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话,这一刻许听却感觉无比的安心。
    她转头看向窗外不停下着的雨,静静听着雨声,下了几个小时都没有停歇的趋势。
    片刻后,她出声:沈言朝。
    嗯?
    雨下得好大,你在家好好休息。许听顿了下,继续说,不用来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外面雨下得实在是大,就算打伞也不免被淋湿。
    他不想让沈言朝再冒着被雨淋得风险赶过来,她舍不得。
    反正以前她都是一个人这么过来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而且一想到他,她就不怕了。
    对她来说,沈言朝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她不能再贪心了。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沈言朝那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沈言朝一时间没说话,半晌后沉声开口问她:我之前才跟你说了什么。
    许听顿时福至心灵,想到了他那句话
    我在,你不需要那么勇敢。
    她嘴唇微张,原本想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是再次攥紧了手机。
    最后,沈言朝低声说了两个字:等我。
    沈言朝住的单元楼离许听住的单元楼很近,不过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没多久,许听就听到门被拧开的声音。
    他径直推开卧室门,走了进来,只说了一句:我先洗澡。说完便往浴室走去。
    许听盯着浴室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浴室空间并不是很大,沈言朝一进去就显得有些狭小。沈言朝伸手撑在洗漱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人衣服湿了大半,黑发垂落再眉眼上,那双幽深的黑眸蕴藏的情绪如同化不开的浓墨,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冷淡而又漠然,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冷厉。
    浴室很安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许听对他说的那番话在脑海里回荡。
    这是她对他的坦白,她不相信自己会接受这样的她。
    一字一句都是对自我的剖析。
    她说
    我很害怕。
    没有一个人救我。
    沈言朝终于明白。
    她为什么怕黑,为什么抗拒他人的触碰、为什么会吃那种药以及为什么总是不愿提起过去。
    早在她从申市回来之前,她就做好了准备,她要说的就是这些。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就在除夕那晚上,他看见了她落在桌子上的药瓶。
    白色的瓶身上标注着药名
    氟西汀。
    这是治疗抑郁症的药。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了。
    厌食症他也早就隐隐有预感,许听的情况不仅仅是没有食欲那么简单。他针对她的情况咨询了医院精神科的医生,很大可能是厌食症。
    他喉咙传来一阵莫名的的痒意,喉结上下滚动,眼睑下至垂眼,移开了目光。
    手按住洗漱台的一角,因为用力过度,手背上有明显的青筋。
    等他从浴室出来,抬眼就看见有人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拿着毛巾的手顿了下,而后随意地擦了擦,便放下手将毛巾搭在肩上。
    沈言朝没有马上上床,而是坐到床边,瞥了眼她,语气无波无澜:还怕吗?
    许听抬眼,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轻声说了一个字:怕?
    那还不让我回来?
    许听被噎了下,几秒后才瓮声瓮气道:雨下得好大,我不想你再被淋湿。
    说完眼睛仍紧紧地盯着他。
    这个时候倒是不害羞了。
    沈言朝无奈,她怎么不知道为自己多考虑一下。
    如果我不回来你要怎么办?他问。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之前都是一个人这么过来的。
    已经习惯从噩梦中惊醒,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有时会干脆直接起来工作,有时也会睁着眼睛到天亮。
    许听下意识咬唇,下颌忽地被人捏住。
    别咬自己。
    她怔愣地看着他那近在咫尺的眉眼,有一瞬间的恍惚。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呆呆地哦了声。
    沈言朝也放开了他,眉头微皱:怎么老是喜欢咬自己?
    这个许听也不知道,一紧张或是局促时就喜欢咬嘴唇,她自己都没有这个意识。
    距离拉开,突然一滴水滴在她的手背上,将她放空的思绪拉了回来。
    刚洗完澡的沈言朝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头发只是随意地擦了擦,湿漉漉的发梢还滴着水。
    明亮的灯光下,男人眸如点漆黑,冷白的肤色衬得那颗眼尾的红痣无比艳丽。看向她时,薄唇微抿,泄露出一丝本不属于他的情绪。
    只见他上身是一件白色的短袖,下身则是一条灰色的家居裤,额发乖顺地垂落再眼前,比起之前的衬衣西裤,少了些成熟感,多了些少年意气。
    蓦然间,许听好像透过现在的他看见了少年时期的沈言朝。
    心跳在一瞬间骤然加快。
    没人开口说话,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无比庆幸,窗外的雨声极大地掩盖了她擂鼓般的心跳声。
    第59章 听你
    我给你擦头发。
    许听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不自然, 主动起身,拿起他搭在肩上的毛巾。
    沈言朝眉头微挑, 没说话, 任由她的动作。
    见他不说话,许听就默认他同意了。
    白色的毛巾盖在他的头上,她的双手穿插在他的黑发间,动作轻柔的擦起来。
    不知怎么地, 许听突然想到一个说法, 说是头发软的人, 心一般都很软。
    她原本一向不信这些, 但此刻莫名有些相信了这个说法。
    擦着擦着,动作就停了下来。
    许听盯着他的脸, 小声道:你头发好软。
    沈言朝的五官清俊矜贵,轮廓线条冷厉分明,眉骨很高,加上眼里时常透着股冷淡和漠然,锐利的眉眼淡淡扫过, 就让人望而却步, 很难想象他会和心软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现在的他比起少年时期, 显露出来的冷漠和疏离更甚。
    很早之前林书意就跟她说,沈言朝对她是不一样的。因为叶凡的关系, 她和沈言朝见过几次,她就没从他那张脸上看到过什么表情, 当心情不好时, 沉下脸来更是让人不敢靠近。
    用林书意当时的话来说, 沈言朝这高岭之花的人设从高中到现在就没有崩过, 不知道还以为他是面瘫。
    只有在她面前,沈言朝才是不一样的情绪。
    许听刚开始也不敢靠近他,只敢远远地看,甚至连说句话,心跳都不自觉加快。
    不知什么时候,她渐渐不再怕他那冷若冰霜的样子,有时还会在他冷脸的时候还想要他抱。
    比如现在。
    嗯?
    他的头发不长,但发质很软,摸起来意外的舒服,许听假借擦头发的动作又摸了一把,软声说:听说头发的人,心也很软。
    说完,澄澈的茶眸直直地看着他,好奇地问:真的吗?
    沈言朝听到他这个说话,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你说呢?
    许听眼珠转了转,认真思考了几秒:我觉得是真的。
    沈言朝这会是真的被她逗笑了,倏地抬手拉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近自己的怀里,似笑非笑道:怎么说什么都信。
    许听跌坐在他的怀里,手里还拿着毛巾,仰头看他,小声反驳:才没有。
    嗯?沈言朝轻嗤一声,明显不相信她。
    她顿时有些不服气,嘟囔道:明明就是。
    哦。沈言朝尾音拖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说看。
    这话原本没有科学依据,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
    半晌,才低声说了句:你就是呀。
    话音刚落,沈言朝就瞬间明白了小姑娘话里的意思,心深微动。不过并没说什么,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睡觉。
    听他说睡觉,许听便想从他的怀里起来:你头发还没擦干。
    沈言朝按住她:不用擦了。
    许听还想说什么,就被他抱住直接塞进被子里,而后又拿过她手里的毛巾胡乱地擦了擦。他的头发原本就短,没两分钟就干得差不多了。
    许听不免有些遗憾,原本还以为能再摸摸。
    沈言朝眉梢微扬,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些什么,将毛巾放在一旁,轻笑一声:想摸?
    心思一下就被揭穿,许听顿时有些脸热。
    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轻轻点了点头:想。
    下一刻,就见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男人,弯腰凑近她,然后在她面前低下头,低沉喑哑的嗓音透着些许无奈和纵容:
    摸吧。
    许听微怔,眼睫动了动。
    须臾后,才缓缓抬手摸上面前人的黑发。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之前总是喜欢摸自己的脑袋,真的很软很舒服。
    明明就是。
    她突然开口,眼眶莫名有股酸意。
    沈言朝手指微动,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小姑娘开心就好。
    沈言朝:这下可以睡觉了吧。
    许听闻言立马乖乖躺好,还无比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直勾勾地看着他,一脸依赖。
    沈言朝眉心动了动,被她看得心软。
    片刻后,关了房间的大灯,便躺了上去,只留下床头那盏昏黄的台灯。
    原本较宽的双人床,在沈言朝躺下之后顿时变得有些拥挤,好像这个床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宽,轻微有所动作就好像能碰到身旁的人。
    许听面对他,身体紧绷着,一动不动。
    她想去牵沈言朝的手,但却又迟迟不敢有所动作。两人实在挨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明明再亲密的动作,两人都做过,但好像换了个地方,连着两人之间的气氛都变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的氛围在两人之间隐晦地蔓延着。
    被子里传来的温度烘得她的耳尖直发烫,让她有些手足无措,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想靠近,又不知怎么靠近。
    心慌意乱间不小心动了下,猝不及防之下手就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掌抓住:睡不着?
    许听手指动了动,乖顺地被他牵着,声音有些闷:不是?
    沈言朝失笑,在她没有任何防备下,径直挨过去,将人搂紧怀里,手在她背上轻拍:这样就不怕了。
    她的脸埋在他的颈窝处,他身上的温度毫无阻隔地传递到她的身上。
    她不自觉地动了下身体,片刻后就被人按住,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动。
    许听瞬间不敢动了,只感觉被子里更热了些。
    沈言朝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后颈处,带起一股电流,引起一阵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许听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期间他又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鼻尖还轻轻蹭着她的耳廓。
    他说了什么,许听一个字都没听清,只觉得耳朵和后颈烫得不行。
    她后颈和耳根是最敏感的,稍稍一碰就受不了,何况是这样的充满亲昵意味的耳鬓厮磨。一阵酥麻的痒意一下从背脊麻到尾椎处。
    昏暗中,男人的嘴角微勾,抱紧了怀里的人,轻声低语:睡吧。
    不知过了多久,许听紧绷的身体在他的轻拍下也渐渐变得放松,昏昏沉沉中伸手回抱住他,无意识地在他颈窝处蹭了蹭,闻着熟悉好闻的味道,闭上了眼睛。
    下颌处传来一阵均匀平缓的呼吸声,沈言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低头在怀中女孩的额头上,无比珍重地落上一个亲吻,
    做个好梦。
    下了一晚上的雨,终于停了。
    昨晚窗帘并没有完全拉上,窗前只有一层白色的薄纱,天色已经大亮,光透过那层白纱溜进卧室,铺在床上。
    等许听醒来,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坐在床上,眼神放空,似乎还没有从梦中清醒过来。
    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回过神来,连忙下床连鞋都没有来得及穿就径直跑出卧室。
    当看见站在餐桌旁的那个身影,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沈言朝也注意到了她的动静,转身掀开眼帘在她身上扫了眼,目光在某处停留了几秒,下一秒眉头微蹙:怎么又不穿鞋?
    许听抿唇,透着些许不安:我还以你走了。
    先去把鞋算了还是我去吧。
    说着就大步往卧室走去,等出来时手上拿着一双白色的兔子拖鞋。
    弯眼放到她的面前,眉梢上扬:穿鞋。
    我今天不上班。沈言朝说,我不是说只要你睁眼就能看到我。
    许听穿上鞋,有些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沈言朝:洗漱好就过来吃早餐。
    许听哦了声,就转身去浴室洗漱,期间还不忘回头看了眼他,再次确定他的存在。
    等她洗漱好,沈言朝已经把买来的早餐摆好了,有虾饺、粥和豆浆。
    许听一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早上一般就是喝杯咖啡提神,很少有这样好好吃早餐的时候。
    早餐都是刚买来的,还有些烫,许听吃得很慢。沈言朝倒是很快就把他那份吃完了,就坐在对面看她。
    随着她吃东西的速度越来越慢,沈言朝眉心微动,就知道了。
    吃不下?
    沉默了片刻,许听艰难地点了点头:嗯。
    一盘虾饺、一碗甜粥再加上一杯豆浆,她是真的吃不下去。
    沈言朝抬眸看了眼,她面前还剩下一碗粥以及没有喝几口的豆浆,只有虾饺快吃完了,但一盘虾饺也不过只有八个,个头都还很小。
    真是猫吃的都比她的多。
    着还是在他的监督下,他不在的时候吃得岂不是更少。
    但这也急不来,厌食症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治愈它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不过他有的是耐心。
    沈言朝掩下眼里的情绪,温声道:吃不下就不吃了,身体难不难受?
    许听犹豫了下,摇头:不难受。
    她已经很努力在吃了,但她真的吃不下了,胃部传来一阵恶心感,她忍着想吐的欲望。她知道这是厌食症复发的的症状,吃什么都想吐。
    她没有跟沈言朝说实话,怕他担心失望。
    沈言朝盯着她,眸光很暗,声音也沉了下来:说实话。
    许听拿着筷子的手一紧,无意识咬着下唇,片刻后才小声道:只是有点,不是很难受,你别担心。
    沈言朝眉头皱了起来,薄唇抿得很紧,他是医生那里会看不出她的异样,就想看她会不会说实话。
    她果然不会。
    两人都没说话,沉默了须臾。
    不是说,不想吃就跟我说吗?沈言朝轻叹了口气,才低声道,不想吃也没关系。
    她垂眼,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半晌,只听她软着小声跟他说:我想吃你做的。
    闻言,沈言朝愣了下,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
    最后闭了下眼,认命般妥协道:你听话,我就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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