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比较喜欢小狗,小心翼翼地蹲下来凑近,伸出手来。
    别摸,喻岭瞥了眼,它怕生,容易被吓到。
    噢,好的。女孩乖乖收回了手。
    它胆子小,回到别墅,几个小孩回房间休息之前,喻岭叫住他们,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容易被吓到,麻烦声音小一点。
    少年少女们纷纷点头表示了解。自此之后,走路和上下楼梯的声音果然小了许多。
    梁树默默腹诽:怎么让我背锅,明明是你自己嫌吵吧
    日出时,三个小孩去海边写生,画完回来,就在别墅二楼的空房间里画老师布置的其他作业,尽管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把颜料和碳粉弄到了地上。
    颜料和碳粉都是很难清理的东西,几个小孩跑到楼下找工具擦地,回来的时候发现小狗不知道什么跑了进来,正在用他们不小心洒落在地上的颜料作画。
    四只爪子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色彩,身上也有,当然最惨的还是地板,上面已经被涂抹得一塌糊涂。
    铃铃!短发女孩惊叫,慌得不行,你看你把地板弄的!
    梁树:?
    怎么还赖上我了?颜料是你们弄地上的啊,我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他想在地板上写字,但费了好大力气,字还是没成型,用爪子写字对一只狗来说着实难度不小。
    在场唯一的男生被支使着打桶水来,短发女孩小声提醒:你动作轻点,别让喻老师发现了。
    发现什么?
    转身看到喻岭抱着手臂站在门外。
    女孩愧疚道:对不起,喻老师,我们不小心把颜料弄到了地板上,会想办法擦掉的!
    没事,放那儿吧,晚点我让家政过来打扫一下就行。喻岭并没有生气。
    然而当看到一身颜料和碳粉的小狗,脸色就顿时变得不太好了。
    洗狗是件大工程,三人自告奋勇要帮忙,倒给喻岭省了不少功夫。
    他们拿着给狗洗澡用的浴盆,跑到别墅外的凉亭里洗,花园里回荡着男孩女孩的笑闹和小狗不满的叫声。
    喻岭就站在一边看,不时嘱咐几句。
    不能侧着,水会进耳朵。
    别用吹风机,它害怕响声,自然风干就行。
    梁树:我不怕啊!!!
    他怀疑这是喻岭的阴谋,故意惩罚他被外面的大太阳暴晒。
    小孩们给小狗洗完澡,把它放到在阳光下晾晒,还争相给它拍照录视频。
    短发女孩搬了画架过来,在画板上随意涂抹着色块,很快,一只沾着五彩颜料的狼狈小狗便出现在纸上。
    梁树一边被太阳烧烤,一边撇过头去看喻岭。
    他静静站在凉亭下,身后是花园里盛开的大片波斯菊。
    阳光静静洒在他身上,时间仿佛停摆在此刻。
    梁树望着喻岭脸上淡淡的笑,有些失神地想,喻岭有时候可能也是喜欢热闹的。
    第85章
    气象部门发布了台风预警,没过多久就刮起大风,天空被乌云遮蔽,转眼间雷雨交加。
    喻岭半夜被吵醒,随手一摸,发现身侧空荡荡的,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从床上坐起了身。旋即又想起来,所有门窗都已经提前锁好了,铃铃不可能跑出去,将要跳出来的心脏又缓缓落回原处。
    他从很久以前就习惯把小狗抱到床上睡,但小狗似乎一直不太适应,有时候半夜会偷偷跑出去,在沙发、躺椅或者随便哪个有地毯的角落里窝着睡。
    刚好喻岭也睡不安稳,醒了就爬起来去找它,像是在玩躲猫猫游戏,一人一狗倒也乐此不疲。
    喻岭打开房门,看到一楼灯光大亮,落地窗前支着画架,短发女孩坐在画架前画画,小狗就卧在她旁边的菱格地毯上,好像睡得正香。
    女孩被声音惊动,手握着画笔,抬头看见从楼梯上走下来的人,诧异道:喻老师,你还没睡吗?
    嗯。
    喻岭没问她怎么也没睡,女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主动说起:白天没画完作业,所以晚上得熬夜补一下,她吐了吐舌头,不然明天会挨骂。
    那你继续画吧。喻岭走到落地窗边,俯身看地上的小狗。
    它睡着啦,女孩轻声说,刚才陪我玩了一会儿,现在可能累了。
    喻岭点点头,动作很轻地把小狗抱起来,放到不远处的摇椅上,然后又走过来看窗外的风雨。
    女孩听老师提起过喻岭是一位恐怖漫画家,以为他会看看自己的画,顺便提出点意见,但他只是沉默地望着落地窗外,目光并没有落在她的画上。
    晚上蚊子比较多,女孩时不时挥手扇一下,怕吵醒小狗,也不敢拍打,只能困扰地挠挠手臂。
    驱蚊水在书架那边。喻岭冷不丁出声。
    哦好,女孩受宠若惊,放轻脚步过去拿:谢谢喻老师。
    蓝色包装的驱蚊水竖在一列书旁边,挺显眼的位置。女孩走过去,看到那一层整整齐齐码着几十本市面上已经绝版的日版漫画。她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惊喜道:老师你也看伊藤润二啊?我巨喜欢他!
    激动地说完才反应过来忘记减小音量,又迅速转身看小狗有没有被吵醒,见它还是那副一动不动的样子,女孩才松了口气。
    嗯,喻岭笑了笑,走过来:我以为只有我这个年纪的才会看。
    我也看,他的恐怖漫画很经典的!
    得到允许后,女孩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来看。
    我以后想做动画,考影视动画专业。她轻轻翻动着手里的书页。
    挺好。
    女孩问:喻老师,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啊?
    电气自动化。
    女孩很是惊讶:我以为你是我们老师的同学,也是学艺术的。
    某个人以前也这么以为过。
    没,我和你老师是在一个漫画工作室认识的。
    女孩翻到漫画书中的某一页,手指顿了下,神情痛惜:天啊,这
    喻岭也注意到了上面被乱涂乱画的痕迹,平和道:别人乱涂的。
    这都不生气吗?要是我估计已经气死了!女孩平时也有收藏漫画的爱好,代入自己想一想就要崩溃。
    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试探道:不会是你女朋友画的吧?
    男朋友。
    哇。
    怪不得不会生气。
    已经分开很久了。喻岭又说。语气无波无澜,没有怀念也没有惋惜,像是提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啊女孩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生怕让他想起不开心的事。
    喻岭倒不怎么在意:除了这本,其他你可以选一下喜欢的,送你了。
    真的吗?可以吗?按照市场价来说,是很贵重的礼物了,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反复确认道。
    嗯,我最近在清理不要的旧东西,这些有点占地方。
    你家里又不是放不下啊,女孩语气夸张,这么大一个别墅,能占多少地方!
    而且这些都是很难买到的绝版漫画呀,挂在网上也可以卖到很高的价钱。不过,住别墅的人也不会缺这个钱就是了。
    喻岭沉默了片刻,说道:有时候也需要一些断舍离。
    女孩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装作听懂了的样子认真点头。
    至死不渝的爱?是这样的翻译的吧,这本我听过但是没看过诶,女孩从书架上抽出了另一本漫画,看名字好像是什么纯爱漫画哈哈哈。
    挺好看的这本,和他其他的漫画风格有点不一样,整体来说比较治愈吧,不过也还是恐怖漫画。
    拜托,这可是恐怖漫画,再治愈又能治愈到哪里去啊。女孩心道。
    她继续翻看着手中的漫画,忽然听到喻岭问:你是哪儿人?
    女孩小声说了一个城市名,一个很北方的小城市:没听说过吧?
    听过,能听得出来。喻岭一副果然如此的语气。
    啊,我说话有口音吗?大家都觉得我普通话很标准啊!
    喻岭像是被她逗笑,嘴角弧度明显,眼睛里也有了笑意:挺标准的。
    梁树其实并没有睡着,原本有一点困意,还没睡着便被外面的风雨声吵醒了,于是闭着眼睛假寐。
    听到喻岭下楼的声音,他偷偷掀起一点眼皮。
    夜晚天气有些凉,喻岭身上随意披着一件外套,向自己走近。是件版型很好看的西装外套,梁树怔怔地看了会儿,辨认出了这是他斥巨资给喻岭定制的,说是斥巨资一点儿也不夸张,花了他足足四个月的工资。
    就随便这么当成披肩披着,一点也不爱惜!梁树气得又闭上眼,窝在铺着软枕的摇椅上试图重新入睡,然而越听他们的对话越清醒,睡意全无。
    喻岭珍藏的绝版漫画,怎么说送人就送人了?
    他以前没怎么看过国外的漫画,只在漫画APP上看国产的,一开始也不知道那些漫画书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绝版,无聊时拿来看,在上面涂涂画画,结果险些造成感情破裂。
    等等,喻岭还问人家女孩是哪里人,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梁树没有听清楚女孩的回答,只是愤愤地想,三十多岁的人了,不会还想和高中生谈恋爱吧!做什么梦呢!
    又胡思乱想了会儿有的没的,他眼皮渐渐沉了下来。风雨声和喻岭低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意外地很催眠,没过多久梁树就彻底陷入了梦乡。
    这是什么?女孩看到几本漫画书之间夹了个分镜本,便和漫画一起取了下来。
    打开来看,上面粗略画了些线稿,没有上色,线条也很凌乱。
    手绘啊?女孩吃惊道,现在已经很少有漫画家手绘了吧,好有情怀!
    很多漫画家都有在纸上画完再扫描到电脑里上色的习惯。喻岭说:跟情怀没关系,我习惯手绘分镜,这只是一些草稿。
    这个小狗,好像有点像铃铃?女孩指着某一页询问。
    喻岭不置可否。
    她笑道:这总不会又是个恐怖故事吧。
    不是。喻岭说道。
    可能是一个不会有结尾的故事。声音像混在雨里,落入海中。
    喻岭抱着小狗上楼睡觉了,女孩还没有画完画,但临时决定摸会儿鱼,坐在摇椅上看漫画书。
    那个分镜本被合起来留在书桌上,不知道哪来的一阵风,吹动了纸页,与外面的风雨声一起沙沙作响。
    扉页是女孩没有看到的一行字:带他去很久以后。
    第86章
    梁树站在机场航站楼里,看着四周步履匆匆的旅客发呆。他没有穿工作时的制服,而是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风衣,这显然不是夏天会穿的衣服。于是他便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他已经有很久没做过梦了。这是变成狗以后,第一次做梦,梦的内容却似曾相识。
    梦里的他没有自主意识,身体的一切反应都不受自己操控,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
    似乎没有明确的时间节点,也没有具体缘由,他就这样来到了这里。
    如果不是为了工作,那只能有一个原因。
    记得上一次来候机厅候机,还是为了去找在风力发电项目上短暂失联的喻岭。难道是梦到了那次的事?
    他手里捏着刚打印出来的登机牌,看到目的地那一栏写着喻岭现在所在的城市。
    他愣愣地盯着目的地回想了一会儿,脑中倏然闪过几个画面,梦中的经历的事从眼前划过,逐渐变清晰。
    人有时候会重复做同一个梦,梦里的他要独自去看海。
    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梁树的内心都没什么波动,心情不好不坏,不伤心也不难过,只是如同行尸走肉般麻木。
    他起初并不觉得两人分手有什么可惜的,一段感情走到尽头,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是某个人单方面的错误造成的,试图挣扎过,但好像也没能改变什么。
    如果一直维持原样,粉饰太平地耗着,迟早某天会发现,原本相爱的人在对方眼中变得面目可憎,梁树不愿意看到那一天。
    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遗憾。他那时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去看海,白做了这么久攻略。当下的遗憾也许会延伸到很久以后,于是他以父亲死了回家奔丧为由请了一周假去看海,正好也可以换换心情。
    航站楼的透明玻璃是浅蓝色的,泛着冷光,能看到窗外有飞机起落。梁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喻岭的那天也是在机场。他对机场地勤这份工作一点儿也喜欢不起来,如果不是为了赚钱才不会去做,但后来有很多次,他都会感谢这份工作可以让他遇到喻岭。
    他对当地路线和一些特色景点早就烂熟于心,在海边待了一周,几乎要把附近所有好玩的地方全都打卡一遍。
    这个季节来看海不是明智的选择,海水冰凉,完全下不去脚,在沙滩上随便走一走都仿佛要被湿冷又猛烈的海风刮掉一层皮。
    阴天,海是一望无际的灰白色,高楼在黄褐色的沙滩上投下阴影,海岸边还有一层被冲刷上来的薄冰,一点也不美,不像任何一次他曾看到的那样。
    唯一的好处大概是人少。沙滩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这片海好像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坐上轮渡前往此行的最后一站海上的小岛。上了船才发现,尽管旅游旺季已经过去,但船上的乘客依然很多,应该有一大部分都是当地人。
    海面风平浪静,船身没有一丝颠簸。长时间地盯着海水看,会感觉到一阵眩晕,海面逐渐产生漩涡,仿佛随时会被漩涡吞噬进去,梁树明白这只是错觉。
    小岛上也没什么好逛的,一上来就看到很多旅游纪念品商店。梁树在一家店里看到一只通体漆黑的海螺,表面被打磨得很光滑,手感很好。
    喻岭有部名叫《海底火山》的漫画,主角脖子上就挂着一只黑色的海螺。他觉得有点巧,于是就买了下来,尽管这个海螺的颜色看起来像是人工染上去的。
    沿着盘旋的公路往上走,公路的两边不时出现建筑物,有普通的房屋,也有独栋别墅。
    别墅的围墙上挂满梁树叫不出名字的花,他有些奇怪,冬天的花也会开得这样茂盛吗?
    路过一处小院,院门敞开着,花园旁边的凉亭里摆着一个画架,非常熟悉的画面。
    梁树蓦然怔在原地。
    小院子里有个男人正在躺椅上小憩,身上盖着件外套,一双长腿,身形熟悉,只是看不清脸,好像还有只小狗趴在他脚边,又好像没有。
    梁树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这么近的距离,他5.0的视力,竟然还是看不清。
    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或许虚幻和真实的界限本来就不分明,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又或者说是穿越?这次又穿越到了什么时候,过去还是未来?
    他想起喻岭在漫画里画过这样的题材,虫洞可以穿梭时空,穿过时间裂缝,从过去到未来。
    可是这里没有凭空出现虫洞,也没有那间会飞的出租屋。
    喻岭。梁树叫了一声。
    男人一动不动,依然沉沉地睡着,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如果他是喻岭的话,睡梦里可能也在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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