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昭没什么兴趣:年底我本就是要回上京的,再不济便是开春回去,去不去这国子监,自然是无所谓,何况去国子监的名额,凝晖堂的师兄师姐们估计都不够分,哪里轮得到我。
    何若呢?
    我?我去不去国子监也都无所谓,但我听闻上京繁华,有许多外邦的来使,我得空也想去看看,看看他们外邦的医术,究竟是如何神妙,有没有我们中原的厉害。
    你还真是生来就是悬壶济世的心和命。江妩感慨着,托腮道,我表弟已经收拾东西北上了,我年底本也是打算要进京去看他的,但我如今在想,我若努努力,自己也去到国子监,会不会脸上更有光一些呢?
    那是自然。程昭昭嘻嘻笑道,我若是以苍南山书院派去国子监的学生身份回京,那别提是我爹娘,就是云我那帮好友,恐怕都得对我彻底改观,刮目相看呢。
    但是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她无奈地摇摇头,问陈温:何若你想争取一下吗?
    还是不了吧。陈温道,苍南山到上京路途并不轻松,这一来一回又不知要耽误多少的时候,我还是等这里的课业彻底结束了,再去到外头,总归是要去的,不急在这一时。
    也是,我如今不到明晖堂,也是无脸回去的,还是少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用功念书吧,年底若升不到明晖堂,便是他们请我去,我也不一定想去呢。
    两人不甚在意的话宛如一根根锋利的刺,直戳江妩的心房。
    她看后来程昭昭又专心向陈温请教起课业,便自己寻了个由头走了。
    只是回去的路上,一直不得见笑颜。
    小姐,您还是少跟这两人玩耍吧,每回见您回来都是心事重重,何必呢。
    你懂什么?我都说过了,有了程昭昭,我将来在上京才有机会与她们那群世家小姐一道,才有机会接触到更多更优秀的公子才俊。
    那是一群真正的天之骄子与天之骄女,与姑苏城里的小门小户截然不同,每一个身后,都带着家族莫大的荣光。
    她素来知道自己同程昭昭的差距,知道自己不该同她这样真正的金枝玉叶比,只是在每回都听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在她口中变成不值一提之后,她的心理便总会产生怪异的扭曲。
    何况今日连陈温都这么说。
    西南药王谷的女儿,居然也对那些荣华富贵嗤之以鼻。
    衬得她更像个卑劣的小人,贪恋权势与机会。
    第三十九章
    苍南山书院可以派人去往国子监的消息不胫而走, 短短两天,程昭昭就觉得自己在书院内随处可见拿着课本用功苦读的师兄师姐。
    因为院长亲自发话了,九月、十月与十一月的三次考校, 将决定着究竟派哪几个学生去往上京国子监。
    这回的派遣与原来的不同,是每个学堂, 各个不同层级的学生皆有机会, 只是数量多少之差距,是以肉眼可见的,这山上几乎只要是个学生,都在努力。
    阿妩, 我瞧他们简直用功到可怕,你当真决定要跟他们争一争吗?程昭昭拧着秀眉,觉得自己大抵是有点倒霉的。
    悬知堂升往明晖堂的名额每月只有那么几个,这些人如今这么努力,岂不是逼得她也不得不必须更加努力才行?不然哪里争得过他们这些卯足了劲想去上京的?
    毕竟是学院掏钱呢。
    她原本是好意担心江妩, 才出此言,哪想江妩面不改色,反倒从容地笑了笑:不了, 我觉得我也许也争不过他们, 反正我到时候也能自己去上京,就不抢这个名头了吧。
    你不去国子监了?程昭昭颇有些遗憾,附过去与她悄悄道, 其实阿妩我告诉你, 国子监可是上京好儿郎最多的地方,国子学的郎君大多家世与学业并重, 太学的也不差, 一年能出好几个寒门贵子, 而且大多长的都是一表人才,青年才俊
    国子监的确都是一表人才,青年才俊啊!
    程昭昭话音刚落下,身后便有一道清晰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她回头,沈愿同付清台正并肩站在她们身后。
    沈愿笑如春日桃花,面容璀璨:看来五妹妹平日里是没少进国子监逛逛啊,连其中郎君生的是何样貌都知道,就是不知,可有我们清台好看?抑或者,有我好看?
    真是不要脸,你哪里有我们家付清台好看!
    沈二哥偷听姑娘家说话,可是君子作风?
    她急急地嘟囔了两声,不好斥驳他旁的,便只能先对着付清台解释道:那些都是平日里去看望兄长们还有衔青的时候,碰巧见到的,国子监的郎君虽好看,但是,但是
    但是着但是着就没了下文。
    沈愿笑意更深:但是都没有付清台惊才绝艳就是了。
    程昭昭心下自然是这样想的,但还是要保持一些姑娘家的娇羞,跺脚道:你胡说!沈二哥哥,做人要谦卑,你看看付大哥,他都尚未说什么呢,哪有你这般议论人家样貌的。
    我夸他,你倒不乐意了。沈愿兀自摇摇头,这世道,做人真难。
    欸,江姑娘可是要往那边去?
    他话转的快,江妩都还来不及反应,便见他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
    正好我要去趟白鹭堂,江师妹不若同我一道吧,听闻江姑娘近来也同五妹妹一道努力想去明晖堂,路上有何问题,都可问我。
    这样好的机会,江妩自知自己不该拒绝。
    只是留程昭昭同付清台一块儿?
    她很难不猜测沈愿是别有用心。
    在被沈愿带着走的路上,她微有些不悦,但她生来便习惯伪装,即便试探也是带着端庄温婉的笑容:昭昭同付师兄,这是互相定了情意吧?
    什么情意?沈愿装傻充愣道,师妹说五妹妹同清台?此话怎讲?
    不然师兄为何留他二人独处?
    沈愿莫名笑道:江师妹此言差矣,他二人留下是独处,你同我去白鹭堂,又何尝不是呢?难道你还在想,我或许对你,也是别有情意?
    江妩脸上的笑僵了一瞬。
    沈愿父为大理寺卿,正三品,母亲为皇帝表姐,萧家郡主,如若当真能嫁他这样的人家
    她所想不过瞬息,沈愿却能仿佛能窥见她的神思,闷笑着低头道:可惜了,江师妹,我自幼与人定亲,是位同五妹妹一般心性纯良的姑娘,我不可能负她,师妹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混蛋,谁多想了?!
    江妩脸色红了白,白了红,恼羞成怒,没控制住神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沈愿耸耸肩,笑而不语。
    可在江妩看来,这话里话外,表里表外,皆是嘲讽。
    最为明晃晃的嘲讽。
    她不知沈愿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抑或是,听到了什么,不然凭他素日表现,明明对陈温也不差,怎的就对她如此针锋相对?
    她憋着一口气,又不能当着人的面发作,眼眶里泪水打转,倏忽就落了两滴下来。
    沈愿定睛一看,不禁觉得这姑娘真是厉害,眼泪说来就来,能屈能伸,受辱不言,程昭昭同她做朋友,时日久了,只怕到时候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可惜她是个假面人,他也是个千年修炼的火眼金睛。
    实话说吧。他在江妩开口前,与她正色道,我今日寻江师妹来,是有正事。
    江妩抬眸看他,不确定的眼里噙满了泪珠,要掉不掉,委屈无比。
    我中秋下山,拜访过令尊了。
    岂料沈愿单单这一句话,便叫她满腔泪水都没了发挥的余地。
    她呆呆地看着沈愿,不明白他是要讲什么。
    沈愿笑了笑:还不明白么?我见过太守大人了,江姑娘。
    第四十章
    程昭昭望着沈愿同江妩离去的方向, 紧张地揪了揪付清台的衣袖:沈二哥哥不是已经同鲁国公府的小姐定了亲吗?怎么瞧着还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该不会是打我们阿妩的主意吧?我告诉你,我们阿妩不论出身如何都是不可能做妾的,你回去赶紧叫他打住这些荒唐的想法, 再有下次,绝不饶他!
    付清台总是相当佩服她胡思乱想的本事,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不断冒出荒唐的想法。
    不是, 他同江妩有正经事说。他道。
    什么事?
    付清台未答。他从袖中掏出这几日给程昭昭整理的笔记批注,撇开话题:这是我近来为你整理的苍南山近几年考过的所有策论题目,全是明晖堂一级的,以及一些佳作骈文, 你好好看看,月底的考试也许会用到。
    这等好东西,程昭昭自然欣喜不已。
    她接过厚厚的一沓书卷,问:我近来都少有理你,你有生气么?
    没有。
    程昭昭嘟了嘴, 显而易见不是很满意他的回答。
    付清台一瞬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想了想,牵起了她的手:我知道你觉得亏欠衔青, 想要好好念书叫他看到你的努力, 这是为你自己好也是为衔青好的事情,所以我不生气,但是等你考上明晖堂之后, 需得好好补偿我, 嗯?
    程昭昭微低的脸颊悄悄爬上几抹红晕:你想要什么补偿?
    这又问到了付清台的知识盲区。
    他想了想:等时候到了,我们一起回上京吧。
    不是疑问的语气, 是十分笃定且自然的说法。
    程昭昭恨不得当即便跳起来答应他, 再叫他抱着自己亲一亲, 可是如今大庭广众,她还要点脸皮。
    我,我还要哄衔青呢。她娇嗔着道,到时候我得陪衔青回去,跟不跟你一道还不好说呢。
    那就我跟你还有衔青一道回去。付清台捏了捏她的小手,昭昭,我想跟你一起回去,回去了一起面对父母长辈,还有京城里的那些流言蜚语。
    那你会亲自上我家门提亲吗?
    会。
    你会日后都一心一意待我吗?
    会。
    那你还会,还会十天半个月才理我一次,与我一道用饭吗?
    不会。付清台垂首,对不住,昭昭,从前是我不好,是我没有领会你的意思
    好像自两人说开之后,一提起这些事便总是他在道歉,程昭昭于心不忍:好了好了,我也不是非得一定要怪你,就是,就是这是个疙瘩
    我知道。付清台揉了揉她的后脑,以后我会慢慢叫你看到我的诚心,昭昭,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年,是不是?
    重来一世,万分庆幸,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年。
    程昭昭点点头,心里如打翻了的蜜罐一样甜。
    有人欢喜有人愁。
    江妩魂不守舍地从白鹭堂出来,脸色差到几乎可以用惨白来形容。
    我见过太守大人了。
    沈愿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她心里还抱有些许侥幸,觉得他也许是要说别的事。
    可她和沈愿之间,哪里有别的事可以说。
    他要说的,就是程昭昭的事。
    我知道身为太守的女儿,江姑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我们所有人进入姑苏城所用的路引,也就意味着,山上明文规定的不许同学之间互相议论家世这一点,在江姑娘眼里根本形同虚设。
    江姑娘同程家五妹妹做朋友,我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我这里有几句话想要提醒江姑娘。
    你单知道程家五妹妹出身高门大户,乾安侯府,那你可知道,乾安侯府的后头是谁?乾安侯府的老侯爷,同已故的太后娘娘是堂亲,是太后娘娘当年亲自带在身边教导,一手培养起来的朝廷重臣。当今圣上身上流的一半是程家的血,在上京城中,如若有人敢欺负了程昭昭,利用了程昭昭,被侯府和圣上知道,你可知将来后果会如何?
    到底是年轻未曾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沈愿一提到程家的背后是圣上,江妩的脸色就已经开始铁青了,眼神流露的慌张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青涩。
    可是不该,她除了凤簪那次,还从不曾对程昭昭有过任何明显的恶语相向,何况那次她本人在下面,根本也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沈愿大抵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轻笑道:趁如今还早,我想江姑娘也尚未来得及做什么,好意提醒你一句,该收手时就收手。程昭昭如此单纯的心性能一路平平安安活到现在,靠的从不是她自己,而是她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仆妇护卫,明处的,暗处的,看得见的,看不见的
    你若不信,不妨叫你爹在整座姑苏城中查一查,程昭昭到姑苏的前后,整座姑苏城,比平时多了多少来自上京方向的行伍之人以及丫鬟仆妇。
    江姑娘是聪明人,但是聪明也需得放在正道上,当着人的面一套,背着人的面一套,不是君子淑女的作风。我劝姑娘日后还是好好学习,毕竟,与绝对的权力而言,与绝对的权力而言,你的聪明,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可能为你带来的,是全家的灾祸。
    他话就说到这里,江妩也没心思再听下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道:我没有,我没有害她,我还没有害她,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
    你还没有害她,我知道。
    沈愿依旧是叫人如沐春风的轻笑,可是那点笑,就如同早春料峭的枝头,阴寒湿冷,一点不暖。
    你若已经害了她,你如今也不可能活生生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了。
    我也不是非要叫江姑娘你去做些什么。他道,我只是给江姑娘提个醒,欲簪凤钗,必承其重。我父亲在大理寺就常教导我,任何做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任何人,都不能妄图摆脱。姑娘的凤簪是怎么来的,带上它之后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若好好想想吧?
    凤簪,他提到了凤簪所以真的是凤簪那次?她不过是当着几个常聚在一起的小姐们的面诋毁了程昭昭两句,也能被他这样揪出来?他们上京来的,便当真是这样手眼通天不成么?
    沈愿看她脸色,见她终于知道害怕,便点到为止,起身欲离开,不想江妩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红着眼角抬头问:都说的这么明白了,那那件事也没有必要瞒着我了吧?是付清台请你来同我说这番话的吗?他喜欢程昭昭,是吗?他们俩早就情意相通了,是吗?
    沈愿顿了顿,虽然他不是什么门当户对、媒妁联姻的绝对拥护者,但时至今日,他倒也愿意应景地说一句:
    人家国公府的世子同侯府嫡出的独女,本就是绝配。
    第四十一章
    中秋之后的程昭昭一心忙着念书哄好苏衔青, 是以对自己的朋友们便少了许多的关怀,平日里都是陈温或者江妩抽空来找她,她变得渐渐很少主动去看朋友们。
    这日好容易考完八月底的试题, 她总算想起来要好好休息一会儿,便打算去找江妩唠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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