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回来了,据说拦路的匪寨被连根拔起,烧成了灰,而寨子里的人都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活下来的。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跟莫愁套近乎。
    莫愁是一路护送着端王前往安定郡的,路上发生的事情也只有她最清楚了。
    谢风华打定了主意,便特意派人去寻莫愁。
    莫愁回京之后将封衡泊押送到了大理寺,用两辆马车秘密将截杀端王的匪徒送到了凤帝手上,对外却说是端王孝敬凤帝的土特产。
    端王常喜欢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送礼,还有人看到有宫人从那两辆马车上搬出来很多盒子,便也没人往别处去想。
    莫愁听说太女召见,很快便去了东宫。
    太女请她坐下:“此次陪着皇妹去了一趟安定郡,莫统领辛苦了!”
    “殿下言重了。”
    莫愁是凤帝的心腹,皇女们之间的争斗她向来不掺和,回来却第一时间向凤帝禀报了路上的事情,庆幸亏得端王身手了得,不然此次她都不敢保证能护端王周全。
    凤帝初次听说谢逸华身手了得,还当莫愁在恭维谢逸华,等到听说她持剑一路追着匪徒满山跑,杀人跟切瓜剖菜一般,才道:“莫卿说的……当真?”
    莫愁向她叩头:“陛下,微臣几时说过妄语?”
    莫愁是一等一的忠心,不然也不会在她身边这么多年。
    凤帝奇道:“没听说岑先生功夫高强啊,难道她的书院里还聘请了功夫出众的武先生啊。且等阿言进宫朕再问问,这丫头在外面这些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啊。”
    不过女儿成材,且有自保的能力,对于凤帝来说也算是喜事一桩。
    莫愁进东宫去见太女的时候,谢逸华带着燕云度入宫向凤帝请安。
    凤帝等两人行完礼之后,才漫不经心问道:“听莫愁说,阿言功夫了得?岑先生的书院里还教习功夫?”
    谢逸华笑嘻嘻道:“有件事情儿臣瞒了母皇许久,今儿还是想回禀一声。”遂把自己冒名顶替谢君平上沧浪崖学艺之事讲了,又讲到韩青扬入京,身份暴露,闹的谢侯府上鸡飞狗跳,她这才将韩真人连同师姐妹们全都接到了府里。
    凤帝指着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你这些年还干了什么事儿,今儿就一并招了吧!不然再让朕翻出来,小心打断你的腿!”
    谢逸华愁眉苦脸问道:“母皇当真要我招出来?”
    “还啰嗦?”
    谢逸华只好老老实实跪在那儿交待:“……就是那个朱记背后的老板也不是君平,而是儿臣。”
    “你说什么?”
    “母皇别生气啊,大不了……大不了盈利分你三分之一啊!”
    凤帝都被她这副小气的样子给气乐了:“你觉得朕是瞧上了朱记的盈利?”指着谢逸华数落:“你说你好好一个皇女不做,跑去经什么商啊?谢君平那是容貌被毁不得已,你难道也缺银子花?朕几时克扣过你的月银了?赏赐不是成山成海的往你府里送?”
    谢逸华正色道:“母皇固然疼儿臣,可儿臣也不认为行商就是低贱的职业了。程陶一案难道不是得益于朱记这两年的帐目比对出来的?要说天下有什么事情是容易被人察知的,也只能说是商人了。她们对物价极为敏感,同时物价就反映着一个地方的安宁或者富庶,再或者苛捐杂税过多,总归经济繁荣的地方就说明当官的治理有方,若是没逢灾年却经济凋蔽,那就说明地方官员有问题,需要问责。儿臣这也是虽不在朝中为母皇分忧,也很想在外面做母皇的耳目,让母皇多知道一点地方上的事情。”
    凤帝气的恨不得揍她:“就你歪理多!”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太女留在她身边从小悉心教导,都是按着继承人的方法培养的,可是却培养出了只会玩弄政治权术人心的继承人,而端王执意要去外面读书游学,几乎等于野生野长,对天下民生的看法却自成一体,若论忧国忧民,还是要属端王心系黎民百姓了。
    凤帝心里很是欣赏她,面上却要拿出一副发狠的模样来指着她骂:“你也太无法无天了!打小就主意正,小小年纪开府,又跑到外面去读书,朕只当你跟着岑夫子好生读书的,谁知道你却跑到沧浪崖去习武,还四处乱跑经商,你眼里可还有母皇与你父君?”
    怪道她时常写回来的家书都是各处送过来的,对各地的风土人情了解颇深,原来已经跑过这么多地方了。
    程陶案后,凤帝对朱记也做了一番了解,一面感叹谢君平有经商天赋,一面又可惜她容貌被毁,又庆幸让她入了户部,没想到朱记背后真正的大老板居然是自家闺女,实是大出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收工,大家晚安!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燕云度冷眼旁观, 心里不得不感叹, 外界传闻端王深得圣宠, 果然传言不假,这母女俩人分明是亲缘在前, 君臣之仪在后, 凤帝的责备里隐含着为母的骄傲。
    母子二人正叙别情, 门外有御林军统领王嵩求见,说押进宫里的犯人审讯有了进展, 前来禀报。
    谢逸华起身要避开:“既然母皇有政事在身, 不如儿臣先去父君宫里请安!”
    凤帝抬手阻止她:“此事与你有关, 你跟安定郡公都留下来听一听结果也好。”
    王嵩与莫愁乃是凤帝多年心腹, 宫城防卫多倚重此二人。她进来之时,见到端王妇夫一怔, 随即神色正常上前见礼。
    凤帝道:“既然是禀报押进宫里的犯人审讯结果, 端王正好也听一听。”
    王嵩道:“启禀陛下,微臣审讯了莫统领带回来的犯人, 发现……发现那带头的匪首却是失踪多时的仇英骐。
    “仇英骐?”谢逸华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都紧绷成了一根弦。
    凤帝道:“阿言听说过仇英骐?”
    谢逸华也不想瞒她,道:“母皇总觉得儿臣年纪小,但儿臣却恰巧知道当年蓝萱在北疆被弹劾贪污克扣军饷, 据说是畏罪自杀, 正是心腹仇英骐指正,此后她就不知所踪,我虽不知道她生成什么模样, 但这些年来也是到处在寻她,真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凤帝没想到谢逸华居然也知道此事:“蓝家之事你知道多少?”
    母女俩目光直视,大殿里安静极了,王嵩只觉得后背冷汗都要下来了,就连久在沙场的燕云度也生怕帝王之怒,对端王起了猜忌之心,岂知端王目光磊落,根本不必闪避:“蓝家长女蓝萱当年被心腹指证之后据说畏罪自杀,次女蓝芷在中州视察灾情,被泥石泥所埋,短短一女蓝家连折两女,太傅急痛攻心之下也去了。只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这些年儿臣闲来无事倒也查了查,发现个中曲折实不足为外人道也,证人也收集了十来个,还真就只差这位……仇英骐。”
    凤帝早知次女聪慧,万没想到她的聪慧远超太女许多,无论是这些年在外的默默所为,还是见识格局,心系黎民,皆有慈悲仁爱之心,却也能藏得住事儿。
    “既然你手里还有十来个证人,不如……交给母皇可好?”
    母女两的视线再次在空中交汇,这么多年谢逸华在凤帝面前一直扮演着一个贴心仁义的孩子,与政治一窍不通,可是今天她将自己在外所为全部坦白,凤帝已经知道她并非心无防备的孩子。
    ——也许蓝家的事情在她心里对做皇帝的母亲也未尝没有戒备之心。
    但是谢逸华只是一笑,随即道:“既然如此,我今日出宫就传信让他们把人押送进京,交由王大统领去审讯,我这里还有供词,就一并移交了,蓝家之事总要也有个了局。”
    凤帝点头:“言之有理。”母女俩相视一笑,已有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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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里,太女追问莫愁一路之上的见闻,莫愁也只讲些安定郡的风土人情,余者不肯多说一句。
    太女便追问道:“听说皇妹一路之上不太平安,可有此事?”
    莫愁讶异道:“太女殿下是从哪里听说的小人之言?端王殿下福泽深厚,微臣一路之上尽心竭力护送,未尝有祸,若果真有此事,传扬到陛下耳中,到时候治微臣一个护卫不力之罪,微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她一副怕事的模样,似乎生怕途中发生的劫杀事件被太女知道,她捂的越严,太女就越想要寻根究底,两人在太女的书房里打起了太极。
    与此同时,谢安华数日不曾入东宫,今儿偏偏入东宫求见太女,结果书房门口的护卫拦着不让她进,只道太女与人在书房议事,让她改日再来。
    谢安华也志不在太女,只不过是在府里一些日子,忽然听闻卫少真怀孕,心中一动,思虑再三,拖了些日子不见东宫有别的事情传出,始觉自己是安全的,这才前来东宫一探消息。
    她才在东宫出现,便有人悄悄儿往卫少真处报讯,等她出来之时,卫少真却从小径处路过,作出个两人偶然相遇的情形,与她礼见:“齐王殿下!”
    谢安华也要做个客气疏离的模样:“卫正君这是要去哪里?听说卫真君有孕,做妹妹的还没恭喜正君呢。”
    卫少真掩唇一笑:“齐王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嗔她一眼:“这都多少日子了,才知道巴巴的来恭喜我。”
    齐王忙道:“我在齐王府就跟个聋子似的,看不到听不到,才知道的时候总想着要为正君腹中的孩儿寻一样礼物作贺,奈何寻了这些日子还没寻到合意的,这才耽搁了。”
    她进得东宫,身边的人都留在外面了,而卫少真只带了贴身小侍一人,找了个机会将他支到一边去,两人不约而同向着僻静处,忽忽而搂作一团,互诉衷肠,心肝、肉啊叫个不停。
    谢安华听闻太女竟然吃了这个哑巴亏,认下了这个孩儿,便觉得惊奇:“皇姐……她居然肯认了这孩儿?”
    卫少真心里憋屈了多少年,有她这句话做引子,瞬间就暴发了,冷笑数声:“她不认又能如何?连她自己也要雌伏在别人身下,不认也没本事让别的郎君生个孩儿出来!”
    这话就有些奇怪了。
    谢安华呆呆问:“此话何解?”心头清明又糊涂,太女不应该是男儿身啊,但雌伏一词又做何解?
    卫少真憋了这么久,实实没地儿去诉说,面对他腹中骨肉的母亲,总算是吐露了一句真话:“太女……他是个郎君,是男的!”
    谢安华全身剧震,差点失声喊出来——“男的?”
    卫少真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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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之后,御林军忽然围禁东宫,太女实则为男儿身之事泄露,朝中哗然,后宫卫皇夫畏罪自尽,尚未离京的卫玉荣被打入大牢,卫氏一系树倒猢狲散。
    朝廷反覆不过眨眼之间,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也不过短短数十年间事。
    值此多事之秋,齐王谢安华忽上书凤帝,请求迎娶卫少真,并提起卫少真腹中乃是她的亲生骨肉。
    谢风华既为男儿身,那卫少真腹中的皇女孙自然不是谢家骨肉,凤帝正在考虑如何处置,没想到谢安华却冒了出来。
    凤帝对这个女儿的感情比较复杂,既不曾像谢风华那般倾尽全力培养,亦不曾像对谢逸华那般亲近,更不曾似宠谢佳华一般的宠着她。
    她准了谢安华所求,却令她带着卫少真即刻离京就藩,至于日后兴衰起落,全凭个人缘法。
    京中四名皇女,眨眼之间能够继承大统的只剩了蓝贵君生的两名皇女。太女摇身一变成为了罪人,被圈禁了起来,周钰数次求见皆被驳回,反复上疏,凤帝一怒之下将之贬谪千里烟瘴之地。
    周钰走的那日向押送官差求情,犹不死心,还想再见谢风华一面,被强力拒绝,向着皇城的方向磕了几个头,曾经素手搅揽朝堂风云的年青俊杰终究走向了她落魄的结局。
    又是一年春来到,蓝家冤案得翻,当年卫家勾结蓝萱下属,构陷栽赃,并且先后害了蓝家长女次女性命之事在朝中曝光,主犯从犯无一幸免,除了早就跟随齐王就藩的卫少真,卫家一门尽数被斩。
    蓝贵君却开始笃信因果,在宫中建起了佛堂,穿素服抄佛经,当真清心寡欲到了极致,竟是连凤帝三五个月也求不到他一面,就连他最宠爱的四皇女的教养问题竟然也不再管,全数推给了端王谢逸华。
    外界的风云对于身在端王府的谢佳华来说全无影响,她依旧做她的小伙计,并且致力于要当上朱记最大的掌柜而不懈努力。
    新一年的科考开始了,今年凤帝身体抱恙,由端王主持科考,朝中人事动荡,宦海沉浮也做寻常,无数人蜂拥而至,想要与端王搭上关系,奈何端王此人不似谢风华一般只顾朝堂政治搏奕,凡是经过她手中的人才必有所长,否则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崔春羽在端王府坐了多少年的冷板凳,没想到有一天也能尝到暴红的滋味,她对着送上门来成山成海的奇珍异宝却束手束脚,居然摆出了公正廉明的面孔。
    新上任的吏部尚书谢君平往端王府上来蹭饭,醉翁之意不在酒,被朱四丫几乎要骂出去,奈何其人被顺义侯锻炼出来的厚脸皮在朱四丫面前根本不当一回事,逮着机会就拐了银腰去说话。
    朱四丫:“……”
    今科新任的探花余海潮向端王讨官:“殿下能否应了微臣去海平做官?”
    谢逸华抚额:“二师姐,赐官之事得母皇圣旨,我可作不了主!”
    余海潮呵呵冷笑:“现在开始拿架子了是吧?你若不答应,我就去寻师傅!”
    还真别说,向来喜兴的韩真人板起脸来对着端王殿下发脾气,端王殿下跟前跟后的讨好她,最后咬咬牙说:“师傅,要不……回头等我跟母皇商量商量,把沧浪崖的藏书还回来?”
    韩青扬想起那些藏书,放在如今的沧浪崖,似乎还不如放在皇宫来的安全,她眼睛一翻:“要不你跟皇帝给我讨个官,让我去管宫里的藏书楼?”
    谢逸华:“……”
    身为一国皇女,她总算是体会到了被亲朋故旧走后门的难处了。
    她恨不得哭着回宫抱着凤帝哭。
    十年之后,已经登基为帝的新任凤帝谢逸华与燕皇夫站在皇城最高的楼里向外看风景,楼下传来银铃般的笑声,紧跟着楼梯口传来小姑娘的声音:“母皇父君,我来了——”
    楼梯口窜上来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一身红色骑马装,笑容像花儿一样灿烂,上来就往谢逸华怀里扑:“母皇,外祖母带我去打猎,还猎到了两只兔子,今晚皇儿请母皇跟父君吃烤兔肉!”大眼睛四处张望,鬼头鬼脑说:“不给小姑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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