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关雎被拉扯的身体坠回床上,感觉脊背撞得一痛,脖子上被勒过的地方也是火辣辣的传来。
    要不是他现在修为不行,身体也不行,他真是想暴打沈宜完一顿,让他也感受下动不动就受虐的感觉!
    不过想归想,谢关雎当然知道保命要紧。
    他梗住脖子咳嗽半晌后,脸色苍白地将视线落到沈宜完还在滴水的衣服上,故意欲言又止。
    “又要说什么,说!”沈宜完拂袍坐在谢关雎身边,侧目盯他一眼,冷声道。
    “阿完……”
    听到这一声,沈宜完浑身僵硬了下。
    两人以前是如何相依为命,现在这段亲情却走到了末路。
    谢关雎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个,心中感伤,叹了口气,哑声道:“你先去换衣服吧,不要……不要生病了。”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
    “你以为你这么惺惺作态,我就会饶了你吗?”沈宜完脸上冷意森然,死死盯着谢关雎,像是想将谢关雎脸上盯出个洞来。
    谢关雎摇摇头,断断续续地道:“我既然答应你要让你报复,我这次就不会逃走,既然做哥哥的欠你的,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是你估计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内伤,否则就不会连续两天都待在后山寒潭休养,你得,得安心养伤才行……”
    顿了顿,谢关雎又喘着气说:“湿衣服还是赶紧换了吧,你这孩子,从小就容易发烧……”
    自从沈宜灯成年以后,就极少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对沈宜完讲话。现在谢关雎用一双包容多情的眸子看着沈宜完,说出来的话也情深意切,情意绵绵,简直令沈宜完心头一阵恍惚,以为回到了过去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
    但是他怎么会错认,现在的沈宜灯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哥哥了,当年这个人为了活命,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背信弃诺!现在说这样的好话,也不过是阴险狡诈,想软化自己,好求一条生路!
    “别说了。”沈宜完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受你的骗吗?可笑!”
    谢关雎两眼朝着头顶床幔看去,幽幽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我只是担心你身体,希望你换衣服。”
    “放心,好哥哥,我绝对比你活得久,你死了我都不会死。”沈宜完凉凉道。
    听了这话,谢关雎睫毛颤了颤,仿佛有些伤心难过,闭上了眼睛。
    见他不再看自己,沈宜完心里却又有股戾气上来了,他忍了忍,将这股戾气压了下去。
    ……
    谢关雎本来以为沈宜完来确认他还在之后,就会回到寒潭去继续疗伤,但没想到,沈宜完居然留了下来,带着一身森然的气场,静坐在一边,看起来像是在闭目养神。
    谢关雎也没有说话,打量着他。
    沈宜完比沈宜灯年轻上几岁,模样有几分相似,眉心红纹妖冶诡异,已经十分深了,不知道魔功修炼到了哪一步。既然和沈宜灯有几分相似,那么他的皮相自然也是绝顶,只不过戾气惊人,令人不敢太多注意他的容貌而已。
    这回他还是着了秦容的那身装扮,玄色衣袍逐渐被体内真气烘干,身后长发也逐渐散发雾气。不过,一样的装扮,却是截然不同的气场。
    说起来,谢关雎倒是有些奇怪,沈宜完和沈宜灯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这长相却有几分相似呢。
    难道是巧合吗?
    沈宜完盘膝坐在寒冰床上,先是平息了刚才听到锁链中禁术被撼动时愤怒至极而引起的真气澎湃,吐出一口浊气后,才睁开眼睛,将阴冷的视线落到谢关雎身上。刚才若是那个暗灵没能把禁术解开,那么沈宜灯也应该受到了一些反噬才对。
    要替他疗伤么?算了吧,反正早晚要拿他去喂狗的,还疗什么伤,只要能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着就行了。
    沈宜完不看这一眼还好,一看就一怔——谢关雎全身上下只有脖子和头能稍稍动弹,此时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看,那眼神中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或是背叛仇恨,而只是平静和温和。仿佛过去许多年里,哥哥摸着自己的头,对自己说修炼要更加努力才能逃出去。
    沈宜完冷冰冰地蹙起眉:“你在看什么?”
    谢关雎便收回了视线,说道:“几年不见,你长大了。”
    “说这些废话有意思吗?”沈宜完威胁道:“我现在之所以没有取你狗命,不过留着你折辱罢了,希望你对此一清二楚。”
    “我知道。”谢关雎看向窗户外多年没有修剪过粗野生长的枯树,眼睫抖了抖,似乎有一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不能说出口,半晌,还是决定不说出口,只平静地说:“我知道我剩下的日子所剩无几,所以想多看你几眼。”
    他脸上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静静流淌,令沈宜完分辨不清,他此时是在懊悔当年的背叛,还是有更深刻的感情在奔涌。
    沈宜完突然气急。现在想多看几眼,以前都干什么去了?!
    这个人总是这样,好像对自己感情很深似的,但实际上根本就是能够毫不留情地抛下自己的。最令他痛恨的不仅仅是沈宜灯那日的背叛,更是后来,明明知道他还留在这座山上等着,却一次也没有回来找过他。
    回来找他很难吗?难不成还要过五关斩六将上了刀山火海才能回来找他吗?都不需要——
    那几年他甚至都没有将这座山设过结界,只要沈宜灯回来,就能看到他还留在原地。
    但是沈宜灯没有回来过。
    “你再说一次这样虚情假意的话,我就割掉你的嘴。”沈宜完忍了又忍,才竭力让自己用没有任何异样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谢关雎收回了视线,低低地应了一句:“如果让你生气的话,以后不说就是了。”他抬眸看着沈宜完,眸色又是异样的温柔,能够包容一切的温柔,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些疼爱的神情。
    沈宜完:“……”
    502:【现在怎么办,他都不让你说骚话了,而且好感度没有上升,黑化值也没有下降。】
    谢关雎幽幽地说:【阿完真的很严格,内心都已经波澜起伏了,好感度还强忍着不给升,只能继续刺激了。】
    502:【……】
    见沈宜完不说话,谢关雎又低声说:“你之后就留在我身边修炼,不要回后山的寒潭中去了好不好?”
    “你想干什么?”沈宜完脸色冰冷,神情却异样复杂。
    他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了,自己将他囚禁在这里,时刻想着杀了他,与他是敌对的立场,他怎么还对自己这么温柔?如果说是软化自己,可未免做得太过,太不要脸。以前记忆中的沈宜灯虽然待自己温柔细致,但骄傲狂慢得很,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一别数年,当年他就不曾看透过沈宜灯,现在又怎么可能看得透呢?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觉得所剩的日子无几,心中对自己这个弟弟残存愧疚之心,所以想在剩下的日子补偿自己?
    “我没有想干什么,只是这阔别的几年,我学会了做几道菜,趁着还没死,哥哥做给你尝尝。”谢关雎淡淡道,神情平缓而安静,看起来一点想要逃离的旁骛都没有,提起“死”这个字眼的时候也十分从容。
    沈宜完说:“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吃。”
    “那真是可惜了……”谢关雎内伤如蚂蚁啃食,轻轻嘶了口气,像是在极力忍着疼,说道:“我当时觉得味道不错,就学来了,心里还想着要是能够回到山上,找到弟弟……”
    话没有说完,他轻轻叹了口气,叹气中不知道有几分委婉的晦暗情绪。
    沈宜完放在膝盖上的修长手指慢慢捏起来,青筋隐隐泛起来。他分辨不清哥哥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做饭给自己吃,这种事情……
    “起来,现在就做!但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趁机逃走。”他冷冰冰地说,伸手去将谢关雎身上的锁链打开,脸上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神色。
    谢关雎眼里有笑意一闪而逝,两只手自由之后,就对沈宜完张开手臂,哑声道:“但我受了重伤,双脚好像没办法动弹了。”
    沈宜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喉咙却控制不住地上下动了一番。然后俯下身去,一只手拦住他的腰,一只手从他的颈窝处穿过去,将他抱起来,带到了厨房去。
    随着他这番动作,谢关雎上半身的衣袍彻底坠落腰间,光滑白皙的肩头缩在沈宜完怀里,那细腻而干燥的皮肤触感也从沈宜完指尖传来,令沈宜完蹙眉的同时,头皮一阵阵发麻。
    第60章 万人迷
    谢关雎仿佛没察觉到沈宜完体内的暴动, 他指了指角落的轮椅, 示意沈宜完给自己拿过来。
    沈宜完单手拂袖,澎湃真气扫过,积尘许久的灶台登时变得干净。
    见此,谢关雎特意说了声谢谢。
    他看向沈宜完的眼神中还带有某种满足感, 就像是在说——真好,原来弟弟还记得我不喜沉污。
    沈宜完眉头跳起来,觉得心头暴戾之气又快要被这个人给激出来了。他这么温和放松地对待自己,就像是根本不把两个人的仇怨当一回事,以为两个人还能够回到从前一样。更可怕的是,这种被他营造出来的假象,居然也总是令沈宜完晃神。
    这令沈宜完感到厌恶。
    他面无表情地将谢关雎放在灶台上, 然后在旁边站定, 抱起手臂:“哥哥,你就这么做吧,做得不好吃我会杀了你。”
    谢关雎想要轮椅, 他就偏不给,非要看着哥哥坐在灶台上,两只腿垂下来, 用这样怪异的姿势烧火。
    这种近乎孩子气的报复行为令谢关雎心底啼笑皆非。
    他沉默地看了沈宜完一眼, 没说什么, 用两只手撑在灶台上,费力地靠近那口大铁锅。灶台上到底还有些灰尘落下,这样一来, 尽数沾上他的衣服下摆,令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
    堂堂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修,辉煌时期手下教众不下千人,何时这么惨过。
    居然现在被自己折腾得这么惨。
    沈宜完看着看着,应该很爽的,但偏偏觉得不爽,还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乱。
    尽管现在这个人这么惨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三个月前通过暗灵将他的行踪故意透露给正派人士,等正派人士前去围攻,两败俱伤之后,他又坐收渔翁之力,将这个人掳回来——
    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没有出现分毫差错。
    可到底为什么?他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开心和得意。
    不,还是有些东西在他预计之外的,比如说,他以为哥哥对自己除了憎恨和讨厌,顶多就只会有恐惧。可是却没想到,这个人不怕自己,也不恨自己,反而还……总用那该死的包容的温柔目光看着自己。
    谢关雎其实能走,两条腿虽然在寒冰床上被冻了两天,的确是有些血液不通,但是走路站稳还是没有问题的。但他这叫做苦肉计,装作体内伤重到没办法行走。
    他在沈宜完眼皮底下,艰难地爬到了灶台旁边,然后捡起旁边的柴火,朝着灶台下面送过去。
    本来身上的衣服就被沈宜完给弄得松松垮垮,这样一折腾,更是春光全都乍泄了出来,半边肩膀都露在外面,露出光滑的脊背和肩头。
    似乎是察觉到沈宜完的视线,他面上一燥,不着痕迹地将衣服拉了回去,将腰带严实扎好。
    “谁想看你了?”沈宜完冷笑一声。
    谢关雎倒是不以为意,说道:“为兄为长,在你面前至少要品行端良一点。”
    “在我面前端良,那你在谁的面前不端良?”沈宜完阴测测地说:“那天那个臭小子?”
    谢关雎费力地点着了火,呛了下,说:“我说过,他不过是个从村子里捡回来的随身侍从,你又何必这么介怀?”
    “他那卑贱的身份还不至于让我对他介怀。”沈宜完嘲讽道:“我只不过想起当天,哥哥你说他和我当年有几分相似,你知道吗?”
    沈宜完忽然凑近谢关雎的耳朵边上,伸出手来贴在谢关雎另一侧的脸颊上,手指冰凉,从谢关雎右侧脸颊上蔓延。他吐气,阴沉沉地说:“仅仅凭你这句话,我就非杀了他不可,当日没杀,不过给多年未见的哥哥你一个面子,日后,见他一次杀他一次,见他坟墓踏平一次。”
    他的气息落在谢关雎左侧的耳垂上,令谢关雎那里立刻竖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一直蔓延到脊背上去。
    “看以后谁还敢像我!”沈宜完放开谢关雎。
    谢关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应答:“……”现在是你在穿着和别人相似的衣服啊,还有脸说不让别人像你,这不是杀了别人拿着别人的东西去申请专利吗?
    他将全部柴火都放进去,然后把不知道沈宜完从哪里找出来的面疙瘩扔进去,动用指尖真气,令水很快地开始沸腾起来,面疙瘩也慢慢地浮了上来。
    “怎么不说话?”沈宜完盯着他问道。
    谢关雎抬眸看他,似是想笑,轻扯了下嘴角,说:“你可是我沈宜灯独一无二的弟弟,天底下自然没人像你。”
    沈宜完本以为他要为那个臭小子说什么好话,甚至都做好了暴怒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么句话来。
    这句话不轻不重,旋进耳朵里,令他顿时怔忡。盯着谢关雎的眼睛,仔细去看是否有欺骗的痕迹,但是什么也没瞧出来,哥哥仍然和以前一样,坦荡荡地面对自己。
    “虚情假意!”沈宜完再次道,可是心头却仍然禁不住地颤了颤。
    虚情假意,全都是虚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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