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曾受过这等奚落?
    还是当面的,丝毫不加掩饰,钱婆子气得拳头都握了起来。
    但到底还是只能苦苦压抑着,憋得内伤了也不敢发作。
    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下人,身后府门上挂着的匾额不是某某侯府,就是某某公爵府。
    不说她,就是顾家加起来也比不得啊。
    钱婆子有气没处发,不敢碰石头,只敢挑软柿子捏,一腔怒火全朝念夏而去。
    若不是这个死丫头非要拦着不让进,她哪里会在门口说这么些废话!
    给我将她拉开!不尊主子命令,回头我就禀明了老夫人,将她发卖出去!
    不卖到最脏的地方,不足以解她的心头之恨。
    念夏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敦实的身影直接挡在她面前。
    呦,顾家好大的威风啊。
    尤嬷嬷轻轻推了一把念夏,示意她往后头去,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是这种恶婆子的对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牧家的产业,与你们顾府有何干系,还想直接往里闯?
    她呵呵冷笑,作势要吩咐身边何府的小厮:去京府尹递个状纸,就说顾府要私闯民宅,问府尹大人管不管?
    哎!
    小厮响亮的应了,就要转身往出跑,钱婆子连忙喊住:
    慢着!慢着!
    她的额头上都冒了汗,这要是闹上了官府,不管结果如何,她回去肯定讨不到好果子吃。
    这这怎能是私闯民宅呢,这是我们前夫人的府邸啊,我们的大姑娘还住在里面呢,一家人这不是一家人吗
    钱婆子讪讪的挤出一抹笑:尤姐姐,您怎么在这?这事可与何家无关。
    何老夫人她年轻时跟着自家姑娘也是常见的,可不是好管闲事之人。
    钱婆子心里止不住的懊悔,早知道这趟差事这般难办,她就不主动请缨过来了。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好拿捏的小姑娘,照老夫人的意思给个下马威,让她进府后乖顺一些,既能讨了老夫人欢喜,又能满足她隐秘的压主子一头的快感,何乐而不为?
    没想到却跟何家扯上了关系。
    大姑娘到底是顾府血脉,外人还是不要随意指手画脚的好。
    现在想起是顾家血脉了?
    尤嬷嬷满脸嘲讽,眼里的鄙夷几乎要跃然而出:
    小姑娘为了照顾她娘,小小年纪就要站在灶台前做饭时,你们怎么没想起她是顾家人呢?为了省一点药钱,天天背着大筐篓走那么陡峭的山路去采药时,你们怎么想不起她是顾家人?
    在她突然失去相依为命的亲人,惶惶无助的时候,你们这些顾家人又在哪里?
    一连串的话说出来,别人还没怎么样,念夏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泪水如雨一般,哗啦啦往下落。
    她的姑娘真的太苦了。
    夫人夫人去的突然,姑娘早上才刚做好了一碗热腾腾的鸡丝面兴冲冲的送给夫人时才发现夫人夫人已经
    从早上到中午她就那么坐在夫人床前不动不哭,我吓坏了去顾府找人,可是你们大门紧闭,不要说人了,就是连一句话都没给!要不是何家看不过去请了大夫来,只怕只怕姑娘当天也会跟着夫人去了
    念夏狠狠抹了把眼泪,浓重的恨意让钱婆子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什么亲人,什么血脉,还不如姑娘山间偶遇的农夫,人家听到信都跑过来关心了一番,不比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亲人强!
    大胆!
    她说的有什么不对。
    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正有些五味杂陈的众人循声望去。
    顾倾一身白衣,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巴掌大的小脸细嫩苍白,眼眶微红,眼神却清凌凌的,仿佛能直抵人心。
    她身姿纤细,宛如蒲柳一般,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如磐石,好似飓风吹不倒、大山压不垮。
    众人瞩目中,她的脚步依然不疾不徐,就那么慢慢跨过门槛,走到还在哭泣的念夏身边,轻轻递上一张帕子:
    姐姐莫哭,我心疼。
    念夏的眼泪落得更凶:姑娘
    婆婆。顾倾朝哑婆婆招手:带姐姐回去吧。
    等两人离开,她又朝尤嬷嬷福身:这几日多亏嬷嬷操持,今日又得您这般维护,倾感激不尽,必将铭记于心。日后若有需要我的,还望嬷嬷尽管开口,倾必定竭尽全力。
    使不得!
    尤嬷嬷赶紧扶住她,顾倾坚持将礼行完,才直起腰,还是没理会怔愣的钱婆子,而是对着附近的其他人躬身:
    这些年我与娘亲的生活能一直太太平平,不受侵扰,全倚仗各位的暗中帮忙,倾在此谢过诸位。
    众人忙摆手,这不值当什么。
    只是看着这么个小小人儿学着大人处事,难免多了几分怜惜和伤感。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同样没有大人庇护的孩子也只能自己顶起一片天。
    顾倾这才看向钱婆子,语气平静,无悲无喜:
    你们回去吧,日后也不用再来。其实你有句话说的对,自我娘与顾大人一别两宽之后,我与顾府、与顾家所有人皆再无干系,无论未来如何,我是苦是忧,你们都无需挂怀。
    不过念及顾大人虽然没有养我之情,但是毕竟有生我之恩,等将来他年老体衰,我还是会尽到我该尽的那一份赡养责任。
    说到这里,她淡淡一笑: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能给的太少。
    尤嬷嬷眼里闪过一丝赞赏,顾姑娘天生聪慧,处事没有一处不妥帖,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
    更难得的是,她有一副大胸襟。
    世人刻薄,如今能指责顾府无情无义,置亲生骨血于不顾。
    可是如果顾倾作为晚辈,也表现出明显的怨愤,甚至辱骂长辈,那世人的嘴又会毫不留情的冲着她而去。
    他们不会体谅她的难处,只会责怪她目无尊长、性情乖张。
    众口铄金啊,女子在这世上生存本就艰难,若是再背上那样的名声,以后的日子可还怎么过?
    现在她把话点在明处,是你们顾府先说我与你们没关系,我人微言轻,不与你们争辩。
    但是即便你们如此无情,我也还会恪守孝道,给予我那一份奉养。
    由此就将最后仅剩的可以做文章的生恩给一笔勾销了,还做得让人无可指摘。
    我都做到了这个份上,你们还想我如何?
    想来只要顾盛还想在官场上混,就绝对不好意思要她的奉养。
    何况现在的世情就没有要女儿养父亲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那是别人家的人。
    顾倾是既达到跟顾家撕开的目的,又得了体贴孝顺的好名声,什么也没失去。
    马上的少年唇角翘起,眼里满是兴味,这个妹妹看起来比其他女孩子可爱多了。
    第113章 我是后宫文里的原配嫡女6
    顾倾再对众人一礼, 转身往里走,钱婆子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
    大姑娘!
    接不到人,还在这么多人面前将面子里子都丢了, 相信要不了多久,全京城又会全是他们顾府的闲言碎语, 她回去可怎么跟老夫人和大老爷交代啊!
    钱婆子万分焦急, 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将这位大姑娘接进府。
    姑娘,奴婢知您怨恨家里,可是事情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这么些年老夫人和老爷没有一刻不在惦记你, 无数次想接您回来,偏偏以前的大夫人就是拦着不让啊!
    顾倾停下脚步,尤嬷嬷难掩担忧的望着她,小孩子到底还是会期待亲人的吧?
    他们不知道大人有时候为达目的,可以满嘴谎话, 口蜜腹剑,如果轻易相信,恐怕最后只会被伤得遍体鳞伤。
    钱婆子眼里则闪过一抹喜色, 只要她能跟着他们回去, 所有的指责诋毁皆会一笔勾销。
    姑娘
    这位嬷嬷。
    顾倾侧过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天色, 之后视线再次落在她身上:
    你抬头。
    什么?
    钱婆子不解其意, 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天空,怎么了?
    其他人也跟着仰头, 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不知何时变得暗沉了起来, 几朵乌云游游荡荡, 似乎是要下雨了,而且这雨只怕还不小。
    但是这又怎么了呢?
    顾倾唇角轻轻上扬,难得显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
    嬷嬷,变天了,小心有雷,还有
    她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仿佛害怕惊扰了谁:娘亲的英灵应该还没走远,你猜她会不会就在哪儿看着我们呢?
    做了缺德的事,还满口义正严辞,试图将过错推到故去的人身上,真的不怕天打雷劈吗?
    人刚走,你就来欺负她唯一的宝贝女儿,真的不怕她来找你们麻烦吗?
    嘶
    钱婆子倒抽一口凉气,背上汗毛直立,恰在此时,一阵风吹来,呼呼的风声让她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颤。
    这个时候的人都信鬼神,尤其钱孟娴平日就有礼佛的习惯,她跟着耳濡目染,即便不信个十成十,那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人一旦开始怀疑,那看什么都会疑神疑鬼。
    再说这天的确变得很突然,这风起的也很诡异,不会真的有那什么吧
    钱婆子和她身边带来的顾府下人都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怎么这么冷
    顾倾清亮的眼眸里透出了几分讥诮,想来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顾府不敢再派人来打扰她了吧。
    她正要回身继续往里走,人群斜后方忽地传来一阵马蹄声。
    哒哒哒,清脆又有力,只听着就知道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人。
    众人诧异的望过去,打头的少年郎对着顾倾灿烂一笑:
    顾家妹妹,母妃和我来接你回去。
    马车直接驶进了牧府的大门,几个黑衣壮汉守在门口,手掌握在腰间的胯刀上,目光锐利的盯着前方。
    即便不说话,也让人觉得不可冒犯。
    围观的人群不由的站远了些,不敢让对方听到他们的谈话:
    这是哪家的人,气势也太强了些,竟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一般
    我刚瞅到了一眼,好似是镇南王府的徽章。
    镇南王府?他们什么时候回京了?
    没听说啊
    可是王府跟顾小姑娘有什么关系,怎么听着说是要接她去王府住?
    这个我倒是知道,据说牧老大人曾教导过镇南王几年,牧夫人跟王妃还是闺中密友,关系极好,若不是当年都不在京城,想来牧老大人也不会
    这样吗?
    那顾小姑娘可算是有好日子过了,有王府在,以后怎么也不会差了吧?
    岂止不会差啊,说不得就一飞冲天了。
    所以这气运真的没法说,前面苦,后面很可能只有甜的。
    要不怎么说莫欺少年穷呢,以前弃之敝履的,以后估计要高攀不起了。
    这些话说得钱婆子心肝直跳,先前那只是怕,这会却是又怕又慌。
    自家前夫人与镇南王府不是早疏远了吗,在府里那几年也没见她们有什么交集啊,怎地现在又冒了出来?
    如果被老夫人和大老爷知道,他们不仅错失了巴上镇南王府的机会,而且很可能还会因为今日之事被王府所恶
    她猛地哆嗦了一下,连滚带爬的上了马车,活像背后有狗撵:
    快快!快回府!
    院子里,尤嬷嬷也在拉何冀阳:少爷,咱回吧,老夫人该念叨您了。
    人家明显是有体己话要说,您杵在这里也不合适啊。
    何冀阳不动,看着一直盯着顾倾瞧的少年,神情很是不悦。
    瞧什么瞧,再瞧也不是你家的!
    慕容致漫不经心的瞥过他,随即又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继续瞧着顾倾。
    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只是太瘦了些,好像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
    我家厨子手艺还不错。
    突然的一句话让顾倾有点摸不着头脑,懵懵的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最后迟疑的点点头。
    哦
    慕容致忍不住笑出声,伸出食指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小呆瓜。
    刚才吓唬人的机灵劲呢?
    做什么动手动脚!
    何冀阳几个大步上前,挡在两人中间,心疼的看了看顾倾开始发红的肌肤,转身就对着慕容致怒目而视。
    他从第一眼见到这家伙就觉得好生讨厌,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慕容致这次连个眼风都没给他,目光一直落在顾倾的额头上,微微皱了皱眉,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禁摩挲了几下。
    明明没用劲啊,皮肤怎地这么娇嫩
    致儿,不许欺负妹妹。
    洛含玉从屋里走出来,眼睛通红,面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谁能想到当年一别,再见时却已是天人永隔。只要一想想,洛含玉就觉得心如刀割般的疼,眼泪差点又要喷薄而下。
    她一把将顾倾紧紧的抱进怀里:对不起,是姨母来晚了
    姨母?
    顾倾愣愣的,脸颊贴着对方软乎乎的胸口,感受着脖颈间传来的濡湿,忽然不知道怎么的,就感觉眼眶酸涩难忍。
    从小到大,牧婉箐其实很少与她这般亲近,她的身子骨一直都不好,可能是担心过了病气给她,她甚少抱她,更不要说其他更亲昵的举动了。
    顾倾至今还记得有一次念夏姐姐生病了,哑婆婆抱着她晃来晃去的情景。
    那时候她的心里应该是有一点羡慕的吧。
    但是现在她也得到了,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温暖、慈和。
    眼前人对她的怜爱和疼惜全通过这个怀抱毫无保留的传递给了她。
    仿佛这里就是一座坚实的堡垒,替她抵挡外界侵扰的同时,还能包容她所有的一切。
    在她面前她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再也不用惶恐不安,也不用背起铠甲,将自己从头武装到脚。
    顾倾心里蓦地涌上一声叹息,是姨母啊
    她颤抖着手,慢慢揪住洛含玉两侧的衣襟,原本以为已经流干的泪再次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哭声一开始还是低低的、弱弱的,压抑又沉重,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嚎啕大哭。
    犹如还在襁褓中的婴孩,毫无章法、毫无美感,却让人的心莫名揪成了一团。
    洛含玉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头,哭吧哭吧,哭过这一场,愿你往后的人生再无悲伤,只余欢喜。
    慕容致看着母妃怀里的那个小人儿,不禁抿紧了嘴唇,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感同身受。
    她难过,他也跟着难过,一颗心好似被浸泡在酸水里,皱皱巴巴,撕都撕不开。
    何冀阳吸了吸鼻子,赶紧偏过头去,不想让别人注意到他脆弱的模样。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的,也太不男人了!
    尤嬷嬷松了口气,情绪最怕闷在心里不得释放,日积月累的,就怕心里憋出毛病来。
    顾小姑娘的一举一动都很正常,但就是太过正常了,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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