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下午,温禾才从昏睡中渐渐苏醒。
    睡衣原封不动地穿在身上。如果不是和自己所在屋子截然不同的房顶,以及浑身传来被车轮碾压过的酸痛,她一定会以为那场激烈到濒死的性事不过是自己的黄粱一梦。
    时煜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杯热茶,小心地看着睡眼惺忪的少女,温声道:“姐姐,要不要喝点水?”
    那双速来稳操胜券的黑眸难得透出几分心虚和惶恐,却唯独没有歉意和愧疚。
    温禾愤愤瞥了一眼时煜,复又重新闭回眼睛。喉咙传来火辣辣的疼,尽管昨天她已经尽力压低声音,但嗓子还是泛着干涩和疼痛,足以证明昨天她被少年玩得有多惨烈。
    糟糕,这次是真的玩过火了。
    少女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迅速给时煜火热的内心淬上一层千年寒冰。他苦笑着在床头谨慎地坐好,将温禾轻柔地从床上扶起来,把热水端到她的嘴边,服务周到又体贴。
    如果不是见识过少年魔鬼般的面孔,温禾一定又被他温柔的笑脸蛊惑了。她越想越气,喝水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腮帮子鼓鼓的,像极了吃东西的小松鼠。见状,时煜的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然而,这样温柔的笑容落在温禾的眼里,却是如临大敌,她向少年投去警惕的目光。γúzнāīшú.ρш(yuzhaiwu.pw)
    虽然是自作自受,但时煜还是有些委屈,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这回是真的!我保证再也不会了!你相信我!”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姐姐,我……”正当时煜想要进一步剖析内心,以求得温禾的原谅时,他手机的震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本想当场帅气地摁掉再在心里咒骂是哪个不长眼的孙子读不懂空气,但当凤眸扫过那一串熟悉的号码,他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姐姐,我先去接个电话。”
    神情未变,还是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但熟悉他的温禾明显发现他眼中的眸光微不可查地变得锐利,眼底也掠过一丝认真和肃然。
    他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事情。
    闹别扭的女孩此时并不想给他什么回应,但他一直倔强地注视着她,被他晾在一旁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动不停。温禾被吵得实在有些烦躁,只好冷着脸点了点头,示意少年赶紧去接电话。
    时煜这才满意地亲了亲她的瓷白软糯的脸颊,然后长腿一迈向门外走去。
    门刚关上不久,又被打开,来人是时煜的母亲。
    “阿姨……”温禾想站起身,却发现身子绵软无力,脱口而出的声音也沙哑得极其难听,她只得难堪地低下头。
    “诶唷,禾禾跟阿姨还客气什么,躺着就行了。”时母满面春风地走过来,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子,安慰诚惶诚恐的温禾。
    清早起来看到温禾的房间空无一人,刚换过的床单又湿哒哒地出现在晾衣杆上,联想起半夜温禾支支吾吾的回话,时母不难猜到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兴高采烈地哼着小曲,为下地干活的丈夫准备丰盛的早餐和午餐。
    时父疑惑地看向打了鸡血的时母,有些摸不着头脑:“老婆子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时母神秘兮兮地说道:“咱家要有后了!”
    “不是早有了吗?”他们的大儿子早已结婚并生下一儿一女,时父皱起眉头,奇怪地瞥了一眼过于激动的时母。
    “是时煜和禾禾!”
    “啊?禾禾有了?现在年轻人不都晚婚晚育吗?他俩倒是不走寻常路……”
    “……”
    同样无语的还有此刻躺在床上的温禾,时母那按捺不住的喜悦和激动她实在招架不住。
    时母高兴地握上温禾的小手,这才看到女孩细腻白皙的胳膊上满是大片的指印,一直绵延到睡衣遮盖的深处,整个人看上去就像被虐待过一般,憔悴不已。她的神情变得严肃,沉声问道:“禾禾,阿煜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告诉阿姨,阿姨给你做主!”
    “没有没有,我是自愿的……”温禾哑着嗓子,脸颊浮上一层羞赧的酡红。
    “那就好。”时母松了一口气,略带歉意地说道,“你不知道阿煜这孩子从小就固执得要命,对所有人都很冷漠。也怪我和他爸太忙,实在是没时间照顾他,当时他被高年级孩子欺负我们还一度以为是他的性格造成的问题,就没放在心上。他和我们越来越疏远,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后来,你出现了……”
    那个孤僻的孩子终于迎来一道属于自己的光。
    总是阴沉不定的少年脸上多了不少笑容,忧郁的眼底常常漾起暖意,身上坚硬的盔甲也逐渐变得柔和,封禁内心的那把锁开始松动。虽然这一切都是专属于某人的限定,但对于时母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禾禾,谢谢你。”
    见时母如此正式地向自己道谢,温禾受宠若惊,她连连摆手:“我真的没做什么,阿姨您不用这样。”
    时母摇了摇头,起身从时煜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迭厚厚的画夹交到温禾的手中:“这原本是阿煜打算在他18岁那年送给你的礼物,只是没有等到你他就去了城里,这东西也就留在了这儿。你慢慢看,我先去做饭。”
    时母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温禾一个人,还有那本沉甸甸的画夹。
    不知为何,温禾忽然有些胆怯,手里的东西犹如千斤重,还有那足以灼伤人的温度,拿着也不是,扔掉也不是。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画夹。
    那是一迭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画,作者自然是时煜,从他的13岁一直持续到18岁,整整五年的时间。
    与温禾喜欢油画、水彩不同,时煜唯爱素描。
    黑白看似是最单调乏味的两个颜色,实则是最丰富的色彩。所有的颜色混合在一起会成为黑,各种光交汇在一起能够诠释白,它们是世间五彩斑斓的尽头。黑色的笔尖在纯白的纸张上勾画、描摹,通过变化的笔触和曲直不同的线条,它们同样能够演绎出生命的鲜活,甚至能够更真实地捕捉到光影的律动和明暗的强弱。
    素描写实,更写情。
    从时煜独立做的第一张画起,温禾的身影便从未从纸张中消失。那是推开窗子一个人撑着下巴呆望夕阳的温禾,在乡野间幽暗的灯光下穿着花裙子跑得满身是汗的她,被双胞胎弟妹缠着在河边玩水打湿衣服的温禾……恣意潇洒的她,开怀大笑的她,踌躇烦躁的她……
    像是一本细致入微的人物传记,里面承载的满满的都是她,还有他们的回忆。
    纸张的背后详细记载着年月日,有时两天一张,有时半个月一张,甚至在温禾没有回来的那两年,他也坚持画画,内容大多来自他脑中关于她的一些构想,不真实却有情。
    画中鲜少出现时煜的身影,大多都是温禾一个人,或是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欢快场面。但温禾知道,那时的时煜就在她的身边,看她笑,听她说,将她的一切都烙印在脑中,埋藏在心底。
    这份爱太过珍贵,也太过沉重,他赌上了他的全部。
    所幸结局是好的,他终于等到了她。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厚厚地堆成一摞蓬松的棉花糖,世界陷入一片悄然无声,只能听到温禾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女孩把画架紧紧抱进怀里,在心底默默念着少年的名字,两行清泪从红肿的眼眶中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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