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村子,到达宽敞的马路,盛栖跟她指:前面那个路口拐进去就是我初中,当时很破,现在修得特别好看。
    又开出一小截,她像个导游一样:那边有家小网吧,以前余韬最爱带我去。
    正开车的余韬耳朵没聋,当即嚷嚷:说话负点责任吧。是我要去玩,你自己瘾大非要跟着,我们俩才结伴过去。什么叫爱带你去。
    他在结伴上加重。
    行行行。
    反正不管怎么解释,她的表哥表弟的确没带她做过好事,但在温潋面前给他点面子吧。
    盛栖继续说网吧的事:初中的老师不管,放学了管你干什么。但是一中老师太欠了,周末动不动组织清剿,挨个网吧进去抓人。我高一被抓了两次,写检讨,罚站,还要打电话给我奶奶。
    真不让人省心。
    温潋也将枪口指向她,高中总不是你哥带你去的吧。
    不是。余韬抢答:她认识的都是狐朋狗友,那时候我就再三告诫过,我不陪着她,她自己玩也行,但是有三件事不能沾。
    哪三件?
    抽烟,纹身,跟人开房。
    盛栖记得清清楚楚,自满道:我真的很听话,一件事都没做过。但余韬自己什么都做了。
    她夸完自己开始揭人短。
    温潋沉默。
    余韬悻悻然,咳了一声,不是说这些事不好,事情本事不代表什么,做了也不是说人就立刻变坏了。我主要觉得她年纪小,怕她过两年后悔。她上大学我可没管过她,反正干完都是她自己负责。
    兄妹俩健谈,一路上话题没断。温潋也聊进去了,车开到她们住处时,还觉得好快。
    盛栖请余韬上去,带他参观了家里。
    余韬有点审美能力,没指指点点,不停地称赞,这家被你们布置得太有文化气息了,客厅没电视,全是书,这很好。以后我家就这么布置。我觉得盛栖住这都格格不入了,据我所知,你看不进去好书。
    盛栖压制脾气,微笑:闭嘴啊。
    很会气人的男人。
    三人坐下喝了会茶,又聊两句,余韬便急着回去。你嫂子催了,我得回去吃饭,你们一起过去。
    我们在家自己做,你回吧。
    盛栖不想再离开自己的小窝了,送走客人,洗了点水果,跟温潋换上睡衣坐上床,一起看了部治愈的电影。
    电影基调温馨,相对比较平,气氛安静,靠在盛栖肩上,看着看着睡着了。
    盛栖很快就发现了,于是关掉电影,帮她抽走靠着的枕头。温潋被弄醒,房间里一片暗,盛栖没跟她说话,默声帮她调整到舒服的状态。
    于是她闭眼又睡过去。
    再醒来还是在盛栖怀里,两人都喜欢侧睡,有时面对面,有时她背对盛栖。
    盛栖抱着她比她睡得还要香,被子里太热,以至于她将手伸出去寻找凉快。
    一看时间都晚上七点多了,她妈在一个小时前问她们去不去吃晚饭,但问完就没再催,现在估计都吃过了。
    她发消息过去解释。
    不想出门,也不想做饭,于是点了份外卖,等盛栖醒了就能吃。
    她没着急喊醒盛栖,关上手机,就静静地看着盛栖的睡颜。
    离过年只剩下二十天,腊月里,禹江被冷风和大雪侵袭,冰寒无处不在。
    但她们有自己的小家,房间不大,只放了张梳妆桌和小沙发,却有无限的暖意。足够她与盛栖容身,在冷天里依偎在一处。
    看电影,睡觉。
    不关心时间,不关心他人。
    就她们俩,肆无忌惮地过随心所欲的生活。
    她那晚问盛栖去年的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其实她是想问自己。
    上班,生活,机械式地点卯。天冷了只觉得冷,没有别的想法。她那时想都不敢想,盛栖会回来,会跟她重新开始。
    她怕这是一场梦,怕得厉害,于是她将盛栖唤醒。
    盛栖睡得迷糊,茫然无力,只睁开一只眼,看见她后乖乖地笑了一下,又闭上眼睛。
    嘴里嘟囔,你要上班了吗?我去做早饭。
    一声轻笑从温潋嘴里溢出,清冷的音色被烘得软软的,盛栖,还没到白天,现在是晚上七点半。
    盛栖听见这话,正准备起床的毅力轰然倒塌,难怪,没吃晚饭,我好饿。
    外卖一会就到了,你不用起床,我帮你架个小桌子,床上吃完再继续睡。
    盛栖埋头,用发顶蹭蹭她,可是你妈妈说不能在床上吃东西。
    你说可以,在我们家,当然先听你的。
    温潋的声音好像院子里松软的雪,只要轻轻触碰,随时塌下去。
    盛栖抱紧她,睡意还没散完,表白的话也就更真实:温柠柠,怎么办,我好爱你啊。
    不要想解决办法,一直爱我就好了。
    温潋亲吻她的额头。
    纵然爱睡觉,隔天一早,盛栖还是起床给要出门上班的人做了早饭。
    洋洋得意,我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是,非常合格。温潋不吝啬地夸奖。
    下次你去刻一个写着合格的印章,在我身上印满。
    盛栖实在很困,她现在不想吃饭,所以只看着温潋吃。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尬聊什么。
    温潋沉默后说:栖栖,睡觉去吧。
    已经意识不清了。
    钟表又在一圈圈地走动,盛栖开始在社交平台更新她画的新年倒计时。
    每天一副有趣的冬日小画,雪人,围巾,热咖啡,暖水袋
    温潋早知道她的艺名,找到了她的微博。看见她之前更的处女座日常,哭笑不得,更多的是浓稠的甜蜜。
    找个会画画的女朋友好浪漫,盛栖的画作情感更饱满,比情话里蕴藏的爱意还要多。
    而盛栖在忙碌之余,开始写纲要,跟父亲出柜总要有些准备,保证到时候能流畅地说清这件事。不留后患。
    具体坦诚的时间,她跟温潋定在年后,诸事忙完,趁着心情不错,好好地聊一聊。
    在那之前,先顺利地度过她们同居的第一个新年。
    但越是需要准时的事情,往往会在出乎预料的时间发生,叫人措手不及。
    Y省的电话抢先打过来。
    盛光明上来就问:你是不是又搬家了?
    心里颤了下,盛栖随即明白,嗯,刚搬不久,之前的房子小了。
    小?你是跟谁住了吗,嫌小。
    盛栖本可以撒谎,但她这会撒谎的意义并不大,有话直说吧。
    盛光明被老婆说了一通,让她别管孩子的事,婚姻要自己决定,否则是走弯路。
    他可以不掺和,但他不能看着盛栖胡来:你现在跟谁住在一起?
    你不认识,一个女的。盛栖用这话试探她爸。
    盛光明便忍不住,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高中同学,以前的邻居。
    答完这句盛栖笑了一下,你听了满意吗,还要继续往下问吧,这样沟通多么费事。你可以直接问,我是不是在跟她谈恋爱,我是不是同性恋。
    电话里沉默了,不知被她吓住了还是正愤怒得说不出话。
    盛栖还是笑盈盈的:是,我是。
    第90章
    过年你打算跟我大姨一家吃个年夜饭吗?
    温潋与盛栖各站一边,将食材缓缓倒进餐桌上的锅里,问盛栖的打算。
    之前妈妈跟她提过一次,但当时的气氛不好,不知道她有没有考虑。
    两个人正煮火锅,外面的雪停了又下。
    一连几天没出太阳,气温这周降到了零下。
    每天温潋出门上班,盛栖都以极度同情又惭愧的眼神看她。
    想到你要被冻,我好难受,恨不得替你上班。
    盛栖说得真心实意。
    温潋却平静地朝她一笑,提醒说:谢谢。但有一句话,过度的共情能力是高高在上的表现。
    啊?盛栖茫然。
    你肯定没有高高在上的意思,但我想起这句话。暑天和风雪天多的是要上班、上学的人,人不会因为天气停止生活。
    我本来没有太大感触,这是我该做的事。但你用同情的眼神看我,跟我说这些话,反而在强调上班族好倒霉,而你是自由职业,在家里特别舒服。你很骄傲。
    温潋跟她说道理时不吝啬话语,左右时间充裕,她站在门口耐心地说完这一通。
    她知道盛栖心地善良,不是对人对己近乎绑架式的病态善良,而是太易共情。
    走在路上,看见花白头发的老人,尤其是老奶奶翻捡垃圾桶,她就会为之忧伤,说这样很可怜。
    但做废品生意的人固然辛苦,却在用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得到的当是尊重而不是无用的怜悯。甚至那些老人多数比她们富裕,不过是兴趣所在。
    盛栖也不能看见人乞讨,高中时候就愿意给个五块十块,还因此被汪正银他们笑话是傻子。
    现在不用现金支付,她的包里仍会特意放些零钱。既为不时之需,也是方便给那些人。
    雨天或是雪天就尽量不点外卖,有时实在不好出门,点了还要给人家打赏
    诸如此类的事,渗透到盛栖生活的每个细节里。
    她不宣扬,但跟她住在一起,便能看出她的这些心思。
    温潋为有这样的女朋友而开心,也喜欢她的善良,不反对她的行为。但是,她不希望这些影响到盛栖本身。
    她每次都在真情实感为别人担心和难过。
    这实在没有必要。
    人皆有自己的活法,那是别人的生活和工作,可以谅解和帮衬,但以平常心对待才是对方所需要的。
    她早前就打好了腹稿,趁此跟盛栖说。
    盛栖若有所思,很快理解温潋的意思。
    就像额头上的疤,她不喜欢别人关心和同情,她希望所有人在看见时装作没看见。
    既然她是如此,很多人也是如此,犯不着她去替人家矫情。
    我明白了。
    温潋说完道理,轻下声音: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我不想每天出门,你都这么哭丧着脸。我们各有各的压力,我不能替你分担,你也不能替我分担,总不能一个人每日都愁两个人的事?
    这段对话,让盛栖咀嚼了多遍。
    学霸很会说话,她意识到温潋说得极对。
    她就是有优越感,总觉得不用出门的工作很完美,无意中变成了圣母。自以为怜悯众生,其实什么忙都没帮上。
    此刻她正被火锅底料的香气吸引,听见温潋问话,才回过神,可以啊,只要你们家人不介意,我就可以。
    家里都知道了,肯定不会介意。我是怕你有压力,因为我们今年的进度条有些快,如果你想自在些,那就我们俩单独过年。
    温潋给了她两个选择,哪种都可以,只要她们俩在一起。
    没压力,反正我已经认准了你,什么决心都下了,还怕见你家人吗?
    温潋这样社恐的一个人都能陪她去见一大家子人,她有什么不敢的。
    节奏慢虽然稳当,但她不想失去这个与温潋家人联系感情的好时机。
    盛栖喜欢吃虾滑和肥牛卷,温潋喜欢吃蛋饺和毛肚,两个人吃一会歇一会,也不赶时间。
    尽管盛栖句句有回应,但温潋敏锐捕捉到她努力压制的情绪,你有心事吗?
    被她看出来,盛栖就承认了,嗯,我们的事,我爸知道了。
    温潋放下筷子,端起白开水喝了一口,谁告诉他的?
    说的是我爸知道了而不是我告诉我爸了,可见是有多事之人帮她出柜。
    我问他,他没讲,但从话里就能知道,家里说的。可能是我二姑或二姑父。
    她觉得那两位还不至于欠到打电话去告状,她爸虽然不爱回禹江,但偶尔会给两个姐姐打打电话。
    估计是接电话时试探了一下,发现盛栖还没坦白,且今年又不回她爸那过年,一时脑热就说了。
    盛栖无语,但也不因此埋怨,埋怨无用,还让自己郁闷。
    这情况她其实不怕,如果她真想关紧柜门,家里绝不可能知道。她本来就不在意家人知不知道,没跟温潋在一起时她就不避讳承认自己喜欢女人,何况现在有了温潋。
    只是盛光明的反应是最坏的一种预想,他非常反对,甚至愤怒。
    除了对她不走正道的愤怒之外,还有隐隐的一层意思,就是盛栖把女朋友带回家给所有人看,就是没告诉他。
    他认为盛栖没把他放在眼里,没当他是亲爹,他养了二十多年的小孩是白眼狼,到头来还是跟禹江这边的最亲。
    他这想法很不理智,甚至弱智。正是因为他是她爸,分量跟这边的亲戚不一样,她才谨慎些,不想贸然通知。
    他让你跟我分手吗?温潋以为家长一开始的反应肯定都差不多。
    没有,只是发了脾气。
    盛栖这样说,看见温潋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心底却凄凉。
    温潋应该还没想明白,盛光明不逼她分手是因为逼了没用,天高皇帝远,他管不着这边的事情。
    他挂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是:生你那个贱女人走的时候我就想把你掐死,养大了给自己添堵,老子真后悔。
    杀人诛心,这句远比一句你跟她分手更可怕。
    但来自亲人的阴狠话,她不舍得让温潋知道。
    温潋会替她难过,而那种共情正是温潋所说的高高在上。韩箬华起码足够爱她,当初逼她分手,现在放手成全都是因为爱。
    但盛光明爱自己吗?
    在禹江长到十八岁,十八年里盛栖早就确认,她父母都不爱她。
    可惜人在绝境处,也不会放弃做梦。
    跟盛光明去y省,知道他为了自己跟许家吵架,每次从他手里拿到钱,被他送到车站,被安排相亲,甚至今天接到他的质问电话时,盛栖都在妄想,她爸爸是有一点爱她的。
    只不过他人一般,爱别人也爱不了多深,所以经常讨人厌。
    但是听到那句话,盛栖的妄想似乎被绊了一跤,跌在沟里,不在继续朝前走。
    事实恰恰相反。
    盛光明恨她,厌恶她,恨不得她不存在,但是他是个尚存良心的人,就算不爱也有责任,所以愿意给钱,愿意养大她。
    也愿意遵从他妈的遗嘱,将不想要的拖油瓶带在身边。
    是她自欺欺人,故意搞反了虽然与但是的关系,今天连自欺都做不到了。
    她并不难过,反而愈发坚定,她可以为了温潋,不,是为她自己的爱情,而抛弃其余的所有关系。
    盛光明越是讨厌,她越是容易抉择。
    若盛光明像韩箬华那样爱得掏心掏肺,以她为中心,那她反而为难。
    无论怎样,我们一起面对。你不要一个人承担好吗?
    温潋反省:高中的我是错误示范,很不成熟。我应该跟你说我妈不希望我跟女孩在一起,应该让你知情,应该相信你会理解,而不是以吵架的方式让你死心。
    是,她那时候做得不好,对盛栖而言太过残忍。
    于是盛栖答应她:那时候小,所以你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长大了,知道这是我们俩共同的事,我当然不会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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