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听着十分动人,也都恰恰击中了建安公主公主心目中最在意,最渴望的东西。
    母妃是父皇后宫三千中的一个,父皇在时,母妃虽也受宠,可建安公主能感受到,母妃对父皇是惧怕大过于爱慕的。
    或许连爱慕都是假装的,她也不知道,后宫中的女子,谁能不爱父皇呢?哪怕是装的。
    年幼时,母妃就跟她说过,她和她不一样,她是公主,会比母妃过得更好。
    日后定要找一个一心一意对她好的相公,不要纳妾。
    她当时小,却也疑惑过,真的可能吗?这种男子不都是存在于话本中。
    民间也有这样的男子,母妃不是说那些穷苦,没有条件纳妾的人。
    母妃爱怜的摸着她的头,满目柔情,她看着怀里的软乎乎的小姑娘,她在她身边留不了几年,这些事情到底还是要让她了解。
    梅妃心中叹息,女子本就艰难,哪怕她是公主,也到底不能像男子一般自在潇洒。
    也有男女因为出于真心爱慕,两人之间插不进第三人,男子愿意为了女子不纳妾。
    那我也可以吗母妃?我可是公主,日后有了驸马,我为君,他为臣,他都要听我的。
    她记得当时她还是有着公主的傲气,尽管在外面为人和善,脾气偏软,可心中有底气,做事说话自然大方,不会畏手畏脚。
    梅妃抚摸着她的头,从尊卑上讲,你确实可以命令驸马,让他只有你一人,你甚至可以利用身份地位做的更过分,但从世俗情理来看,世人可能会议论你指责你,你的驸马或许也会怨你憎你,从此夫妻二人离心。
    那母妃我该怎么做?建安公主眼眸闪现困惑。
    驸马是你的相公,日后你们是要相伴一生的人,你可以同他培养感情,让他心中有你,同时驸马名义上也是你的臣子,你可以利用身份表达自己的想法,这其中的度,需要你自己把握,不同的人是不同的。
    建安公主神情恍惚,这几年,她失势,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公主,或许在某些人眼中,她连公主都算不上。
    她的母妃被皇帝厌恶憎恨,她的哥哥远离京城,只侥幸留了一条命
    她这个幸存的公主又能谈什么尊贵,能活着留下一条命,或许已经是天子慈悲了。
    毕竟陛下登基时杀戮太多,残留下的手足不足五个,她的公主封号,未必没有掩耳盗铃,彰显陛下仁德的意味在。
    因而她一直都只是和驸马循序渐进的培养感情,从来不端公主的架子,也从来没有利用身份去给欺负她的人下马威。
    她没有这个底气,自然也忘记了当初母妃说的话。
    驸马。
    建安公主抬头看他的眼睛,驸马长相出众,比起京城中许许多多的纨绔子弟,也算是年少有为,且性情谦逊温和。
    她在宫中长大,很多事情都知道,也足够敏感。
    近些时日,和陛下只见了两次,但她依稀感受到陛下对她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厌恶,或许她能被陛下封为公主,并不是没有几分过往的情分在。
    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了。
    公主,你怎么看?
    我打算留下祈福,我现在不想回京。
    建安公主对上他的眼睛,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梅妃是江南女子,建安公主说话也带着些软糯。
    不过驸马若是想回,可以自己去和陛下说。
    他是谦谦君子,从表面上看,他的外貌足以迷糊很多人。
    可真正接触,他并不是一个风光霁月的人。
    人有私心,很能理解。
    可他的私心太重,若他真的如他口中一般爱她,敬她,此时也不会来逼迫她。
    他是知道自己对皇帝的惧怕恐惧,父皇在任时期,她那么多兄弟姐妹,如今就只剩下两个,她怎么能不怕呢?
    他没有半点顾忌她。
    和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并不容易,驸马没有想象中那么爱她,可目前他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
    甚至一直名声极好。
    外人都赞驸马,哪怕她无所出,也没有纳妾,很是深情。
    这样的情况下,她若是提出和离,外人议论的只有她,不好的名声也只能盖在她的头上。
    她做不到像以往那么肆意,也不能不在乎自己的风评。
    或许只能日后再观望。
    祈福的话,驸马和我是夫妻,本就一体,想来我一人足以,驸马可以不用留,陛下应该也不会介意驸马这么快就改变主意,驸马可以去试试。
    驸马沉默低头,最后还是同意,好。
    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两人相顾无言。
    驸马有心想说些什么,但建安公主脸色苍白,瞧着心情不算太好。
    桃桃这边到了大殿,她瞪大眼睛,圆溜溜的眼珠子,此刻闪现的全是惊叹。
    爹爹!小奶音有些兴奋。好大啊!
    这个是怎么做的啊,桃桃可以爬上去吗?好高啊。
    佛像很壮观,这里是京城最大的寺庙,达官贵人日常也会来祈福跪拜,寺庙不缺钱,佛像上尤其是,和桃桃之前见到的完全不同。
    不可以,掉下来爹爹接不住。
    桃桃噘嘴,爹爹好没用哦,舅舅一定可以,是不是舅舅?
    她滴溜溜的转着眼睛,看向阿陆,满眼期待。
    得到的是严肃的摇头虽然舅舅没有说话,可是桃桃
    看懂了眼神。
    她耷拉下头,软软窝在皇帝怀里,接着又再次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
    真的不可以吗舅舅?小团子不死心,再次询问,爹爹?
    后面的方丈简直要气背过去,眼前的小姑娘若不是公主和陛下,若是旁的别人,他一定要把他们赶出去。
    虽说童言无忌,小孩子不懂,可是大人怎么能不教孩子敬畏佛祖。
    但陛下这是第一次来,往日这位皇帝对这些向来看不上,杀戮很重。
    方丈可以想到,如今陛下来后,寺庙会是何等兴盛,只怕会比往日更盛许多倍。
    不可以,以后不能有这种想法。
    皇帝不会责怪桃桃,他刚找回她,此时此刻是他的宝贝,因此只能在上香为她祈福时,替她请求原谅。
    以往不信鬼神,为了唯一的女儿,他如今这些都信,日后也愿意仁慈,尽量少沾罪孽。
    皇帝又带着她在寺庙转,桃桃眼睛停不下来,嘴巴也一直张着,清澈透亮的眼眸全是惊叹。
    皇帝合上她的小嘴巴,刚才有个小姑娘不愿意过来,现在开心吗?
    小姑娘是桃桃吗?她疑惑,长睫毛的眼睛,软软的看着她,声音也是奶呼呼的。
    这里还有别的小姑娘吗?
    桃桃扭着头张望,傻乎乎的开口,没有哦,只有桃桃一个人。
    那桃桃开心的。她补上一句,又觉得不够,甜言蜜语一通的来。
    只要和爹爹在一起,桃桃在这里都开心喔,桃桃最喜欢爹爹了。
    皇帝叹气,他的心泡在蜜罐里,手抚摸着她的细发,小孩子头发软,他手劲很轻。
    他想这世间应当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儿了,这么可爱甜蜜,他怎么能不爱她。
    他想把所有好东西都只留给她。
    桃桃要是喜欢,今晚我们在这里留一晚上,明日再出发。
    听到这话,桃桃瞬间摇头,拨浪鼓晃荡,不行!
    只能留在这里一会哦,爹爹答应桃桃的,虽然这里很漂亮,但是比不上娘亲。
    桃桃还是最想早点见到娘亲。
    爹爹,我们现在可以走吗?桃桃想回家,想娘亲了。
    想到娘亲,桃桃觉得这里一点都不好看了!
    好。陛下愧疚,他的提议确实思虑不周。
    小孩子心思赤诚,桃桃路上偷偷抹眼泪的次数不少,大多数是夜里,不是喊陆凝就是喊他,喊陆凝的次数更多。
    他见到桃桃平安,心头大石落下,可忘了陆凝还在煎熬,桃桃是她生的,她对孩子的心不比他少。
    第46章
    爹爹,我们到了吗?桃桃迷迷糊糊睡醒。
    快了,桃桃接着睡,醒了就能到。
    其实皇帝这话已经哄过桃桃好几次了,但她依然相信。
    好,桃桃乖乖睡觉。
    她再次睡下,奶呼呼的窝在皇帝怀里。
    马车也越来越靠近皇宫。
    陆凝一早就在等着,坐立不安,尽管桃桃平安的消息传来,陛下也一直传信了几次,她知道是想让她放下心。
    可桃桃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没有真正见到怎么可能放下心。
    还有听说有大哥的消息。
    具体情况,陛下信中说的不多,陆凝只以为是大哥当年的事情。
    她来回踱步,心中紧张忐忑。
    还没有回来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陆凝失落,只能继续等。
    我去宫外等。陆凝说着就想出去。
    嬷嬷理解她的心情,自然没有再拦着,陛下他们也确实快到了。
    桃桃再次醒的时候,已经快到宫门口了。
    爹爹,娘亲呢?桃桃朝他伸手,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刚睡醒的懵懂。
    在前面,马上到。皇帝安抚。
    事实上确实是马上见到。
    陆凝在宫外等着,马车往前走一会儿刚好就碰到。
    桃桃!陆凝抱紧女儿,随后紧张打量,见她脸色依然红润,比起之前似乎还稍稍胖了一点。
    这才彻底相信陛下说的,桃桃如今平安无事。
    娘亲。桃桃窝在她怀里,也哽咽着,眼睛红通通的,好想娘亲。
    她满心是对陆凝的依恋,陆凝也是同样。
    这是除了上次桃桃不见后,她第一次和女儿分开这么长时间。
    见陆凝情绪激动,眼里都是桃桃,眼下也不好提她大哥的事情。
    如今都在京城,倒也不用着急。
    之后几天,桃桃似乎要长在陆凝身上,母女俩亲亲蜜蜜,谁也离不开谁。
    更令陆凝欣喜的是她大哥居然没死。
    陆凝感谢上苍,她第一次感受到老天对她是格外优待的。
    女儿无事,死去多年的大哥如今也活着回来。
    经历这些事情后,陆凝也不想其他旁的事情,她坚信不做恶事,不得恶果。
    什么继母妹妹,她都不想去管,报复她们的心思已经全淡了,只想给桃桃积福。
    她其实本来就是很良善的女子,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不肯打掉孩子。
    想起来,她那个妹妹说的确实没错,她确实只是运气好罢了。
    若当初怀的不是陛下的孩子,若她的孩子不是桃桃这般懂事乖巧。
    她的人生会糟糕透顶,继母和那个妹妹会一直过着人上人的日子。
    或许冥冥之中,善有善报。
    陆凝叹息,她看着桃桃,心中安宁,也不愿再去回忆这些。
    她想若是再来一次,她估计也会这般,生下桃桃。
    在继母父亲以及其他旁人眼中,她的做法很蠢。
    可是她不想违背本心。
    她当初想生下这个孩子,就这般做了,后面也几乎不后悔。
    如今看着桃桃平安,就更加没有任何的悔意,她只期盼女儿健康顺遂一生。
    陆凝对陆家人留情面,皇帝却不会手软。
    陆丞相如今还有用,他不会动。
    但是陆凝那个继母以及妹妹对桃桃有明显的恶意,哪怕她们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他也不想留隐患。
    宣陆相过来。
    陆丞相受宠若惊,皇帝一回京就宣他去。
    陛下。
    朕从前听闻陆相和妻子感情不合,不知此事当真。
    这话让陆丞相有些懵。
    不过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敢反驳。
    他能混到今天,当然也是只狐狸,很快就猜到了皇帝的用意。
    回陛下,确是如此,臣的妻子早前就不够贤良淑德,从前对臣第一任妻子留下的儿女苛刻,臣为了家庭和睦,儿女有人照料,一直没有发作,后来她越发嚣张跋扈,竟想尽办法把臣的女儿赶出家门。
    皇帝心中冷笑。
    这老狐狸脸皮比城墙还厚。
    既如此,爱卿不如休了她,听说她的那一双儿女也不是省油的灯,欺压百姓的恶事做了不少,就连带着一起赶出家门吧。
    陆相愣住,妻子可以休,女儿也可以不要,可是他如今只有这一个儿子,若是赶出去,他们陆家不是绝户了。
    臣妻子确实要休的,她一副歹毒心肠,留在身边是个祸患,女儿出嫁,早已是个外人,臣与她本就没甚干系,可老臣只有这一个儿子
    说着陆相装模作样抹泪,若是赶走,日后去了底下,恐无颜去见陆家列祖列宗。
    谁说陆相只有一个儿子,这次朕去岭南,不仅找回桃桃,朕唯一的子嗣,还替陆相也找回了唯一的儿子。
    他拍拍手,让人带着阿陆进来。
    陆相呆愣在原地,紧接着是真心的激动,老泪纵横。
    我的儿子!儿啊,你居然还活着!
    陆丞相老泪纵横。
    见到阿陆,之后所有的事情就顺理成章。
    阿陆本来就是陆丞相的第一个儿子,是他的长子,他极为看重,而且此子也是他的骄傲,胜京城其他子弟不知多少。
    当年他死了,他消沉痛苦了很长时间。
    如今得知他没死,陛下还要恢复他的将军称号,让他掌管禁卫军。
    陆相怎么能不激动。
    这般陆夫人生的一对儿女就用处不大了,最得他心意的儿子回来,还有其他人什么事呢。
    你暂时委屈一下。
    皇帝拍着阿陆的肩膀。
    路上他也了解到陆家对自己胞妹和桃桃的做法,心中不喜,他失忆这么多年,早就忘了当年的亲人,如今最喜欢的是桃桃,其次就是陆凝。
    他见她第一面,陆凝满脸是泪,他心中触动,对她也下意识有亲近感,想保护好她们母女。
    但是见到这个别人口中的父亲,没有任何感觉。
    或许路上他早就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如今我还需要借着陆相的手去铲除一些人,他毕竟是两朝老臣,还是有点用处。
    日后我也会留下他一条命,让他晚年不至于太凄凉,毕竟是你和陆凝的父亲。
    嗯。
    这段时间,你哪怕失忆,也要对他亲热一些。
    皇帝勾唇笑。
    解决了陆家这边,接着就是要解决自己的亲兄弟了。
    我把禁卫军交给你,这段时日你就尽量不要进宫了,失忆这些年,你的能力虽还在,可到底领兵这些生疏了,还是要早日熟悉起来,这样才能成为桃桃的后盾。
    朕也是这般,桃桃虽是朕唯一的子嗣,可本朝自建国开始,对女子就多有约束管教,女子地位并不高,哪怕公主也并不能活的多肆意,就更别提女子继位了。
    如今那些人只是怕朕,日后若是有机会,估计还是会反对,作妖,终究是祸患,这些人不除日后会是桃桃登基的阻力,只能徐徐图之一一除掉,朕打算进行改革,可我手中可用之人不多,你是桃桃最喜爱的舅舅,也和她有着血缘之情,朕自然会重用你,你也不要让朕和桃桃失望。
    其实皇帝手中忠臣是不少的,要不然他也坐不上这个位置,桃桃也成不了皇太女。
    只是比起这些人,皇帝更放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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