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跟妹妹出去玩吧,别乱跑,别玩雪玩火。
    兄妹俩欢欢喜喜跑了,饭桌上继续吃菜。
    所以说啊,家里还是有孩子热闹。扈夫人这顿饭吃的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蜜娘笑笑,不说牢骚话扫兴,热闹是热闹,吵也是真吵,想吃顿安生饭还要拿鸡毛掸子威胁。像这顿饭,其其格和吉雅只吃了几筷子,晚上回去了还要再给兄妹俩做饭。
    饭后,蜜娘陪扈夫人说话,聊聊在中原的生活,再抱着孩子一起出去听戏。
    巴虎跟扈文寅走了,他的院子安静又喜庆,桌椅板凳都是一水新换的,墙上挂的画,墙角摆的花瓶。走进书房迎面就是一排书柜,书柜里摆的书看着都像翻过的,桌上摆着文房四宝,还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样子。
    我回去也给我孩子收拾一间房出来。这是巴虎一路看过来唯一的想法。
    现在还小,大一些了再说,等吉雅和其其格去私塾念书了再置办也不晚。扈文寅觉得巴虎的一儿一女养的刚刚好,机灵活泼又好性子,垂髫小儿,懵懂里养出的大方勇敢最宝贵。
    还没当爹,说的像是挺懂。
    没当爹也能当夫子。扈文寅随手一指,这么多书可不是白看的。
    那今晚我给你当一次夫子。巴虎想起了正事,从怀里掏出捂热的书,我想着你不是个老实的,估计早不知看多少回了。
    书皮上是很风流的四个字:人间欢喜。
    扈文寅嘴角含笑,手上没动作,我爹让你来的?
    除了他也没旁人。巴虎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不用教,但也随手翻开一页摊他眼前,你看看,有没有想问的,你爹说你是个童子鸡,别新婚夜闹了笑话。
    是童子□□?他悄悄打探。
    你好八婆。扈文寅不理他,垂眸盯着眼前的画页,面上升温,他挪开眼。
    怎么?学会了?那我走了?巴虎也不自在说这些,尤其是跟着一个大男人,算什么事?
    行,我送你。
    两人走到门口,巴虎即将迈过门槛,耳朵里飘进一句轻言。
    这下我相信你是个童子鸡了。跟他当初遇到的是同一个难题,巴虎回过头,问:你做过针线活儿吗?
    这跟针线活有什么关系?扈文寅纳闷。
    你没做过也应该见过师母穿针引线,针线穿不过针眼,舔舔就能穿进去了。都是一个道理,你好好想想。
    针眼,线,穿针引线!扈文寅悟了,至于舔舔?他得回屋翻翻书,是舔针眼还是舔线。
    羊圈里坐满了人,多是中原人的面孔,听的入神,随着咿咿呀呀声拍手叫好,混在其中的当地人,更多的是看扮相看动作,不明所以的也跟着叫好。
    巴虎在人群里先找到其其格和吉雅,大声问他们回不回去睡觉。
    不回。吉雅玩起兴了,眼睛里亮晶晶的,脸蛋红扑扑的,他也听不懂戏,爱的是这气氛,喜欢在人群里蹿来蹿去,跟着叫好拍手声一同扯着嗓子吆喝。
    其其格甚至没空搭理他,扯着嗓门跟旁边的小姑娘说悄悄话。
    巴虎再看跟扈夫人坐在一起的蜜娘,她也听的入神,吉雅刚刚的样子就是她的翻版,就是眼睛里带着感情不同,回忆,激动,眷念。
    他走过去把哈布尔抱走了,这么吵的地儿他也睡得着!
    我先回去一趟,看看艾吉玛来不来,家里的狗也要喂。他大声在蜜娘耳边说,嘴唇都碰上她耳朵了。
    蜜娘随意挥手,看了他一眼,视线又回到台上。
    难得见她这么高兴,巴虎走过幕布后面,老板,这戏要唱到什么时辰?还有一个时辰?那他得回去把蜜娘和两个小的的狼毛披风拿来,这羊圈里生着火,又有酥油茶煨着,但不是封闭的,上空是用毛毡搭着的,不挡风。
    回去的路上看到还有人搬着板凳往这边来,平常白天也没有这么热闹过,错身的时候甚至还听人在打听扈大人有几个儿子,知道就这一个,失望地叹了声可惜。
    笑死人。
    人都聚到西边去了,东边的屋就空了,家家户户不见灯火,也没有人声,只有脚踩在雪上的沙沙声,沙沙沙,像是后面跟的有人。巴虎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心想待会儿再过去可要提醒夫子在戏散后安排衙役巡逻,别有大姑娘小媳妇落单遭贼手了。
    沙沙沙,巴虎猛然止步,在雪色里看到了一晃而过的五个身影,比对着距离,应该是他家,家里的狗又没叫。他快步往回走,边走边喊:大黄,大黄,巴拉,阿尔斯狼,一只耳,大斑小斑
    汪汪汪狗叫声从屋里传来,大斑小斑没出现。
    巴虎到了家门口,大门也从里面开了,艾吉玛尖着嗓子说:叔你回来了。话里带着欣喜,家里就他一个人在,他挺害怕的,尤其是白天作死,跟人跑去看死人了,天黑他就把狗都唤到后院陪他,锁了大门。
    有狗跑向狗屋,巴虎把哈布尔递给艾吉玛抱,你进屋,我过去看看,我好像看见五只山狸子来了。
    他大步跑过去,拐过弯看狗跑向羊圈,他去狗屋里一看,什么都没有,也跟去了羊圈,还没走近就听到了狗叫和山狸子的哈气声、叫声。
    有血腥味儿,巴虎心里大概有了数,晚上羊圈的光线暗,他站外面看着狗群扑咬,大斑小斑站在一旁焦急地嘶吼。
    停下,别咬了。他拿了棍子在地上拍了几下,狗听话地散开,但还呲着牙站一旁盯着。
    嗷嗷嗷大斑骂骂咧咧凑近,扒拉出来三只被吓尿的崽子,另外两只大的跟羊一起躺在地上,呲着牙不敢起身。
    活该,敢来偷吃老子的羊,要不是看在大斑小斑的面子上,我拿你们的皮做皮袄。巴虎让狗继续守着,他回去拿来铁链子,一下拴了五只。
    走的不到一个月,五只山狸子瘦成皮包骨了,跟大斑小斑大胡小墨站一起,像老鹰和山雀。
    五只山狸子单独拴一个屋,巴虎把咬死的两只羊剥了皮剁了块儿放锅里炖着,洗了手拿了厚衣裳去接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八十章
    巴虎到的时候戏还没散场, 但也到了尾声,他抱着狼毛披风进了扈家,直接往扈文寅院里去。
    师兄,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扈文寅开门时目光闪烁不定,把着门没请他进去的打算, 欲盖弥彰地说他都准备脱衣睡觉了。
    巴虎闻着屋里的味儿揉了揉鼻子, 把散戏后安排衙役巡逻的事说了,见他不以为意,便往他身上扯:你后天就娶新妇了,这两天注意点, 平平顺顺过去,免得像今天似的,闹出乱子了给夫子心上添堵。
    行,我待会儿差人去衙门里通知一声。这才上心。
    戏马上就散了,你别耽误。巴虎作势欲走, 走前又回身拍了他一把,戏谑道:新郎子,早些睡, 悠着些。
    滚滚滚。门内的人羞恼, 砰一声关上门,听着脚步声出去了才又开门唤书童,去我爹那里拿令牌, 往衙门去一趟, 差两三个衙役在戏散场后巡夜。
    巴虎出了扈家的门,戏台上的梆子也落下最后一个音, 震天的拍手声中, 他站在羊圈外等着, 一众人陆陆续续拎着板凳拽着孩子往出走,脸上挂满了笑,还跟周围熟悉的人说着听过哪场戏。见到扈夫人走出来,不约而同的恭喜她今年家里添人,明年家里添丁。
    扈夫人听着笑的合不拢嘴,难得的没用帕子挡住嘴,不掩饰她的高兴。
    夜深了,回去的路上注意点,看着孩子,相互扶一把,别摔了。她一时没有进门,还约明晚后晚继续来看戏,连唱三天,白天大家都忙,也让角儿歇歇嗓子,晚上登台。
    一定来一定来。
    县令夫人,等明年你抱孙儿了,可还请戏班子?人群中有人大声问。
    对,可是头一个孙子,也是大喜事,要请戏班子再唱三天。
    蜜娘也眼含期待地等着,哪一年冬天都没今年这个冬天热闹,所有的中原人聚在一起,听着从中原传来的戏曲,在这一晚,她跟见过面的没见过的,说过话的点过头的都成了一家人,今晚大家的心情都一样,思念故土。
    不论是亲生的孩子,还是有贴心的夫君陪着,任何事都替代不了,也不能填补那块儿缝隙。
    扈夫人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她在激动之余还有另一番思量,同听一台戏可以打消这些人的戒备,把从中原来的这些人拉拢到扈家这边来,他们拿她和扈老头当自己人,信任他爱戴他,这样扈家也彻底在漠北站稳脚跟了。
    行,等回去了我跟大人商量,正好我也喜欢听中原戏,就爱这个热闹。她应下了。
    噢明年还能听戏喽!
    欢呼声四起。
    人群这才慢慢散开,巴虎走过来把狼毛披风递给蜜娘,蹲下给两个小的也穿上,深吸了口气,一把抱起两个,又重了,爹快抱不动了。
    其其格和吉雅紧紧搂住他脖子,头钻进他的披风里,嘻嘻笑着好暖和。
    路上慢着点走,明早到这边来吃饭,别开火。扈夫人叮嘱。
    哎,好,师母你也快进去吧,夜里冷。蜜娘也催她,过了这一晚,她自觉跟扈夫人关系亲近许多,师母喊的很顺口,关心也是真切的。
    扈夫人点头,走到门口了回头望,巴虎一家四口走在人群里格外醒目,男的壮实女的娇俏,一高一矮靠在一起亲密地说着话,间或还掺杂着孩子的笑声。
    希望日后文寅和他的夫人也这般,一家和乐。她喃喃自语。
    等回屋了她揪起倚在床头看公文的男人,骂他没良心不会心疼人,人家巴虎先是抱走了小儿子让蜜娘安心听戏,回家了还惦记着,巴巴送了披风来,戏散了等在门口接。你倒是好,早早卧进被窝里,丝毫没想过我冷不冷,连个仆人都舍不得打发。
    夫人哎,你就在家门口,几步路的功夫就回来了,哪值得我还跑出去一趟,都老夫老妻了。而且她身边也有仆妇,冷了会差人回来拿衣裳。
    忒无理取闹。
    这话不说还好,话一出口就挨了几声呸,耳朵被拧的热辣辣的,比身下的炕温度还高。
    巴虎啊,你忒害人。
    巴虎背后遭人念叨时,他已经抱着孩子到家了,跺掉脚上的雪,问她们娘三个饿不饿,锅里炖的有鸡蛋羹,估计也炖好了。
    饿!
    我也饿。
    其其格和吉雅迈腿往灶房跑,玩的开心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肚里像是住了一只鸟,一叨一叨的啄的肚子疼。
    巴虎转身关门,也趁这个功夫给她说山里的客人又来了,来了就往羊圈里钻,咬死了咱家的两只羊,也被家里的狗按在地上教训了一顿,身上都带了伤,公的那只被咬的都见肋骨条了,养伤估计都要十天半个月。现在被我拴在狗屋里,由大黄它们看管着。
    蜜娘皱了眉,听到屋里的锅盖响,又急着往进走,只来得及叮嘱他,那你可给看好了,别让它们溜出去咬别家的羊,要是咬着人了,轻重不论,我都要给打死的。
    打死谁?其其格听到后一句接嘴。
    没谁。蜜娘拿抹布垫着端起三碗鸡蛋羹,她倒是不饿,就让巴虎把艾吉玛喊来,看他吃不吃。
    巴虎去后院,抱来了哈布尔,他不吃,已经睡着了。
    那碗鸡蛋羹最后还是进了蜜娘的肚子,天已经很晚了,估摸着临近午夜,一家人洗漱过后也没精神再说话,躺在炕上就睡下了。
    睡的晚醒的也晚,就连巴虎这个一贯早起的也睡到大天亮,夜里睡的沉也没抱哈布尔起来尿尿,他身下的毛毡湿了,裤子和尿布也是湿的。
    一大早就忙着打水给他洗澡换衣裳,换下来的衣裳也就着洗澡水泡着。
    爹,娘,我跟妹妹先过去吃饭了。吉雅趴门上对着门缝说话。
    好,你们先去。
    等巴虎和蜜娘抱着小三子过去,哈布尔尿床的消息被他兄姐传了个遍,人见了就逗他:尿床的来了。
    婚事开始张罗,厨房专门腾了两间房出来,供来来往往的人吃饭,唱戏的采买的,还有扈大人的旧友也都赶在今天过来了,没吃饭的都能来填巴肚子。今天晚上就是正席,厨房里忙活的热火朝天的,大冬天还有人跑出了汗。
    两口子吃完赶紧离开,免得坐那儿绊腿。
    巴虎,你等等。说话的是扈家的管家,他也刚吃了饭过来,你家养的狗多,这些剩菜剩饭你都提回去喂狗,也免得厨下收捡占地方。
    巴虎跟蜜娘对看了两眼,他总觉得吃了还拿桶装走不太好看,也不大体面,像是打秋风的。
    我家里的狗也不缺吃的,我们不开火但仆人还在做饭,一同把狗食也煮了。
    都是好东西,你们不拿走也是便宜外人了,我让人装了放侧门,你记得去提。管家还有事安排,也不多说,撂下这句话就往外走。
    这这巴虎往周围看看,把哈布尔给蜜娘抱,那我过去了?
    去吧。蜜娘比他坦然,家里也不靠名声吃饭,别人怎么看影响不了什么,这两天不用再宰羊了,刚好能把昨晚被咬死的羊省下来。
    她去了后院,见扈夫人忙的脚不沾地,她看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她能帮上忙的,抱着孩子又回了家。路上刚好跟巴虎撞上,他挑着扁担,扁担两头是满满的两桶剩菜,其中一桶全是羊肉汤,还冒着热气。
    这拿回去给人吃都行。
    一家三口一起去了狗屋,刚进去狗就冲了出来,眼睛都盯着香喷喷的桶,倒是没敢冲上来哄抢。
    蜜娘去了西边的那间屋,门半开着,她刚推开门,大斑就抖着尾巴迎上来了,屁股扭着,耳朵一只竖着一只垂着,也不敢往人腿上扒了,显而易见的心虚。
    你怎么教的孩子?没跟它们说清楚?家里的羊不是它们的猎物。她顺势训了两句,这家伙示弱可不常见。
    屋里的五只山狸子脖子上都拴着铁链,它们倒是没闹,卧在干草上见到人进来也没动弹,俯首帖耳的不像是会闯入羊圈咬死羊的猛兽。
    跟操心的大斑相比,小斑就没心没肺多了,带着崽在雪地里打滚,闻到肉香味跑回来也是直奔食槽。
    大斑过来。巴虎喊。
    大斑哼唧了几声,往屋里瞅瞅才跑过去吃饭。
    家里养的都喂了才来喂山里来的,巴虎进去到倒食出来,它们都安安静静的,人出来了才凑过去吃饭。这让他有些搞不明白,大斑小斑才来家里的时候还警惕了两天才敢放心喝奶,山里跑来的这几个接受的也太容易了,脖子上拴了铁链子挣扎都不挣扎。
    它们下山应该就是想混口饭吃。男人琢磨着,昨晚应该是饿太狠了。在山里都找不到吃食,在大雪覆盖的草原更是难,可能从下山到找过来,一路就没吃过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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