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事不小。”罗糜道。
    这三个魔藏他都听过,落魂崖、无乐海都是险地,落在这两处的魔藏自然也不是好相与的,其中不知葬送了多少魔的性命。
    无杀魔藏之所以有名,是进入这个魔藏中的魔,一个死在里头的都没有。当然,没有死不代表活得痛快。有时候,活着不如死了。
    “第四个呢?”他又问道。
    “第四个在长林谷。”双文律道。
    罗糜眉头一皱,身上气势已经拔了起来:“你确定?”
    魔渊中已经出世的八座天魔密藏中,没有一个位于长林谷。假如这个刀兵魔说得是真的,那就说明还有第十座天魔密藏,而且一直不为魔所知。
    发现一个无人所知的天魔密藏或是机运巧合,发现两个,那就有秘密了。
    “长林谷中的这座天魔密藏之所以无魔知晓,是因为这是一座死位魔藏。所有进去的魔都死了。”双文律道。
    罗糜不是傻子,脑子一转,就品出来了:“死位魔藏……无杀魔藏是生门。极西、极北……地下。你是说这些魔藏有关联?”
    可是怎么可能呢?这些魔藏都分属于不同种类的天魔,也都在不同时期。难不成这些不同时期的不同天魔,还能约好了一起在魔渊的不同方位布下魔藏?
    “我猜,这些魔藏一共有十座:天、地、东、西、南、北、生门、死位、过去、未来。”双文律不疾不徐道,“我看过了五座魔藏的位置,可以测算出其他魔藏的方位。域主要不要去看一看?”
    罗糜紧紧盯着刀兵魔。现在他不觉得让这刀兵魔上哪儿都无所谓了。
    可是刀兵魔还若无所觉似的,问他要不要去别的天魔密藏中看一看。
    “去。”罗糜道,“当然要去。”
    他跟着这处处诡异的刀兵魔,又到了一处天魔密藏。
    这处天魔密藏,藏在影子里。当魔渊中天上永不止息的雷霆恰巧同时照亮四座大山的四个不同面,使得它们的影交叠在一起时,就可以从这一瞬机缘当中,窥见藏在影里的天魔密藏。
    罗糜还在计算利弊,双文律已一步跨进了影里。时机太过短暂,容不得罗糜多想,他一咬牙,也跟进了这一处天魔密藏。
    他堂堂黑天魔,难道还会怕了一个小小的刀兵魔不成?
    跨进了天魔密藏当中,罗糜才发现,这个天魔密藏也像影一样,整个儿都是虚的。
    他们进入这个天魔密藏当中,好像也成了虚的。
    “这是什么天魔密藏?”他不由问道。
    “过去魔藏。”双文律道。
    过去魔藏藏在影里,未来魔藏生在光中。
    过去魔藏中记录了无数旧影,它们像无数交叠的镜子碎片,碎片中演绎着无数旧事。
    过去魔藏中没有藏任何机关陷阱,它本身就是最可怕的杀招。
    神识强度若不够,看一眼这庞大的过去旧影就要碎裂。
    罗糜已经从这些过于丰富的旧影中认出了几个熟悉的事件,但还有更多、更古老,连他也不知晓的秘辛。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琐碎无聊的细节与日常。
    只看了一会儿,罗糜就克制住自己不再摄取信息。他的神识已经因为这过于庞大的旧影而胀痛起来。
    他乜着一旁的刀兵魔,这家伙竟好似还游刃有余的模样,不知是早已封闭神识不受信息,还是真的能扛住这古老而丰沛的旧影。
    罗糜感觉自己遇到了怪物。
    而这个怪物,带着他来到了另一个怪物的巢穴。
    谁才能知晓这样多这样古老的秘辛?谁才能将这样广阔的过去容纳于一座天魔密藏当中?
    “十方魔藏啊……”双文律笑起来。他已经从这些古老的旧影中捕捉到了一些片段。
    “你看,十个不同时期不同种类的天魔,怎么可能遥隔时空约定好,在魔渊中布下这十方能成一体的天魔密藏?”他好像窥破了罗糜的疑惑。
    “可是,假如这十个不同种类的天魔,都是同一个魔呢?”
    话语如一道闪电劈亮罗糜的神识。十个不同的天魔、十个不同的时期!假如有一个魔在修成天魔之后,建立了一座天魔密藏,然后再舍弃已有的一切力量,从最弱小的影魔开始,从头去修另一条天魔的道路,然后,再建立一座天魔密藏……
    “十方魔藏是一个仪式。”这神秘的刀兵魔说道。
    天地为宇,过去未来为宙,四方定中心,生死永轮回。有魔用这十座天魔密藏,将自己成就为——自在天魔。
    “我的困惑已经解开了,现在要走了。”
    “等等!”罗糜想要抓住刀兵魔。
    但是刀兵魔一步退开,进入重重旧影中,就不见了踪影。
    罗糜呆了一呆,先不管这刀兵魔背后的种种隐秘,他该怎么从这个古怪的影子魔藏中离开啊!!!
    ……
    罗糜花了不少工夫才从这个过去魔藏中脱身。
    他反复琢磨过这个神秘刀兵魔的话,猜到了十方魔藏的隐秘,与这个隐秘指向的魔。
    他猜到了魔渊中无数魔渴望的秘密——成就自在天魔的秘密。
    可是这个秘密并没有使他膨胀,反而使得他更敬畏于方拂歌了。
    罗糜自己就是走到一条道路极端的天魔,而且是最善战悍不畏死的黑天魔。
    但他不敢走自在天魔这条道路。
    不是因为他畏惧于死,而是他看不到成功的可能。
    天魔极于一的道路不是那么简单的。所谓的“极”,几乎等同于偏执,它将排斥其他一切。天魔极于一道、驾驭一道,但相应的,他们也将无法理解另一条道。罗糜是黑天魔,他永远都无法理解悲天魔的力量。
    假如要他斩却一切,改换道路,那是比从头再来还要困难的事。
    魔渊并不平静,每一次改换道路的虚弱期,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能够成就天魔,都已经是一件极为幸运的事。罗糜见过许多不比他差的魔,他们都倒在了路上。
    而这样困难的事,要经历九次。
    历经十方天魔道,成就自在天魔,是一件希望微茫到几乎没有的事。
    而方拂歌,他不只是做到了。他还是这条道路的开辟者。
    成就自在天魔需要十次成就天魔,而方拂歌为了试验出这条道路,又重来过多少次?成就过多少次天魔?
    罗糜越是深想,越觉得魔主可怕。
    因为这神秘刀兵魔的揭露,罗糜对方拂歌生出了畏惧,而这份畏惧,也让他在之后逃过了数次死劫——作为八十一魔将中的佼佼者,每次其他魔将想要趁方拂歌虚弱反叛时,都来试探过他。他一次都没动心过。
    后来那些动心的都死了。而他活了下来。
    此后的无数岁月中,罗糜不止一次想起那个神秘的刀兵魔,揣测他的身份。只不过,罗糜最夸张的联想,也没敢想到乾坤的剑尊身上。
    双文律私下游魔渊这一遭,已经获得了他想要的。
    十方魔藏揭露了方拂歌的道途。他能成就魔渊当中无魔能成就的自在天魔,不只是因为他拥有大智慧与大毅力,还因为他有一颗求道的心。
    没有这样一颗心,是不可能做到登顶之后,舍弃一切,换一条陌生的道路再重来一遍的。
    他有求道的心,对乾坤来说是一件好事。魔渊的道,是不全的。
    双文律也看到了魔渊的状态。那种状态,是备战的状态。魔主方拂歌在筹谋着一场对乾坤的入侵。
    他之所以还没有动手,是在等待时机。但谁也不知道他要等什么时机。
    双文律不能拖。他拖得越久,方拂歌的筹备只会越完善。
    这场战争的主动权始终在方拂歌手中,但如何结束,就未必了。
    ……
    曾经的方拂歌就能为了开辟前路而舍尽一切重头再来,如今他对着乾坤再来一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寻到了乾坤之道不完善的地方,只以魂魄进入了乾坤。
    方拂歌所求的,自始至终都是更进一步的道。
    双文律已回到起云峰上开始训徒弟。
    “再改不过来,你就不要下来了。”他坐在竹椅上,看着白猿在梅花桩上愁眉苦脸。
    终于成为剑尊的弟子,白猿很高兴。
    但它高兴了没几天,就高兴不起来了。
    当弟子和不当弟子……要求是完全不一样的。
    白猿苦着脸在梅花桩上习剑。它这次遭的罪完全是自找的。
    白猿天赋异禀,生来喜剑,什么剑法但凡看过一遍,就能模仿个七八分出来。这也给它养成了一个坏毛病——看见一套新剑法就想学。
    学完了它就乐呵呵地回来给双文律显摆了。
    师父快看我多聪明!我又学会一套剑法!
    然后双文律就把岑瑞叫了来,让岑瑞把修为压至和白猿一样,和白猿打一场。
    岑瑞只用基础剑法就把白猿给揍了一顿。
    白猿被揍得怀疑猿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贪多不精。
    贪多不精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它能出门后,就又不知道从哪学来了一些剑法。剑法嘛,肯定是跟人学的。可是白猿天生体态就与人不同,适合人的剑法,未必适合于它。它模仿能力又特别强,学人使剑法是学得惟妙惟肖了,猿的剑法却变得错漏百出。
    改剑可比学剑要难,更何况双文律为了磨它的躁性,把它每日的训练都加了倍,熬得白猿苦不堪言。
    这日洛平澜来起云峰上,白猿欢天喜地地去给她搬椅子,趁着这个机会偷一会儿闲。
    搬完椅子,它又开始泡茶,等茶泡好了,它又不知从哪淘出来把扇子,要给洛平澜打扇。
    双文律之前没去看它,由着白猿四处乱忙,此时一个眼神瞥过去。白猿立马把扇子放下,乖乖爬回梅花桩上,开始苦着脸改剑。
    洛平澜并不同情地笑起来。
    俗话说得好:宝剑锋从磨砺出。
    剑阁,一个入门之考就在于“坚”的门派,一个历险阻而成道的祖师,他对弟子的要求……不是一般的严格。
    白猿且有得熬呐。
    洛平澜这次来是帮昊祇搭个话,聊得是乾坤晋升的事。
    “乾坤中的太岁之气快清理干净了。”昊祇道。
    这也意味着,乾坤之道的缺漏越来越少,用不了多久,就会完成晋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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