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啥秘密的,写的好就要拿出来给大家看嘛。”
    杨鑫伸手想要回作文本,班主任一手按住了:“别,别急,先留着,我还要给其他老师传阅呢。对面刘老师还有隔壁王老师,也爱看你写的作文,我还要传给他们看呢。你放着,等我们传完了再还给你。”
    杨鑫只好回教室去。
    作文本到了班主任手上,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办公室传了,又会被别的老师拿去各自班上传。传来传去,学生一人翻一遍,过几天就被撕的四分五裂。她又得花钱买新本子。
    她趴在课桌上,歪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高大的雪松,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的。她有点看厌了,想上初中。
    时间总是这么慢。
    杨鑫把她的座位,从教室第一排搬到了最后一排靠后门的位置。后门随时开着,这样她上课迟到,就不用在门口打报告,被全班盯着看了,只需要从后门进去坐下,安安静静听课,不打扰任何人。
    班主任知道她自制力强,也就随她去了,不管她。
    全班同学都发现了一件怪事。
    原来,杨鑫坐第一排时,班主任便总是坐在讲台讲课,不太管坐后排的同学。自从杨鑫坐到最后一排,班主任上课便喜欢满教室走动了。走着走着,她就走到最后一排,甚至有时候兴起,拿起粉笔在教室后的黑板写起了板书。每当她往后排去,全班同学的脖子也都忍不住跟着她向后转,只见她持课本讲着讲着,便在杨鑫旁边的空位子上坐下了。
    杨鑫坐在哪里,老师们就喜欢在哪里讲课,哪里就是教室的中心。
    爷爷生病了。
    杨鑫心想:她要坚强。
    坚强、自立,不能事事都依赖爷爷了。
    周六天一亮,她就早早起床,穿好了衣服,叠好被,去爷爷屋里,说:“爷爷,你多睡一会,我来煮早饭。”
    腊月里滴水成冰,这个季节,没人愿意早起。她冻得双手直哆嗦,一边呵气,一边打开厨房门锁,然后开始哆哆嗦嗦地生火、烧水,煮早饭。锅碗瓢盆冰凉,一摸,人骨头都要结冰了,划火柴的手指都冻的伸不直。坚持一下也就忍过来了。
    她要煮豆浆饭。
    爷爷爱吃。
    豆子是昨晚上泡上的,泡了一夜已经发胀了,倒进打浆机里磨成豆浆,纱布过滤一下,倒进大锅里,加水,煮沸后加米。其间一直留意着搅动,免得豆浆沸腾后溢出锅。
    饭煮的差不多了,她端来火盆,将灶眼里的明火夹到火盆里,再添一两块木炭,把火生旺,然后洗脸水倒好,才到卧房喊杨文修:“爷爷,火生好了,饭煮好了。”
    她到卧房里,帮爷爷拿衣服,伺候他下床。
    杨鑫把火端到卧室。
    祖孙俩热乎乎地烤着火吃饭。杨文修给她拿了二十块钱,让她一会去镇上买点菜。
    “买斤肉,买点莴笋,西红柿。咱们中午蒸米饭。”
    杨鑫说:“好。”
    杨文修身体好了,爱去茶馆里打个牌消闲。他出了门,杨鑫在家里洗了碗筷,桌子擦擦,被子叠叠,地上打扫打扫。
    这些家务活,她能干就干,尽量不让杨文修劳累。心脏病人没法操劳,她宁愿自己多干点活,不想爷爷经常犯病。
    太阳出来了,她又把家里的脏衣服找出来洗。
    冬天水非常冷,都结冰了,洗了一会儿,手就冻的麻木了,连骨带肉一起疼。她洗一会,将手放到热水里浸泡一下。冰冻过的手沾了热水,又会钻心地痒。
    洗了整整一上午,总算把衣服都洗干净,又晾起来,又要煮午饭了。她拿着钱去镇上,按爷爷说的买菜,把中午饭煮好,去叫杨文修回家吃饭。
    下午的时间,是她自己的。
    邮局旁边,新开了个旧书铺,出租出售各种旧书。小学旁边也开了个小书店。她偶尔经过,进去看了看,书挺多的。
    她拿上买菜剩的两块钱,悄悄跑去旧书店。
    书是五花八门的,各种流行的杂志、小说。什么《知音》、《故事会》、《今古奇谈》、《小说月报》,还有什么《笑话大王》、《民间传奇》。其中一摞五花八门的色情杂志,摆的十分显眼,封面上就画着女人的裸.体。杨鑫还是个小学生,不敢看那种东西,只找好看的小说。
    武侠小说是最流行的。除了大名鼎鼎的金庸古龙,还有一大堆没听过名字的作者。言情小说也是大流行,随便翻开一本,都是男女在谈恋爱,翻一翻就看到亲嘴,让人脸红心跳。杨鑫看书不挑,只要有字的东西她都爱看。一口气挑了五本,给了两块钱,抱回家趴到床上看。
    没过一个月,她就把两个小书铺都翻遍了。
    小镇子,书铺的书本就少,质量也不高。她看了没多久就腻味了,感觉这些书都写的不好看。武侠小说都是一个套路,全都跟一个人写出来的似的。言情小说腻腻歪歪,也都很无聊。要是有亲亲热热的“那种情节”,她也能脸红心跳一下。偏偏全是噱头,一到让人发羞的关键情节,作者就故意省略,恋爱的情节又都大同小异。看了两天,如食鸡肋。
    真无聊。
    也不晓得这种破书,怎么做出来卖钱的。
    她无聊的慌,小说上瘾,书店里的书都看遍了,便偷偷弄来一个旧的作业本,藏在被窝里,构思写小说。
    第61章 小作家
    五月的一天,杨鑫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你的那篇作文, 被儿童文学选登了。”
    班主任惊喜地告诉她:“你是小作家了!”
    杨鑫懵懵的听不懂:“啥呀?”
    班主任兴高采烈说:“就是你上次写的你家猫的那篇, 忘了吧?我可没忘。我和学校几个老师, 都觉得你这篇写的特别好, 所以就给你投了稿。我亲自给你誊写的,改了个文名, 署你的名字, 给寄过去了。上周收到回复, 已经过稿了,下一期就要刊登出来。到时候会给你寄样书,还有两百块稿费。”
    杨鑫几乎不敢相信。
    她感觉像在做梦似的, 然而班主任语气特别真,又给她看了儿童文学杂志社的回信,的确是真的!她的散文被杂志选中了!
    她心里好像烟花炸开似的, 两个眼睛乐的眯起来, 又恢复到小孩子模样了:“还有稿费呀?那我啥时候能看到杂志啊?”
    班主任老师比她还高兴:“当然有稿费了!总不能白登!估计再两个月就能收到书,你安心等着吧。”
    杨鑫天天盼, 夜夜盼, 那书迟迟不来。
    毕业考试却来了。
    六年级的最后一次考试, 九月份她就要升初中了。
    考试这天, 她早早起床, 换上干净的白t恤,牛仔裤,白色运动鞋, 长头发梳成干净利落的马尾。杨文修煮的早饭,特意给她煮了一个鸡蛋,高兴地叮嘱她:“吃个鸡蛋,好好考试,争取考第一名。”
    杨鑫把鸡蛋在桌上磕破,满不在乎地说:“我一直都是第一名呀?”
    杨文修笑着说:“虚心一点,不许骄傲。”
    “放心吧。”
    杨鑫自信地说:“没有人能超过我。”
    吃了饭,她抢着帮杨文修洗碗。杨文修连忙赶她,说:“你还是快早点去学校吧,马上要考试了,洗什么碗。”
    杨鑫说:“不就是考试嘛,九点半才开始考呢!现在才七点半呢,爷爷,时候还早呢!我一会还要看会电视。”
    “早点到学校去嘛。”
    “没事,去了考场也没人呀。”
    她帮杨文修洗了碗,地扫好,才八点钟。她不想太早去干等,便回到屋子里,打开电视机看电视。最近在播金庸的《笑傲江湖》,正演令狐冲和任盈盈初见绿竹巷,杨鑫高兴不已,立马抱着遥控器坐下,大喊:“爷爷我看会电视再去。”
    杨文修催她:“别看电视了,赶紧去学校,一会要考试了!”
    杨鑫看了看手表:“还早呢,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赶紧去!”
    杨文修训斥她:“都考试了,还看什么电视!快去,等考完了在看!”
    “不是!”
    杨鑫指着电视机:“我就想看这一段,任盈盈怎么暴露圣姑身份的,上次播就错过了。马上就演到那了。”
    杨文修说:“不急这一会,赶紧,有空了再看。”
    驱赶她出门,把电视机关上:“赶紧去吧。”
    杨鑫无奈,只得拿上文具,到学校去。
    爷爷真是小题大做,不就是个小升初的考试么。她都考了多少试了,哪有这么严肃。
    时间还早。
    盛夏天气炎热,早上八点多,太阳已经出来了,她没走正门,而是从侧校门的樟树园走,借林子避荫。
    穿过樟树园,顺着那长长的石阶往上走,她突然发现前方有个人。
    一个皮肤白皙,身材瘦而高的青年,穿着雪白的休闲衬衫,黑裤子,帆布鞋。他很漂亮,白皙的脖子,露在外面的小臂修长洁净,头发乌黑,太阳底下软软柔柔的好像会发光。一截挺拔的细腰,两条腿长长的。就是那种只看背影和走路姿势都能迷死人的那种人。旁边一位女士,穿着高跟鞋,连衣裙,挎着浅色的挎包,两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
    杨鑫越看他背影越眼熟。只是看不到正脸。然而男女交谈的声音时不时传入耳中,熟悉地像一根针,不断刺激着她的耳膜。
    杨鑫实在忍不住,试探着在背后叫了一声:“唐老师!”
    男青年和他旁边的女士同时转回头。
    杨鑫惊喜望着他。
    真的是唐老师!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他一点都没有变,模样还是那样年轻漂亮,穿着打扮也仍然是干净的一尘不染。
    他表情有些讶异:“你叫我吗?”
    “唐老师!”
    唐颂看着台阶下的女生,确实没认出来。
    小孩子长得太快了。
    杨鑫离开村小的时候,还是个黄毛小丫头,才到他胸前。这会儿叫他的却是个大姑娘,细胳膊长腿,像个雪白的纸片儿人儿似的,t恤下隐隐可见微微起伏的胸脯。只有那张残留着婴儿肥的小鹅蛋脸和大眼睛,孩子气十足,看着好熟。
    那充满热切和爱慕的眼神。
    他脑子里记忆一闪,顿时回想起来了。
    “杨鑫?”
    杨鑫欢快叫道:“唐老师!”
    她那眼神像条见了主人的小狗似的,随时要狂甩尾巴,伸出舌头将对方哗哗舔一通。旁边的女士好奇笑问:“你学生啊?”
    唐颂笑说:“以前的学生。”
    女士说:“你们要说话就说吧,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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