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房总共有四位先生,两位是翰林院派来讲解四五经的年轻翰林,分别是上一榜的榜眼和探花,学问是不用质疑的,第三位便是段青山,主要是讲解史,时常议论些朝政,第四位便是教授武艺的许将军,他也曾是武举人,后来上战场拼杀出来的,一招一式自然与那些花拳绣腿不同。

    第一天风平浪静的过去了,第二天就有人为难阿顺了,段青山讲完一段史后,口渴去喝茶,叫几个学生休息片刻,于是几个人就聚在一处闲谈起来。

    阿顺只与赵青并段黎坐在一处,赵雪并韩靖,杨聪坐在另一边,只得韩靖恭贺杨聪,说杨聪的父亲又升了官,是几品几品,这时杨聪就跑过来问阿顺:“周兄,不知令尊几品啊?”

    众人皆知,周家自打削爵后就沉寂下来,这些年更是离那些权贵皇亲的圈子越来越远,虽然有周宁和周硕做官,也不过是小官罢了,而周旭更是直接是做生意,闲赋在家,杨聪如此问无非是想羞辱阿顺罢了。

    阿顺瞧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我父亲并未入朝为官,自然无品级,敢问令尊几品?”

    杨聪得意道:“官居一品。”

    阿顺笑道:“看来令尊不如我父亲有福气啊。”

    这下不光杨聪脸色变了,连赵青都好奇起来:“这是为什么?”

    阿顺道:“护国公世子贵为一品。只可惜他的儿子却是无品级,而我父亲虽然无品级,但却有一个正三品的儿子。说起来,我父亲的确不如护国公世子,但护国公世子的儿子却远远不如我父亲的儿子。”

    赵青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杨聪虽然是护国公的嫡长孙,将来可以承袭爵位,但现在连他父亲也只是护国公世子罢了,更别提他了。若论身份,自然不比有三品将军头衔的阿顺了。

    杨聪气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再加上赵青那一阵哈哈大笑,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是要强,也最要脸面,顿时觉得被羞辱了。一时气昏了头,指着阿顺道:“周皓,你也别得意,你不过是仗着皇上疼你罢了!你若不是皇上的义子,也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庶民罢了,你父亲经商,是个商人,士农工商,商人可是最低贱的!”

    这年头的确重农抑商。这话不假,但在座的每一位,哪一家都不敢说一点生意买卖的事也不沾。不过做的更隐秘罢了,杨聪如此一说,连赵青都觉得有点过分了,正要骂杨聪呢,只见阿顺不紧不慢站起来,指着杨聪回骂道:“杨聪。你也别得意!你不过是仗着你爹官居一品罢了,你若不是你爹的儿子。你爹若不是皇上的臣子,你也只是一个低贱的庶民罢了!士农工商,商人的确低贱,但你祖父跟随皇上打天下之前,也不过是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罢了,谁又比谁高贵些!”

    赵青击掌道:“骂得好!谁又比谁高贵些!如今虽说是龙子凤孙,少爷公子,但往上数三辈,不照样都是三教九流混日子的,英雄不问出身,倘若真的从祖宗论起来,更不知道从何说起呢,咱们既然聚到一处,只看各人的本领,靠着父母兄弟耀武扬威算什么本事!”

    赵青毕竟是皇长子,就是赵雪在他跟前也得客客气气的,更别提杨聪了,因此他一说这话,杨聪就是再不服气,也知道不能继续理论下去了,只恨恨的瞪了一眼阿顺。

    阿顺才不理会他呢,只继续和段黎说话:“……四婶的身体好多了,精神也比以往要好,昨天我母亲说,四婶过几日还要回娘家瞧瞧呢。”

    段黎见阿顺轻而易举化解了杨聪的刁难,心里可是佩服的紧,笑道:“那可好啊,我回去就告诉祖母去,她肯定高兴。”

    这些年段婷为了想要个儿子,四处求医问药,弄了些奇奇怪怪的药方来吃,别人也不好劝,她自己倒把自己的身体折腾的厉害,这两年也算是死了心了,可身体却不如以前了,段黎是她的娘家侄儿,最是敬重这个姑母,因此见了阿顺才有此一问。

    杨聪和阿顺的这场争执可瞒不过人去,房里光伺候着的太监就有三四个,一人一张嘴,不过半上午就把这件事传遍了,段青山不过是喝茶的功夫,自然也说了,只是不动声色,假装不知道罢了。

    谁知杨聪心里不服气,待段青山一来又起身道:“请教先生,自古以来是父以子贵呢还是子以父贵?”段青山瞥了他一眼,觉得他真是愧对自己的名字,一点也不聪明,连形势都没看清楚就敢胡乱得罪人,阿顺来上房分明是皇上的意思,处处刁难他,岂不是叫皇上难堪?

    就是不看着皇上的面子,阿顺那样的脾气性格,能是任人欺负的?

    段青山摇摇头,道:“倘若做儿子的比做父亲的还要能干,自然是做父亲的欣慰,做儿子的孝顺,倘若做儿子的一生依仗父亲的权势为非作歹,没有建树,那是做父亲的悲哀,做儿子的不孝了!”

    这话似乎没有回答,但似乎也回答了,杨聪却有些不忿:“先生这说法有些偏颇吧。”

    段青山觉得好笑:“我的说法偏颇?那好,咱们举个例子,倘若一个人是庶民之子,一个人是公卿之子,要想做到一件事,不用质疑,自然是公卿之子更容易做到吧,那么这样的比较又有什么意思?公卿之子天生就比庶民之子要占优势,他们的起点不同,目标自然也不同,所以你们要比,不要去跟比自己弱小的人比,因为那样即便是赢了也没有意思,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家都纷纷点头,觉得段青山说的很有道理,再加上段青山本就劳苦功高,身为国家重臣,大家都十分敬重,杨聪此番质疑的确是有点不太礼貌。

    别人且不说,段黎身为段青山的孙儿,就先瞪了杨聪一眼,杨聪本想拿自己和阿顺举例子,倘若段青山偏袒阿顺,他就又说头了,可偏偏段青山狡猾,似是而非的岔开了话题,倒显得他小人之心,他一见犯了众怒,就不再说话,闷不吭声的坐下了。

    上午的课一结束,因下午还有骑射课,中午那点时间就用不着进宫出宫来回跑了,赵雪邀请韩靖和杨聪去他那儿,赵影也邀请姜琦去吃饭,赵青就叫段黎和阿顺去他那儿吃午饭,结果一出房的门儿,赵凌身边的太监就把阿顺请走了。

    大家眼睁睁瞧着,说不羡慕那可是假的,连赵雪这么深受赵凌疼爱的也忍不住冒酸气,对赵青道:“大哥,您瞧瞧,算上三弟,咱们兄弟三个,却都比不上周皓这个义子呢,想想就叫人不服气。”

    赵青心眼大,倒是觉得什么不对,就是心理不舒坦,也断不会露出来叫赵雪看笑话,因此故意拍了拍赵雪的肩膀叹道:“你才多大啊,又知道多少事,父皇的事又岂是我们能议论的?他疼爱谁自然有他的道理。”

    赵雪面上不说话,心里却气的厉害,晚上没人时跟他的生母朱妃道:“母妃可知道父皇为什么那么疼爱周皓?”

    朱妃是第一回选秀就留在宫里的老人了,但是一直都不受宠,直到林淑妃依仗生了唯一的儿子骄傲自满,赵凌才开始临幸其他妃子,其中就有朱妃,不过有好运气怀上龙胎的可不多,朱妃算一个,另一个是生了皇三子赵影的秦妃。

    朱妃倒也不是那等见识浅薄的女子,林淑妃的事可给她提了个醒,在这宫里谁也别说什么功劳的话,要论起功劳来,是皇上的功劳最大,没有他,她们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哪还能做高高在上的嫔妃呢。

    再者说,单看这么些年林淑妃一直没晋位份,还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就知道了,皇上可不是好糊弄的,惹火了他,谁都没好果子吃,因此当时她和秦妃生了皇子后也没有多么骄傲,反而越发的战战兢兢,夹起尾巴做人,那些关于皇上的旧事秘闻,她也说过,猜测过,但一个字儿也不敢说出口,就怕惹来祸事,因此一赵雪如此问便道:“是谁在你跟前嚼舌根了?”

    赵雪道:“并没有谁说什么,是儿子自己觉得疑惑。”

    朱妃叹道:“说起来也是周家这位小少爷投了皇上的眼缘,我也是旁人说的,当初皇上还是王爷时,曾以杭州为大本营,那时候周家老爷子还在,是燕帝的肱骨之臣,皇上为了制约周家,就把当时尚在杭州的周家五少爷并少奶奶扣在了府衙做人质,当时五少奶奶正怀着孩子,便是周少爷,周少爷是在府衙出生的,当时皇上见了就喜欢,当即不顾周家的立场就认了做义子,后来也曾有人疑惑,说这位周家的嫡长孙会不会是皇上的骨肉?但说这话的人如今可都死绝了,皇上自己也曾经说过,如果周少爷真的是他的亲生儿子就好了,可见传言就是传言,信不得。”

    赵雪好奇道:“周皓有何德何能让父皇如此疼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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