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的一旁还掉落着刁夫人那柄血淋淋的匕首,刁夫人偷偷伸手,正想把匕首捡回藏起来,额禽却突然转过头来,目光锐利地盯着她,额上那块白斑也突然变成了一只全是眼白,没有瞳仁的诡异眼珠,直勾勾地看过来。
    随即,胆寒的刁夫人感到头部一阵钝痛,眼皮一翻整个人就晕死了过去。
    也不知晕倒了多久,等她再度醒来,屋子里明显不止她一个人了,披着长公主皮的怪鸟不知所踪,“向菱”的尸体倒在一旁,而她的丈夫却带着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将她团团围住。
    王君义用一种看杀人犯的眼神憎恶地看着她:“你这刁妇,我本以为你只是虚荣好妒,却没想到竟如此心狠手辣杀死了小菱!”
    “不,我没有!相公你信我,不是我做的!”刁夫人连忙膝行上前,想抱住王君义的大腿哭求。
    “刁妇,你还想骗人,不是你做的,那为什么凶器是你随身带的那柄匕首?!”王君义狠狠地踢开了她。
    此时,已经没有人愿意相信她所说的话了,就算她说出事实真相,也是如此,毕竟这太过离奇,而且地上还掉着那柄刁夫人的匕首,现场怎么看都像是她和小妾发生争执,一时怒气上头捅死了对方,对方也在临死之时用桌上的玉石摆件砸晕了刁夫人,她才没来得及逃走。
    刁夫人木愣愣地看着地上那个沾着自己头部血渍的玉石摆件,意识到肯定是在她晕倒后,额禽为了栽赃,布置出来的现场,更令她绝望的是,事后仵作前来验尸,不仅半点没察觉尸体的异样,还断言死因正是来自于她的匕首,是她残忍地杀死小妾后,还将心脏生生剜了出来,手段之残忍,简直叫人发指。
    至于剜出来的心脏,在凶手晕倒的情况下是如何不翼而飞的,这其中本应该深究的种种疑点,实在闹不明白,最后被归咎为可能是外面的野猫从窗户里闯进来偷偷叼走,作为原因,草草结案。
    现场,刁夫人被后来赶到的官兵带走,王君义唤来长公主的老嬷嬷和贴身丫鬟询问。
    “怎么不见母亲?她有没有受惊?”
    老嬷嬷和贴身丫鬟面面相觑,老嬷嬷回答道:“您来之前,宫里突然来了道圣旨,将公主传进宫去了。”
    王君义吃惊:“这,这怎么可能?母亲不是被下旨终生禁足了吗?”
    丫鬟:“这奴婢们也不清楚,只是公主走之前,神情看着不那么疯癫了,像有些恢复正常的样子……”
    老嬷嬷:“是啊,老奴心想,是不是刚才在房间里被夫人吓到,一刺激就有些恢复了。”
    总而言之,今天这几件事都透露着诡异,听到长公主有可能已经恢复正常的消息,王君义深深皱起了眉,不仅没感到高兴,心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不祥预感。
    “等等!”眼睛余光突然看到正要将尸体抬出去的两个家丁,王君义下意识出言制止。
    家丁听从指令地将尸体放下,王君义一步步向前走去,越靠近尸体心跳就越是加快,耳膜也跟跟突突直跳。
    他伸手慢慢掀开尸体上盖着的白布,看着自己爱妾那张熟悉的面孔,心底止不住的哀伤,明明前一天还对他言笑晏晏,怎么现在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还是被自己正妻亲手杀死的。
    王君义俯下身,还想再摸一摸爱妾的脸庞,却无意间看到旁边桌底下有两个眼熟的旧布娃娃。
    他顺手捡起,定睛一看,这不是正是自己小时候长公主亲手给他缝的那两个布娃娃吗?一个代表了是他,另一个是长公主。
    娃娃因为年代悠久,本身布料就已经泛黄,破旧的脸上还溅到了几滴血渍,看着有种说不出的恐怖,王君义一手握着这两个娃娃,脑子一阵晕眩,另一只手就不小心撑到了一旁的尸体身上。
    而就在他伸手摸到尸体的那一刹那,突如其来的泪水一下从眼眶中决堤,王君义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恐慌,就像是失去了非常重要的血脉至亲一般。
    看到王君义一脸孩童般的恐慌和迷惘,小时候也跟长公主一起带过他的老嬷嬷连忙走了过来,唤他小时候的乳名道:“阿义,阿义,你这是怎么了,别哭,嬷嬷在这呢。”
    “嬷嬷?”王君义愣愣地抬头,摸了摸面颊,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他回过神来,用力擦掉眼泪,正色道:“嬷嬷,这里的事,先劳烦您帮阿义处理一下,我必须先进宫一趟,有什么重要的暂且压到我回来后再说。”
    老嬷嬷点头应了下来,她从长公主未出嫁前就一直跟着对方,手段是有的,忠诚度上,也是绝对值得信赖的。
    第117章
    滚滚浓烟般的黑云伴随着沉闷的轰雷声,如百妖屠城般的气势向皇城席卷而来, 随着越刮越大的古怪黑风, 市集收摊、店铺关门,心绪不宁的皇城百姓们也纷纷回家紧闭门窗。
    不久后, 道路街市上除了飘零的落叶外,几乎空无一人,死静静地,有种说不出的空旷和心慌。
    王君义在太监的指引下,来到紫宸殿前, 他没想到递了折子后, 这么快就能接到皇帝的召见, 尽管其中有些不寻常,但此时的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心里惶惶不安的感觉催促着他必须马上见到长公主,确定自己母亲的平安, 否则就一刻得不到安宁。
    紫宸殿接近前面的金銮殿,是皇帝平时处理奏折和接见大臣的地方,因此被安排在这里,王君义也没觉察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领路太监将他带到紫宸殿门口就退下了,王君义独自走了进去, 殿内各处窗户都遮上了厚重的窗布,显得有些昏暗, 看不清周围, 鼻翼间似乎还闻到一些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王君义向阶前走去, 王座上高坐着的人影应该就是陛下了,然而令他感到不安的是,越靠近,那股血腥味就越是浓烈。
    “来人,掌灯。”
    突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命令道。
    那嗓音不正是他母亲长公主吗?
    随着“长公主”声音的一声令下,周围瞬间点燃了数根烛火,将原本昏暗到人畜不分的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王君义这才看清,王座上坐着的根本就不是武宣帝,而是小太子殿下,与此同时,他的母亲“长公主”正站在小太子身后,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参见太子殿下。”王君义按捺下心中的重重疑惑,先对小太子行了一个礼。
    然后才开口询问:“不知陛下何在?母亲,您怎么会在这里?您这是……恢复神智了吗?”
    “嘻嘻,乖儿子,你母亲我自然是大好了呀。”‘长公主’冲他笑嘻嘻道。
    看到这样言行古怪的“长公主”,王君义吓得后退一步,随即反应过来厉声道:“你不是我母亲,你究竟是何人?!”
    被质问的“长公主”并不惊慌,顺其自然地露出它本来粗噶的男音:“乖儿子,你怎么连你母亲都不认识了?这具皮囊可是刚剥下来新鲜热乎着呢。”
    王君义双耳嗡鸣,表情一瞬间呆滞,像是没反应过来对方这句话中可怕的含义。
    “啧,额禽,别跟他啰嗦,既然都主动送上门来了,那就收下来,左右祭品是不嫌多的。”
    一个阴沉的声音突兀地从小太子身上响起,但又明显不属于是小孩子的。
    王君义错愕地抬头,下意识寻找来源,最后竟在小太子的发髻处发现了异样。
    那是一只丑陋的大肉虫,表皮褶皱,堆满了脂肪,此时正用它一根根钢针似的细腿穿过发丝直插入小太子的头部皮层,牢牢地攀附在上面,就像寄生操控一样,而刚才那个声音,便是发自它的口器中。
    肉虫体型不算小,在黑色的发顶颜色对比还有些突兀,只是王君义刚才的注意力都在“长公主”身上,直视太子圣颜又是种冒犯的行为,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皇宫里有妖怪!
    妖怪杀死了他母亲,还控制了小太子,甚至可能包括武宣帝!
    意识到这点后,王君义额头冷汗直冒,他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的佩剑,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早在进入紫宸殿前就被太监收走了。
    “乖儿子,这是尊主的命令,你可别怪‘母亲’心狠呐。更何况能为尊主的大业牺牲,也算是功德一件,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额禽戏谑道。
    说着,它在王君义惊惧、愤恨的目光中,脱下了长公主的皮囊,飞下台阶,伸出利爪就想将其抓获。
    却不料,王君义反应机敏,先是一个翻滚躲过攻击,随即大力掀起身边的熏香炉掷向对方,趁着额禽下意识闪避的片刻,又踢断一旁的架子,抽出其中一根木条作为武器,用尖锐的断面狠狠地扎向他的杀母仇人。
    整套动作如迅如闪电,额禽一时不备,竟被他刺中了翅膀,从半空掉了下来。
    “妖怪!我要杀了你,为母亲报仇!”
    “啊,好痛!你这个混蛋!”额禽翅膀被扎流血,还掉了不少羽毛,边扑腾边闪躲,整个鸟瞬间显得颇为狼狈。
    “你这个蠢货,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跟一个人类肉搏,你不会用法术吗?!”大肉虫气得破口大骂。
    它正是当初从“太后”身上残余逃走,没有被杀死的部分,也可以称之为蛊魔。
    食心魔本是个没有姓名的邪魔,它也吞噬融合世间邪恶脏污的东西,蛊魔就是其中较为强大的一个。
    它耗费上千年光阴培育出一只替身蛊,因此蛊魔这部分才能假死逃脱出来。只是它现在身受重伤,十分虚弱,很多事情无力去做,还得依靠额禽这个弱鸡帮忙。
    在蛊魔的怒骂声中,额禽终于反应过来,再次用额头的白斑化作眼睛,瞪晕了顽力反抗,拼死一搏的王君义。
    “真是个无脑的废物!不过捉个凡人都要废这么多功夫!!”蛊魔尖声骂道。
    额禽微微喘气,低着头处理自己翅膀上的伤口,对蛊魔的责骂,表面看着一声不吭,很是乖顺的模样,其实眼中暗含嫉恨和垂涎。
    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肉虫子,竟敢在他额禽大爷面前如此嚣张,还真拿他当手下走狗指使来指使去,看自己不找准机会,吃了它!
    鸟吃虫,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额禽给自己伤口止完血后,先记仇地狠啄了昏倒的王君义几口出气,然后抬手解除了紫宸殿内的障眼法,瞬间整个大殿暴露出它猩红恐怖的真面目。
    这里应该是经历了一场残忍的杀戮,地上满是粘稠黑红的鲜血,几个角落里宫女太监和侍卫们的尸体都快堆成了小山,更令人震惊的是,大殿右侧空地上多出了一根粗大的铜柱,上面反绑着一个被折磨到不成人形的男人。
    男人脚下是烧红的木炭,身后是烧红的铜柱,被剥光上衣,紧贴在上面,整个后背和足底都是一片焦黑,整个人就像只被玩弄到快死的弱小蚂蚁,已经奄奄一息了。
    而这个被残忍施以炮烙的男人正是曾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国师罗元。
    第118章
    蛊魔操控着小太子走到罗元面前, 大肉虫子不耐地看着他:“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是要命, 还是要继续护着那个总跟你作对抢你父亲抢你风头的师兄?”
    “本尊劝你做人还是放聪明点好,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你师兄在秘境跟他老祖宗学本事,出来就是一道法高深的绝顶高手, 哪还会记得你一个小小的师弟, 就算你今天为了他死在这儿, 都不会有人记得你感激你,这又是何必呢?”
    听到蛊魔装模作样的劝说,看着奄奄一息,像个死人的罗元竟硬生生抬起头, 对对方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他惯有的讥讽笑容, 虚弱地嘲道:“切, 谁稀罕那个讨厌鬼的感激……”
    说完,又垂下了脑袋,脏污凌乱的长发遮掩住面部, 再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你只要将他骗出来,本尊不仅饶你不死, 还许你一世荣华富贵,你继续当大雷的国师, 坐拥无上的权势地位, 就连天罡道宗掌门之位, 那也是唾手可得……”
    蛊魔没听清他说的话, 继续喋喋不休的威逼利诱道。
    罗元却跟具尸体一样,再也不给半点反应,将对方视作空气,到最后蛊魔终于恼了。
    它控制着小太子走回高台上的座位,对暗处的傀儡侍从命令道:“给本尊加炭,继续烧!看看究竟是他的命硬还是嘴更硬!”
    傀儡侍从听话地上前加火加炭,再一次将罗元脚下的木炭点燃,身后的铜柱烧得滚烫。
    听到罗元口中发出凄厉而压抑的惨叫声后,蛊魔这才心情畅快地命令另一个傀儡用板车推出角落里晕死的帝后,将他们两人运往前面的金銮殿内。
    原来蛊魔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迅速控制了整个皇宫。
    而这一切还得归功于它很早之前就埋下的一步棋,当它还是“太后”的时候,在寝宫内培育的那枚沾染了武宣帝和慕清精血,最后破壳孕育出新生命的娃娃果上,很自然地动了手脚。
    就是因为这样,它在假死脱身后,第一时间找上了小太子,随后才能轻而易举地控制他,再利用武宣帝和慕清对自己儿子不设防的心理,迅速暗算了帝后,将两人迷晕。
    解决了帝后两人,蛊魔本以为皇宫就已经是它的囊中之物了,不料却又遭到国师罗元的拼死抵抗,险些阴沟里翻船,这才不得已血洗紫宸殿,将所有知道内情的宫女太监和侍卫杀光。
    蛊魔行事谨慎,它想要一具强大的神兽身躯,就得想办法夺取龙气,摆四圣九转轮回阵来重塑肉身,这里的龙气本打算在武宣帝衰老,小太子君旭登基为帝后,直接利用它当年下的手脚,控制君旭,从新帝身上取夺。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由于白景阳等人的横插一扛,蛊魔失去了身体,于是它只得铤而走险,将计划提前,所幸在启动四圣九转轮回阵时,它本就需要舍弃原本的身躯,重新塑造,现在也只是将其提前,增加了一定危险性罢了。
    在蛊魔的第二版计划中,一切都有惊无险,它控制了小太子,又在帝后察觉异样前,顺利将其制服,所有的步骤都没闹出任何岔子,然而,罗元却没在它的计划之中。
    在皇宫里摆四圣九转轮回阵,不仅不仅需要帝王的龙气,更需要大量的祭品,就比如拥有玄龟血脉,又被提炼过的谷一,便是一个很好的对象,恰巧谷一唯一的师弟罗元又是个贪慕虚荣、心胸狭隘的小人。
    所以,蛊魔本打算许诺罗元一些好处,让他用天罡道宗特有的传讯方式,联系到谷一,并将人从玄龟的仙灵之境里骗出来,毕竟除了罗元,外面人几乎没有其他途径能联系得上里面人,就算是全盛时期的蛊魔都无法在苏醒的玄龟手里讨到好处,强抢他的血脉子孙。
    可令蛊魔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没什么大本事的小人这次竟然十分硬气地拒绝了它的合作,还带着宫里的侍卫们竭力反抗,如果不是它最忠心的手下山鬼带着傀儡兽过来救场,罗元手里强大的符纸都被他自己先前浪费掉的话,差点就栽在这个意料之外的小角色身上了。
    此时反绑在铜柱上的罗元一边忍受着濒临垂死的痛楚,一边露出了无奈的苦笑,时至今日,也可以说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如果当初能好好珍惜父亲给他留下的宝贵符纸,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惨境,就算打不过蛊魔,脱身去宫外搬救兵还是能办到的。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做错的事也无法再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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