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在扳倒云焕的过程中,云炽与云汐在暗中对云烈都不乏援手与护持,却并不表示这二人从此后就会与他兄妹和乐。
    听闻云烈的计划后,云炽与云汐照例在暗中使了些手段,调度了各自手中的力量,一番角力之下,成功使朝中达成一致,对昭王府主动出兵临川之事不阻拦,却也不会给任何钱粮与兵力支援。
    好在云烈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朝中会给他什么,能不添乱扯后腿,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回临川的途中,罗翠微想起这事,无奈又好笑,“你们云家这些兄弟姐妹之间……真是叫人看不懂。”
    一会儿拉拢这个打压那个,一会儿又联合那个打压另一个。
    “先前云焕里通外敌,所以大家联手清理门户,”云烈习以为常地笑笑,长臂一展,揽过她的肩头,“如今云焕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被解决了,他俩就得防着我,不能轻易让我坐大。”
    毕竟云炽与云汐都是有心要成为天下之主的人,无论将来他俩之间谁胜出,要的都是一个能守好西北边境、却又绝不能尾大不掉的昭王府。
    所以这二人又顺理成章联起手来钳制云烈。
    天家亲情,啧。
    罗翠微打了个呵欠,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喃声又问,“你觉得,最后会是他俩中的谁?”
    见她犯困,云烈伸出大掌盖在她的眼皮上,替她当去扰人的阳光,“说不好。内城里还有那么多小的呢,一茬茬跟着就长起来了。”
    显隆帝毕竟才年过五旬,只要他还在,他膝下那些多到连他自己都记不清的儿女们,就会为了储君之位没完没了地斗下去。
    “你们家这是养孩子还是养蛊?”罗翠微感慨唏嘘着,拉下覆在自己眼上的温暖大手。
    在世人眼中,姓云的这些孩子都是天之骄子,可个中的许多甘苦,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好在云烈脑子足够清醒,早早就已决定要跳出那蛊盅,否则……
    罗翠微越想越觉得云烈前头二十几年活得实在不易,心中又酸又软,便仰脸在他唇上亲了亲,无比郑重地轻道,“没事,我疼你。”
    云烈垂眸望进她的眼底,唇角止不住地飞扬。
    那盈盈水眸里有显而易见的心疼与怜惜,映着他的倒影。
    只有他。
    这样温暖而柔软的心意,不需他与谁去争去夺,就是只给他一人的。
    真好。
    (二)
    九月底,回到临川后,昭王府的两位殿下就又开始忙起各自的事来了。
    云烈要与熊孝义反复推敲对北狄的排兵布阵,又要与宋玖元、傅颖磋商临川六城的各项政务;而罗翠微也要抓紧在出兵之前最大限度运转广汇堂,以确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一直忙到十月中旬,云烈手头的事稍稍松些了,便窝到书房里黏着罗翠微。
    罗翠微这些日子都在忙着盘算金流,手中算盘拨个不停,时不时与他搭两句话,却始终头也不抬。
    云烈起身走过去,替她斟了一盏热果茶。
    罗翠微余光瞥见他递来的茶盏,便就着他的手抿了小口,眼睛从头到尾都盯着账本。
    云烈想了想,又从碟子里拿了一颗糖果子喂给她。
    罗翠微咬住糖果子的那一头,却发现他并没有松手的意思,这才忍不住抬头,“你讨打呢?”
    云烈这才松了手,任她将那颗糖果子卷进口中,忍不住开始小声抱怨,“还说什么会疼我,忙起来就根本不记得我是谁。整整一个时辰了,枉我喂你吃喂你喝,连最后一颗糖果子都让给你了……”
    罗翠微口中正含着那颗糖果子,不便与他废话,只能凶巴巴瞪他一眼,指了指门外。
    被冷落半晌,抱怨两句还惨遭驱赶的昭王殿下也恼了,壮起胆子回瞪她一眼后,气哼哼地迈开长腿出了书房。
    终于重得安宁,罗翠微赶忙接着拨起算盘,迅速核对其剩下的最后几笔账目。
    耳旁少了扰人心神的嗓音,她做起事来就快了许多,只是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终于核清整本账后,罗翠微揉了揉额穴,坐在椅子上缓神片刻,想到云烈方才着恼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正想着去找他哄哄,书房的门却又被推开了。
    方才那个负气离去的人大步流星地走回她跟前,一掌撑着桌面,一掌抵着椅背,虚虚将她圈在了怀中。
    “我想过了,”云烈俯身将脸凑到她面前,挑眉哼道,“没有这样的道理!你……唔。”
    端坐在椅上的娇妻忽地仰面凑上甜软红唇,以舌尖将半枚糖果子抵进他的口中。
    “呐,你让给我的最后一颗糖果子,”娇颜绯红,明眸含笑,“我给你留了一半,还你了啊。”
    云烈被她这不按套路的一招闹懵,呆呆红着脸僵在原地。
    罗翠微忍笑,站起身来推了推他的肩膀,“让开,我去瞧瞧圆子醒了没。”
    他长臂一展,箍紧了她的腰肢,“先等等。”
    “做什么?”罗翠微仰头笑觑着他,明知故问。
    “光还了半颗糖果子哪够,”云烈挑衅一笑,“有本事,方才吃的喝的全还我啊!”
    罗翠微笑着仰头躲开他落下的火烫薄唇,学着他说话的调调,“那你有本事,走了就别倒回来啊!”
    他噙笑抬掌托住她的后脑勺,任她在自己怀中乐不可支地前仰后合,“我根本就没走,一直在门外,听到算盘声停了才进来的。”
    罗翠微这才笑哼一声,伸手揪住他的衣襟:“你方才无缘无故跟我闹什么?趁我现在有空,准你畅所欲言了。”
    云烈低头在她唇上辗转吮咬好几下,才委委屈屈贴着她的唇模糊低语,“账本比我好看?”
    忙归忙,两人都在这书房里,怎么也该偶尔给他一个眼神顺顺毛吧?太不像话了。
    罗翠微忍俊不禁,笑倒在他怀里,“你是醋泡大的吗?”
    当真是酸得浑然天成啊。
    (三)
    十月十七近午时,有人来报,匠作中郎高展在早上巡查城防时不慎自土台跌下,摔伤了腿。
    罗翠微原本要与夏侯绫一道出门,惊闻这消息自不免愣了,赶忙停下来过问详情。
    得知高展被及时送到济世堂就诊,大夫说只是需要卧床将养两个月,其余并无大碍,眼下已被人送回住处,她才稍稍放了心。
    不过,她想着高展毕竟是孤身来的临川,家人都不在身边,于情于理她都该去探望的。
    只是眼下她实在脱不开身,抬头瞧瞧书房那头满脸事不关己般的云烈,想着他这几日似乎稍稍清闲些,便让他代自己去一趟。
    “去看了他,他也不会好得快些,”云烈见罗翠微瞪人,只好站起身来,无奈笑叹,“好,就去帮你看他一眼。”
    ****
    说起来,高展原本是住在官舍的,后来软磨硬泡缠了傅颖几个月,也不知怎么说好,傅颖竟同意借了自家宅中的一间房给他住。
    也就是说,高展眼下就住在昭王府隔壁的傅府,倒也不远。
    拎着陶音帮忙准备的伴手礼到了高展房中,云烈很敷衍地看了看他的伤腿,满脸写着冷漠。
    毕竟云烈是久经沙场的人,他自己受过的大伤小伤不计其数,见过的惨重伤势更是海了去了,是以高展的伤情在他眼里,最多只能算比擦破皮严重一点而已。
    “倒霉鬼,没见过巡个城防也能摔断腿的,”云烈随口嘲笑一句后,却还是难得温情地关切道,“你到底是借居傅家,有人照顾你吗?”
    如今的高展已在云烈手底下做事近一年,对云烈的为人也了解许多,再不似去年初来时那般畏惧。
    反倒多了信服与亲近。
    见云烈问起这个,他贼眼溜溜朝外打量一番,确认外头无人后,才忍不住得意偷笑,凑过脑袋去压低了嗓音炫耀。
    “方才殿下来之前,傅七姑娘才亲手喂我喝了汤,”高展抿着唇角那藏也藏不住的笑,下巴略抬,“重点是,亲手!”
    云烈被他满脸炫耀的光芒晃到眼瞎,顿觉自己难得的怜悯之心实在多余。
    ****
    当天晚饭时,从隔壁傅家受了刺激回来的云烈食不下咽。
    早已吃饱喝足的圆子被安顿在一旁的木制童车小躺椅里“作陪”,瞥见父亲时不时向自己投来落寞的目光,小家伙虽还不懂察言观色,却倍觉有趣地将头扭来扭去,与他玩起捉迷藏来。
    罗翠微抬眼瞧见云烈恍神的模样,便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云烈幽幽地瞥她一眼,“高展说,傅颖亲手喂他喝汤。”
    “他到底是摔断腿还是摔断手啊?”罗翠微笑了笑,旋即疑惑道,“那和你吃不下饭有什么关系?”
    “你从来没有,亲、手,喂过我喝汤。”
    “你还小吗?见人有什么你就也要,”罗翠微没好气地笑斥,“还亲手喂你,啧。亲口喂你要不要?”
    她原只是顺嘴这么胡说八道一句,哪知云烈眼中顿时大亮,掷地有声道,“要。”
    见他倾身过来,罗翠微赶忙放下碗筷就要躲,“别闹,别闹,好好吃饭……”
    小躺椅里那个暂时失了玩伴的圆子重新啜起手指,那份专注,真是十分值得那两个嬉笑打闹不好好吃饭的大人仿效啊。
    第85章 番外
    到了十二月初,新的临川城就算是彻底落成。
    州府建制趋于完善,各地吏治、民生都渐渐进入较为规整的秩序内。
    有州左丞宋玖元定大局,又有右丞傅颖这个名声响当当的地头蛇在豪绅大姓间从容斡旋,州府所辖六城的各级官员经过一年多的殚精竭虑,终于逐步将混乱多年的财税之事重新理顺、收拢。
    到了这年末一盘点,州府财库小有盈余,再加上罗翠微手中已算得上充裕的金流可从旁助力,“出兵北狄”终于被提上日程。
    临川军之所以与北狄对峙僵持几十年,除了圣意不愿主动出兵,以免落下“穷兵黩武,欺压小邻”的恶名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北狄人生性彪顽,加之常年随草而迁养成的习性,行动起来灵敏迅捷,要想将他们一棍子打死并不容易。
    况且,此次用兵,昭王府的意图并非将其彻底歼灭,而是“先打服,再招安”,若这尺度拿捏不当,用力过猛将北狄给打没了,昭王府又很难向京中交代。
    如此一来,这仗显然就更难打了。
    虽说熊孝义领临川军主帅一年有余,可毕竟事关重大、局面又复杂,若叫他独自扛着这样大的压力去运筹帷幄,确实也太强人所难。
    临川军戍边多年,在之前与北狄的大小战役中损失了太多有经验、有能力独当一面的将帅;京中各方又早已达成共识,对临川用兵北狄之事不会施以援手,自没法指望京中调拨有经验的将帅前来增援。
    也就是说,眼下真正能在临川前线坐镇大局的,除了熊孝义,就只有已卸下主帅之职的云烈。
    云烈筹谋此事多年,对过程中可能遭遇的种种艰难与不易早有预判,心中自是无畏无惧。
    局势既需他重返前线,他也觉自己责无旁贷。
    毕竟,此番全力出兵北狄,对被滋扰几十年的临川六城,甚至整个西北边境来说,都是利在千秋的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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