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愿意亲身陪她归家,还愿意陪着她胡闹,南香心里很感动, 她在一旁为他研墨, 将一堆折子分类叠好。
    夜深了才丢下最后一本奏折,南香坐在一旁,李骁枕在她的腿上, 她轻轻地替他按揉太阳穴。
    两人聊了些折子上的趣事, 李骁嗅着她身上的甜香, 静静地看着桌上的烛火, 他感慨道:“还是宫外好, 真不想回去了,也不想处理这堆烦人的东西。”
    “南香,你也不想回去了吧?”
    南香摇了摇头:“宫外是好,不过我还是想回去的。”
    李骁笑着看她:“回去种花?你就放过东宫那些个花花草草吧。”
    南香恼羞成怒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李骁缩成一团求饶,他坐起身,把南香搂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好太子妃,饶了孤。”
    “爱妃,你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南香的脸不争气的红了下,她小声道:“你先别这么叫我。”
    什么爱妃不爱妃的,谁是爱妃啊?
    “出来这些日子,我也想陈公公小顺子还有素玥他们了,还有崔姑姑,我好怕她担心的,还有瑶书,彩月……”南香一连数了好多人,比起宫外,宫里面她熟悉的人更多,他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些日子,她亦是想念他们的。
    他们不是她真正的家人,却也胜似家人。
    “周岳,周岳是谁?”听见这一个名字,李骁挑眉问。
    这小丫头心里惦记的人也太多了吧,崔姑姑陈公公之类的就不用说了,还有这名字是谁?他怎么没听说过?
    南香道:“一个很会养花的小公公。”
    李骁:“……”
    “爱妃能不能把心思多放在你尊贵的太子殿下身上。”李骁抱着她,嘴边噙着一抹笑,如今他倒是能肆无忌惮地喊她爱妃了。
    “还尊贵的太子殿下。”南香忍俊不禁,她撇了撇嘴,嫌弃道:“厚脸皮的太子殿下。”
    李骁笑着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这脸皮也挺厚的。”
    “彼此彼此。”
    南香贴在他的怀里,蓦地很是想念当初在东宫的日子。说起来,以前在李骁身边当婢女的时候,她每天过得还挺开心的。
    李骁挑眉:“能不开心吗?孤最宠爱的东宫大宫女。”
    “嗯。”她手下还有一堆小宫女。
    她是太子爷身边的红人,哪个不对她恭敬几分,即便……即便她之后回到了尚食局,也没人敢管她,她想干活就干活,没有人敢指使指责她。
    她知道那都是李骁让人吩咐的。
    “狐假虎威是挺开心的。”南香老实承认道,除了被某位太子殿下折腾欺负外,没人敢惹她,宫里的人最会看碟下菜,不仅是东宫的人,哪怕是皇后宫里的人,其他六局的人,都会给她面子。
    这样的恩宠,让人觉得踏在云端似的,那滋味很美妙,却又担心某一日从云端上摔下来。
    权势和财富皆令人沉迷沦陷,也怪不得古往今来那么多人去追名逐利,顺着那名叫权势的阶梯一步步向上爬。
    “开心吧?以后让你更开心。”
    南香艳羡道:“明明你才最开心。”
    李骁:“那你说说我哪里开心了?”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还不开心吗?你也太贪心了……”
    李骁失笑:“醒掌天下权……算是吧,只是这美人还差了点火候,嘶——可惜这美人她还掐我!”
    李骁笑着抓住她的手,在她光洁的脸蛋上亲了下:“美人是美的,大美人。”
    南香轻哼了一声。
    “孤醒掌天下权,醉卧、噗——美人膝,你羡慕吗?”
    南香笑道:“羡慕啊。”
    “那你现在努力,喏,等以后孤去世了,你垂帘听政,要不你也弄个女皇来当——”
    南香连忙捂住他的嘴,呸呸呸说了好几声,她瞪着他:“哪有这么咒自己的,你会不会说话啊,你别乱说……哪有人轻易把生死挂在嘴边的。”
    “如果你死了,我、我又怎能独活——”触碰到这些生与死相关的话语,南香亦说得胆战心惊,她磕磕巴巴的,她这样的年纪,还看不透生死,她只是道:“我是想说,若是不能同生,共死也是一件挺好的事。”
    “如果真的有黄泉路的话,一起在路上下下棋?”
    李骁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南香的眼眸在灯光下泛着如水的波光,盈盈润润的,倒映出他的身影。
    “好啊。”李骁拿起她的手,紧紧的握住:“一起下棋,若是路上还能摘花,再给你摘几朵花。”
    南香笑了:“恐怕阎王爷会发怒的。”
    “不怕,他管不着这来。”李骁低头在她的眉心上亲了一下:“南香,你真心待我,我亦真心带你,我李骁此生定不负你。”
    南香道:“书上说,年少时许下的承诺总是不得实现,我怕你会背弃诺言。”
    “自古男儿多薄幸。”
    李骁道:“那你要怎么办?”
    “你说不负我,那我也说不负你,我不管你做不做得到,只要我做到便可,我只求问心无愧。”南香如此道。
    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皇后说的话,南香也想过了,信与不信又如何?
    她只求问心无愧。
    若是将来李骁负了她,她也不恨不怨,南香不愿意在恨中度过一辈子。
    “甚好。”李骁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再多的山盟海誓亦是无用的,你恐怕也不肯信,但我还是会说,不过——”李骁在她眉心上点了一下:“恐怕你要等到头发花白的时候,才能知道我这颗真心是否能经得起考验。”
    “愿不愿意等啊?”
    南香抿唇一笑:“我等。”
    “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南香闭着眼睛笑了笑,她靠在他的怀里:“阿骁,你比我大两三岁,也不过二十,我们俩凑在一起说那些生啊死的一辈子,是否就像诗词中说得‘年少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虽然你是太子,你的身份尊贵,我是出身贫寒的婢女,一个小小的宫女,我们俩的身份,若是放在寻常的话本戏折子里,也是能成个主角故事的。”
    “可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那些个跌宕起伏生生死死的事情,没有王母娘娘来棒打鸳鸯,也没遇上层出不穷的坏人来从中作梗……每日便是如此平平淡淡的。”
    “若是有好事者把我们之间的事写成故事,估计也没几个人爱看,因为真的没什么趣味。”
    “可那样的日子我却过得很高兴。”南香回忆以前在东宫的日子,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很想念的,想念早朝时大殿外的朝霞,想念李骁收剑时天边热烈如火的红日,还有夜幕下一排排灯笼,书房里的墨香,飘香的莲花池,清池里的游鱼,尤其想念午后偷偷在李骁的书房里睡觉,能睡得特别香。
    当李骁的贴身婢女,见缝插针偷懒的时候最开心。
    “难能可贵的是朝夕相处。”李骁微微一笑:“每一日的陪伴不好吗?说是一日复一日,实则春夏秋冬的每一日都不一样。”
    “唯独一件事,是同样的——”
    南香好奇道:“什么啊?”
    “你偷偷睡觉,春日睡得好,夏日睡得好,秋天睡得更好,冬日就更不用说了……”
    南香:“……”
    她打了个呵欠:“说起这个,比起当你的太子妃、当你的妾室,我更想做你的婢女。”
    “因为每回背着你偷懒的时候,奴婢我都很开心。”
    “这大概也就是书上所说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吧……”
    “你如今这般纵着我,倒还没有曾经那样睡得香。”
    李骁:“……你上哪看来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别学了两句话就胡乱用。”
    他在她的脸上拧了下,嫌弃道:“小刁奴。”
    “日后少看点话本子。”
    *
    两人吵吵闹闹的,一日过一日,继续认真赶路,也不再耽搁时间,南香骑不了快马,李骁便用轻功带她赶路,至于他们的小毛驴,派人用马车拉着驴子在背后追赶。
    李骁背着自家小刁奴,忍不住感慨:“你骑我,你的驴子骑马,你们这一人一驴好不快活。”
    南香哼笑道:“明明是你养的驴。”
    他们很快便靠近了庆元县,距离溪头村也快不远了,越是靠近,南香越是忐忑不已,这个地方她并没来过,虽然这并非她幼时的故乡,她却仍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她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姐妹兄长弟弟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家书上哪里说得完啊。
    她就这么突然地回来了,之前南香还在信里写自己去东宫伺候太子殿下,如今她把太子带出了宫,还要带太子殿下去见自己的爹娘,想想可真是……
    一头乱麻,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更别提那还有个二柱哥,李骁虽然没提过这个名字,指不定他耿耿于怀,又对她翻起旧账。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探亲
    田埂路细细长长的, 仿佛构成成千上万的“井”字,翻过一座山,遥远的小村落掩映在林木中, 燕子飞过,三两枝桃花开在岔路旁。
    稻田中一片青青小禾苗,田里的水极为平静, 悠悠映着青色禾苗,春风拂过时,带来一片清甜的香气。
    南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不由自主浮上一抹笑, 春耕后的景色让人觉得极美, 在宫中哪能见到如此一片阔野。
    只等到秋后,结成饱满的穗粒, 填满庄稼人的粮仓, 过一个舒服的冬日。
    前面便是溪头村了。
    南香拽着李骁的衣袖, 心中既激动又胆怯,他们今日照旧还穿着布衣,原本南香是想穿好一点的绫罗绸缎,可是换上去后, 她又觉得不得劲, 在如此村野中穿这样的衣服,总是有些盛气凌人的。
    于是他们又换上了普通的布衣。
    南香十分纠结道:“等会儿见了我爹娘,先别告诉他们你是太子殿下, 就说你是殿下的侍卫, 陪着我回家探亲。”
    “等以后再慢慢告诉爹娘你的真实身份。”
    李骁点点头:“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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