,故作镇定:我,还好。
    李忘舒兀自点了点头,又问:我们这样,是不是很没规矩啊?
    好像是。展萧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李忘舒抿了抿唇:可我今日都在殿上说了那样的话,你本就是我公主府的人,好像也没那么没规矩吧?
    展萧小心扭过头来看她:你说什么都对。
    李忘舒愣了一下,而后轻哼一声:你怎么油嘴滑舌的
    展萧也愣了一下,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只是实话实说,小柔说的,自然都是对的。
    李忘舒偷笑了一下,却故作恼了,又道:你便如此没有主见?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展萧哪里这般招架过女孩子的问题,一时脑袋里一片空白:我不是那个意思,公主
    谁许你叫我公主的?李忘舒忽然又转回身来看着他,展萧还未说完,便有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上。
    那人一双眼睛朗若星辰,此时又添了几分柔和,有种让人想要沉醉的深沉。
    李忘舒望着他,竟觉他片刻的无措模样如同小鹿一般,真与从前的展侍卫判若两人。
    她便知他是当真接受了她。
    于是那些欢喜更甚,就如同年节时绽开的烟花。
    你若同我在一处,日后势必还有困难重重,兴许比你从前在鉴察司里还要艰难,你可会后悔?
    她声音轻柔,问出那个问题时,眼中满是希冀。
    展萧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了一次一般,他抬手,攥住她原本抵在他唇边的小手,郑重地同她道:无悔。
    李忘舒忽觉眼睛有些涩,面前的人一下就模糊了起来,她分明笑着,可又有泪珠子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怎么了?可是我做得不对?展萧有些乱了阵脚,他习武多年一向沉稳,如今却抬手护在那张精致的小脸前,竟不知如何做才好。
    李忘舒将脸搁进他掌心里:想听你一句真心话,可真难。
    展萧捧住她的脸,如同捧着珍贵的瓷盏般小心翼翼:我也会怕。
    那此后呢?
    便不怕了。
    李忘舒朝他笑了一下,而后倾身上前,一下便靠进他怀中:我可不是个贤惠妻子,我日后若是欺负你,你也不怕?
    是展萧,三生有幸。
    他搂住怀里的姑娘,像是搂住了世界上最重要的珍宝。
    李忘舒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胳膊:就会说些好听话。我今日来本是有要紧事找你,如今都耽搁了。
    展萧垂眸问:什么事?
    李忘舒自他怀中重又坐起身来,拉住他的手:皇叔父令你去鉴察司,明着是为了日后赐婚,可我回来想了许久,总觉得并非那么简单。
    怎么不简单?展萧问。
    李忘舒便道:这样看似给了你个很高的身份,但鉴察司地位特殊,司长原本就是受人关注的职位,如今你又因我过多引人注意,古语说树大招风,这不是更令你招人记恨吗?只怕你往后看似有了权力,却反而更得小心行事
    李忘舒说着说着,瞧见展萧含笑看着她,顿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早想到了,故意引我说出来呢!
    小柔果然聪明。
    李忘舒抬手拍在他掌心:展萧,你可越来越放肆了!
    作者有话说:
    展萧:其实我还有更放肆的。
    (路过的季飞章捂住了言旷的眼睛)
    第84章 算计
    御书房。
    夜已渐深了, 只是这里却还亮着灯。
    从前李烁曾以皇子身份来过这个地方,那时他未曾想过,自己再坐在这里, 竟要经由那么一番波折。
    李炎驾崩不过月余,宫中一切从简, 连这御书房也没有他曾经记忆中的华贵。
    思及此,李烁觉得有些晦气,拿着笔的手也不耐烦地活动了一下。
    这时,有小太监来禀报, 车令羽求见。
    车指挥使入内, 赵幸很有眼色地领着一众侍奉的宫人退了下去。
    怎么样了?李烁搁下笔, 靠在长椅上,神情有些疲惫。
    车令羽行礼方道:展萧没有去鉴察司, 一直都在公主府中, 未免打草惊蛇,臣尚未在公主府内安排眼线。只是瞧着府中安静,当是没有什么变故。
    他倒是沉得住气。
    这展萧毕竟从前曾在禁军中,想必也经受过训练。当初先帝派他跟随护送福微公主,可见他定有过人之处。只是圣上,如今他按兵不动, 还能有效果吗?
    李烁笑了一下:怎么没有?只要朕让他做鉴察司的司长, 便是他此后一天鉴察司都不去,也已经引去了人们的视线。
    他出身贫寒, 并无根基,被这么多人注意不是好事。
    他只是站在了不该他站的位置上。福微的身边, 不需要存在一个这样的人。
    车令羽有些犹疑:可他当初毕竟也帮我们拿到了帝令
    李烁看向车令羽:在锦州时你尚且不曾有过妇人之仁, 如今怎么?可是惜才了?
    车令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确实是块习武的好材料, 起初连臣都摸不透他的路数。只是可惜了。
    生死各有命数。朕是给他一个体面,朕不杀他,他若明白朕的苦心,迟早会自己离开。
    可展萧就算走了,福微公主还在,圣上又赐她御尊二字,那就远非一般公主。
    福微聪慧,肖似蕙妃,只是她与蕙妃一样,终归是女子。言及此,李烁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悠远,女子,终究是要受制约的。
    可如今天下都知道帝令出自福微公主殿下之手
    那又如何?她若手中无人可用,也不过是笼中雀鸟,就如同当年蕙妃困于后宫。这方寸天地,她就算有宏图大志,如何施展?她能用之人不过展萧,折断羽翼,她就飞不走了。
    车令羽没敢回话了。
    福微公主再怎么说也是圣上的侄女,若是男子,那便是从龙功臣。
    圣上可以有此番言论,他一个臣子,可是万万不能逾矩的。
    索性李烁也累了,听完他的回禀之后便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他一人坐在御书房中,正好瞧见桌上的折子,最上一本摊开的说的是锦州近来事务。
    也不知是不是看到故地,竟想起了那些在锦州度过的日子。
    得知李忘舒要去锦州的时候,他是当真担心过的,那毕竟是舒月的女儿,他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那时的关心照顾,都是他这做叔父的发自肺腑。
    可如今的经营,也是他这叔父一手促成。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是什么改变了呢?
    也许是改朝换代所必有之阵痛吧。
    李烁这般想着,似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而后便靠在长椅上,闭上了眼睛。
    *
    清晨。
    李忘舒迷迷糊糊听见外头传来洒扫的声音,而后她只觉得脖子有些疼,便睁开眼睛想唤听珠来。
    谁知一睁开眼,面前竟是一个人!
    展萧李忘舒轻呼一声,一下清醒过来。
    展萧睡得更轻,她一动便醒了,却是不敢动弹,直到她起来,才坐直身子。
    两人身上都穿着昨日的衣裳,一点没动,可就是有那么几分不对劲。
    你我李忘舒语无伦次,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太妥当。
    她只记得昨夜两人坐在床上说话,说了从前的事,又想以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也不记得有没有商量出对策,只是她后面太困了,便也忘了自己在做什么,谁料竟就这么睡着了。
    她从床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仿佛想将衣裳上的褶皱都拍平整了:你怎么也不送我回去
    展萧起身,将有些杂乱的床收拾好:本来是想送的,可小柔怎么都不走,我怕吵嚷更惊动了院里的人,就干脆没敢再动。
    李忘舒深吸了一口气,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
    未曾嫁娶的公主宿在侍卫屋内,这要是传出去,她又少不得挨一顿弹劾,而且那些言官说不定要借题发挥,给展萧安上个什么罪名。这公主府内大部分都是新招的侍从,但免不得有宫里安插的人,如今展萧这处暗中有明镜阁的人在,反倒安全。
    只是到底这一世还未曾成亲,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睡了一觉,便是衣裳都齐整着,李忘舒心里也难免觉得害羞起来。
    她见展萧收拾好床铺,正要转过身来,干脆自己先将视线转向一边去:都已经这样了,说什么也没用,今日之事,只有你我知道,不许说给别人听。我赶紧回去,免得另生事端。
    等下。他走过来,拉住她的胳膊。
    李忘舒转回身:怎么了?
    这么回去总要让人看见,换条路走。
    李忘舒自己的公主府,却是第一次知道,在展萧这屋子里,竟然还有一条密道,连通的正是她卧房东侧的小厢房!
    虽说那厢房与她的卧房并不相连,但总归是在一个院子里,可比从外头走快多了,也隐秘多了。
    从那密道中出来,李忘舒倍觉惊讶:这是什么时候建成?
    展萧低声道:从刚要开府的时候就开始秘密建造了,如今才建好不久,本是为防有人对你动手,如今倒给你行了方便。
    你命他们做的?
    他们自然说的是明镜阁。
    展萧点点头:从在代王府的府库里看到那些被束之高阁的女子用物时,我就觉得关于蕙妃娘娘的过往,恐怕不是我们听到的那般。我没有证据,所以才没有那时就告知公主。是我擅作主张,还请公主原谅。
    李忘舒拉住他的手:你今日去鉴察司,一定比从前更不易,万分小心。
    展萧将她的手反握在手心,郑重点头:你也是,一定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
    天色尚早,晨光初上,李忘舒身着宫装,乘着马车到了宫门前。
    在朝堂上,她如今可是尽心尽力扮演着一个感情用事的公主。
    打从昨日她说出那句话时,她在朝臣中心中,只怕就成了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傻女人,而她也刚好将此事做实。不仅朝堂之上发呆走神,下朝了也不多与那些大人交谈。
    如此一来,倒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在后宫里时一般。
    她过早没了娘亲,太过聪慧难免惹人嫉恨,便要装作愚笨模样,众人都觉得她没有威胁,她自然也就安全了。
    对于如今的李烁来说,她这个侄女已经不需要那么聪明了。
    李忘舒知道帝王本就该如此,倘若她是男子,她走上那个位置,自也会那般。
    可李烁终归是她的叔父,她说到底还是有些心寒。
    待听得那些大臣们上奏、争论,及至饥肠辘辘昏昏欲睡时,终于等得赵幸公公那一声退朝。
    李忘舒这才来了精神,连出宫的步子都走得快了些。
    谁料得就这样竟还在宫门前被人拦住了。
    福微公主殿下这般焦急,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人家开了口,李忘舒也不好不理,便停下脚步看过去。
    旁边不远站着的,同她说话的这个人乃是户部的钱大人,这钱大人也和定国公府有些渊源,大抵也是定国公府那派的人。
    李忘舒昨日已将话说到那个份上,自然是不大愿意搭理那边的人的,便淡淡道:本宫要去何处,似乎与钱大人不相干。
    她如今可是永安一等一的尊贵人物,饶是态度不好,可这钱大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陪笑:微臣不敢。原是听闻公主喜爱赏花,适逢梁园秋菊正要开,又有些异域奇花,才冒昧问问殿下可愿赏脸。
    大抵是因她中秋办的那宴,夫人们口中便传出她爱看花的喜好来。
    只是李忘舒觉得想笑:钱大人邀请本宫看花,怎么说都有些奇怪吧?
    那钱大人讪讪笑笑:微臣有一女,对殿下仰慕已久,家中宠爱,令她有些放肆,昨日哭着想见殿下一面,故而微臣这才斗胆,还请殿下见谅。
    原是你女儿呀。李忘舒笑笑,看向旁边候着的听珠和言旷。
    听珠会意,便上前将一个香囊大小的布袋呈入李忘舒手中。
    李忘舒解开袋子,竟是从里头拿出一个玉镯子来:本宫随身不常带着东西,这些都是备着临时有事用的,不过也是上好的首饰,送给你女儿,希望钱大人的女儿能开心些。
    那钱大人一脸惶恐,连忙行礼:微臣不敢。
    李忘舒浅笑,将那镯子搁进他手里:钱大人,拿着吧,是送你女儿的,又不是送你的。
    她说完,巧笑嫣然,也不理那钱大人,径直登上了马车。
    那钱大人捧着一个镯子,呆立原处,见着公主的马车走了,才觉得额上冒出冷汗来。
    马车上,李忘舒脸上的笑容已荡然无存。
    她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上头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但却好辨认,是她登上马车时言旷偷偷塞给她的。
    那上头正写着赏菊有局,入局失身。
    那钱大人背后,最大的可能便是定国公府。
    如今她一心嫁给展萧,叔父虽还未完全答应,但已是给足了机会。显然这些人是等不及了,连后院里那些下三滥的手段都要使出来了,真当她是十几岁的懵懂姑娘。
    李忘舒将那纸条紧紧揉做一团,好在他们不知鉴察司也是有与展萧熟识的旧人的,不然只怕要少了不少好戏呢。
    言旷,到鉴察司,着人去我们府上准备午膳,送到鉴察司来。
    驾车的言旷神色一凛,也不敢问为什么,忙道:属下遵命。
    第85章 一些旧账
    鉴察司, 大宁最令人畏惧之处。
    与一般衙门不同,这里连正门处都是黑漆色调,透着一股压抑。
    两世里, 这是李忘舒第一次正经到这个地方来。
    这里与天牢不同,若非她此时顶着御尊福微公主的名头, 只怕以前世那样身份,根本就进不得这等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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