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姝犹豫了一下,可皇上,万一耽搁了你的正事可如何是好?
    她没那么矫情,亦不娇气。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断然不会因为封衡没有陪伴在侧就怪他。
    只盼着一切变故能早日结束,将来孩儿也能安然长大。
    颠沛流离,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虞姝如此懂事,封衡反而心中酸涩,他难得允许一个女子在他面前肆意妄为,虞姝完全可以娇柔造作的撒娇。
    可她并没有。
    全然不是一个弱女子想要倚仗她男人的模样。
    封衡的大男子心理没有得到满足,继续循序渐诱,学了辰王装模作样的精髓部分,抬起手来,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帮虞姝拭唇,正事又算得了什么?你与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虞姝,
    男人的指腹长了茧子,磨在她娇嫩的唇瓣上有些生疼,不一会唇瓣就染上了嫣红色。
    封衡眸光再度暗了暗。
    他已经太久没有一尝芳泽,自是颇为怀念。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恰好旖旎时,虞姝避开了封衡的视线,稍稍歪过脸去。
    封衡面色一沉,以为是虞姝故意拒绝。
    可下一刻,他又看见美人脸上逐渐漾出了胭脂色,又见她如蝶羽般的睫毛不停的扇了扇,封衡一下就顿悟了。
    昭昭,这是羞涩。
    封衡甚是理解。
    毕竟,昭昭不是寻常女子,也与任何女子不同。
    他和她之间,不再是单纯的帝王与嫔妃之间的关系。
    封衡坚信,他们之间已经有情了。
    虞姝这般矜持腼腆,不正是动情之后才会展露出来的点点滴滴么?
    封衡自诩无所不知,总能轻易看穿一切。
    他轻笑一声,昭昭,你先用饭,朕去看看三弟。给她一些适应的时间也是好的,再者,这个节骨眼下,封衡也不想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引火自焚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封衡大步离开,背影颀秀伟岸,虞姝深呼吸,一手轻拍胸口,胸腔内的心脏狂跳不止,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与封衡对视上,就忍不住心悸。
    十五走上前给她续羊乳,笑道:娘娘怎的还脸红了?皇上说娘娘和龙嗣才是最为重要的呢。
    虞姝也只是笑笑。
    她打小就知道男子的嘴,能编织出世间最荒唐的谎言,可女子们却还是前仆后继的交付真心。
    她虽是心里门儿清,可皇上方才说出那话时,她还是忍不住动了心思。
    不知不觉,虞姝的脸上愈发滚烫。
    真是臊死人了!
    都是快要当娘的人,怎还会因为男子的一句话就面红耳赤、心跳如鹿?
    要不得呀。
    *
    封衡很关切辰王的身子,以至于晚上的汤药,还是他亲自抓药,自是少不了一大把黄莲。
    等到药煎好,封衡履行对虞姝的承诺,去接她过来,一起探望辰王。
    暮色四合,廊下灯笼摇曳,光线迷离。
    这种庭院比不得京都的世家高门,但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很是温馨。
    虞姝步子很缓,封衡为了她,特意放慢脚步。
    虞姝的头顶只能挨到封衡的肩,其实,她在女子当中已经算是高挑的了。封衡身上的银狐皮的鹤氅敞开,将她纳入氅下,他十分喜欢这种将对方笼在臂弯的姿态。
    昭昭,这阵子流落在宫外,你辛苦了。
    虞姝清了清嗓门,不知为何,又开始觉得面红耳赤,身上还发烫,皇上,嫔妾无事的。
    封衡看着两人交织在一块的人影,心情模样好转,就像是年少时,每次抱着他最喜欢的长耳兔,一日阴郁便能消失殆尽。
    原来,人真的要有心爱之物,方能纾解世间大半阴霾与痛楚。
    虞姝没有看见的地方,封衡眸光前所未有的温和,昭昭,在宫外,你与朕就是寻常夫妻,喊朕子炎即可。
    虞姝当然知道,封衡的字,是子炎。
    后宫皆知。
    但无人敢喊出来。
    她猛然抬头望去,男人的脸背着光,瞧不出眼底的具体神色,只能看清他面上的轮廓俊美立挺,像大儒笔下水墨画里的人物。
    明明是浑身暴戾的罗刹,此刻,却是温润得令人晕眩。
    夫妻虞姝茫然的重复了这两个字。
    她只是个修仪,哪里敢与帝王称作夫妻。
    宫里头还有一位赵氏的皇后娘娘呢。
    封衡却强调,是夫妻。
    两人正在廊下走着,辰王很不合时宜的从屋中走了出来。他墨发披散,仅用了一根玉扣固定在身后,披着一件狐裘斗篷,他双手拢着衣襟,脸上毫无血色,白皙的面容有股子读书人的羸弱之感。
    看见封衡和虞姝相拥走来的画面,辰王瞳孔一缩,随即就猛咳了起来,咳咳咳
    封衡眉目一冷,未及虞姝关切出声,封衡先一步抢言,三弟,你怎么出来了?速速进屋,染了风寒可就糟了。
    辰王正等着虞姝关切,不成想,被封衡抢了先。
    封衡此言一出,虞姝就不便继续画蛇添足。
    辰王转身入屋,随后,封衡和虞姝也进了屋子。
    屋内还有两名侍奉辰王的随从。
    接收到辰王的目光暗示,两位侍从垂首退下。
    十五端着熬好的汤药过来,屋内瞬间就开始弥漫着一股苦涩之味,单是闻到这股气味,也能知晓汤药甚苦。
    封衡笑着劝说,三弟,你先趁热把药喝了。可需要朕喂你?
    言下之意,不喝也得喝。
    辰王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对于封衡的恶趣味,他可以忍下去。
    无非只是苦了些,像他这样的人看似从小锦衣玉食,可心中烦闷苦涩又何曾少过?
    虞姝更是眼神殷切的看着他。
    辰王不喝都不行了。
    他端起汤碗,看向封衡,儒雅一笑,皇兄,你待臣弟当真极好,臣弟突然想起幼时一桩事,当年萧美人有孕,皇兄无意冲撞了她,那萧美人仗着得宠,嚣张跋扈,竟敢对皇兄下手,亏得皇兄先一步将她推入荷花塘,淹死了她。那桩事,还是臣弟给皇上打掩护了呢。
    虞姝,
    她顿时觉得不太心安。看了看似笑非笑的封衡,又看了看依旧儒雅淡然的辰王。
    明明眼前一切都是如此祥和安宁,可虞姝却察觉到了一丝刀光剑影。
    封衡淡笑而过,朕记得,那日三弟之所以替朕打掩护,是因着萧美人与你母妃是宿敌。
    辰王拧眉,狐疑了一下,是么?可臣弟只记得,是皇兄威胁了臣弟,倘若臣弟泄露出去半个字,就杀光了臣弟身边的侍从。
    封衡的一手捏紧了身上的大氅衣角,面上不显他色,朗声一笑,哈哈哈,三弟,你可真会开玩笑,朕待你如同胞兄弟,又岂会伤害你。莫要多言了,快些将药喝下去,免得让朕牵挂。
    辰王唇角含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他仰面,憋着一口气,将掺和了黄莲的汤药一饮而尽。
    待顺气时,那股奇苦,当真是从舌尖蔓延到腹中,此生喝过最苦的汤药,莫过于此了。
    见辰王太阳穴突突直跳,却还在强忍苦涩,封衡心中畅快了,又提及了正事,三弟,朕打算等待昭昭生产过后再离开此地,这阵子还需你加紧防守。三弟十分擅长抹去痕迹,就劳烦三弟继续掩人耳目。
    这话既是夸赞,也是讽刺。
    当然,也就只有辰王和封衡可以听懂。
    虞姝脑子里模棱两可。
    不过,她有一个优点,就是不该多问的事,她绝对不会多问,饶是心中有疑惑,也是只字不提。
    辰王笑着应下,一切都听皇兄的安排。皇兄有所不知,我对这个孩子亦甚是期待。
    封衡淡淡笑过,却是皮笑肉不笑。
    他的孩子,老三期待个什么劲?!
    封衡和辰王之间,你来我往,谁也没有轻易让谁。
    二人都在为了虞姝的安稳,而忍住没有弄死对方。
    封衡这次身边没带多少人,说实话,若是辰王有贼心,大可以壮胆一次,杀了封衡,夺江山夺美人。
    但辰王没有那么做。
    他好像没法在虞姝面前做绝。
    不想破坏在她心目中的半分印象。
    其实,辰王知道,虞姝没有入宫之前,对他也有几分真心的。
    只可惜,是他自己无能,终归是没能护着她。
    不多时,辰王又开始咳嗽,他其实可以抑制住,但他就想看见虞姝担心的神色。
    哪怕,她只是关切多问一句,他心中也是舒坦的。
    封衡却搂住虞姝,将她拉了起来,笑道:昭昭,天色已不早,你跟朕离开吧,莫要扰了三弟歇息。
    虞姝当然赞同。
    她是真心盼着辰王早日康复的。
    辰王只能再度眼睁睁的看着封衡将人带走。
    屋内的昏黄光线之下,辰王自嘲一笑,呵
    要论起装,他还不及封衡!
    作者有话说:
    封衡:不是朕自夸,朕无所不能,23333~
    辰王:(⊙o⊙)
    虞姝:翻白眼.jpg~
    小包子们:迫不及待想出来加入战斗~
    反派:男主,你忘了大明湖畔的逆贼了么???
    宝子们,今天的粗长章节奉上了哈,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
    第九十章
    从辰王的卧房出来, 封衡就带着虞姝回到后院。
    广陵的凛冬虽不酷寒,但入夜之后有一种刺骨的湿冷。
    进了卧房,如豆的烛火之中, 两人对视上的瞬间,有什么旖旎的气氛陡然而生。
    白日里尚且没有觉得不妥,可一旦独处, 又是夜深人静,就总有一些诡异。
    虞姝睡下后, 封衡小心翼翼,行径上无半分僭越之处, 他侧躺着,指腹摩挲着虞姝的下巴, 只觉得这小下巴又细了一些,不免拧眉,嗓音清冷,三弟没给你吃些好的滋补么?
    真是越瞧越是清瘦。
    虞姝也狐疑了。
    她自诩对封衡已经算是了解,但今日的封衡, 仿佛是戴了一张面具,可虞姝又没有确凿的证据。
    尤其是封衡提及三弟二字时, 言辞之间总有几分冷意。
    倒不是虞姝替辰王说话,这一路, 辰王当真是尽心尽力照料她。
    她下巴有些吃痛,伸手握住了封衡的小指, 两人的手掌截然不同的大小,虞姝抓着封衡的小指, 正好合适。
    皇上, 王爷不曾苛待于我。对了, 京都那边
    她很想问问,可转念一想,问了又如何,她现在临盆在即,走路都有些吃力,只能是瞎操心。
    封衡知道她问什么,不想让她分了心神。
    眼下,一切都以生产为重。
    一想到虞姝腹中可能有两个孩儿,封衡初为人父的欢喜竟然莫名其妙消减大半。
    他在京都明明嫉妒魏安明有了一对双生子。
    可轮到他自己可能一胎得俩了,并无想象中的欢喜。
    甚至于隐隐盼着,只有一个孩子即可。
    虞姝的肚子看着并不大,但她本身就清瘦,故此,无法凭肚子大小来判定是否是双生。
    封衡的另一只手不动声色的又放在了虞姝的小腹上。
    他这一碰触,里面的小东西又开始生龙活虎。
    封衡拧眉。
    只觉得掌心像是被小东西拳打脚踢。
    封衡本就是五觉敏感之人,这一感受,更是忧心忡忡,无需等到生产那一日,他又觉得自己几乎能够笃定了。
    就是两个小东西!
    封衡突起的喉结滚了滚,看着虞姝还带着些许稚嫩的脸盘,竟有些愧疚感。
    是当初他太禽兽了么?
    不然为何一次来两个?
    虞姝愣了一下,皇上,怎么了?
    封衡到底还是没说。
    吓唬自己就罢了,万不能吓着虞姝。临盆前的休养也甚是重要。
    封衡冷峻的眉目染上了一层淡淡微光,像寒冰逢暖阳,一瞬间,冰雪消融,寒意消散,温润至极,无事,朕只是想你了。
    封衡一煽情,虞姝面颊倏然爬上一层薄薄的粉,眼梢带媚,目光躲闪。
    封衡喜欢极了她这副小模样。
    他突然闭上了眼,一条臂膀搭在虞姝肩头,昭昭,睡吧,朕太累了,别引/诱朕。
    虞姝一僵。
    见男人当真闭上了眼,她也稍稍松了口气。
    她到底是怎么了?
    多日未见,怎还胆怯了?
    再者,她哪里引/诱他了?!
    虞姝打量了几眼封衡,越看越是觉得,他面容清瘦了不少,五官更是立挺了,他此刻身上只穿着雪色中衣,干净清爽,薄荷与冷松香的气息,似有若无。
    如此近距离的看着男人,虞姝心跳加速。
    不得不承认,封衡躺在她身侧,她无比心安。
    这两个多月以来虽是不曾受苦,可每每入夜,总难免觉得孤寂清冷。
    可封衡躺在她身侧,她有种心之所归的感受。
    封衡虽然闭着眼,但依旧能够察觉到虞姝的目光,男人的喉结又滚了滚。
    虞姝恰好看见了,柔嫩的指尖凑过去,摸了摸封衡的喉结。
    可就在这时,男人突然睁开眼,握住虞姝捣乱的小手的同时,挥袖灭了火烛,以免叫虞姝目睹他眼中的无边/情/欲。
    黑暗中,虞姝仿佛听见了男人的喘气声,低低沉沉的,染上了雄/性独有的音色。
    片刻,封衡才仿佛恢复如常,昭昭,男子的喉结不可乱碰,否则
    他止了话。
    虞姝哪里会懂这些。
    卫氏此前从未教过她男女之道。
    她也不曾经历过其他男子。
    但她此刻隐约可以从封衡的嗓音和语气中,感觉到他的异常。
    大抵猜出了什么。
    脸上再度涨红。
    而封衡正握着她的细腕,自是察觉到了美人紊乱的脉搏。
    昏暗之中封衡的薄唇微微扬了扬。
    他知道,昭昭也是馋他的。
    睡吧,朕乏了。
    还是安生睡一觉吧,谁也不要轻易招惹谁了。
    小别胜新欢,古人诚不欺他。
    许久,耳边荡来清浅的呼吸,封衡再度幽幽睁开眼来。
    眼下事态紧急,虞姝又即将临盆,他却还在肖想风月之事。
    封衡啊封衡,你可真是愈发出息了!
    外面孤影摇晃,投映在墙上,宛若魑魅魍魉。
    封衡的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他盯着虞姝的眉心看了几眼,便轻手轻脚的下了榻。
    他素来不怎么休息。
    小憩一会已经恢复了大半精力。
    眼下,妻儿可以安生睡觉,但他不行。
    离开之前,封衡给虞姝掖了掖被角。
    其实,虞姝已经十七了,她这个年纪的女子,为人母是极为寻常之事,可封衡不知怎的,却有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总觉得是自己过于禽兽,才导致虞姝这般年纪就要受尽怀胎生产之苦。
    换做是别的女子,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封衡却像是亏欠了虞姝似的,恨不能将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双手奉上给她。
    来到门外,封衡合上了门扇,他往前迈出几步,这才在庭院中甩出了响指。封衡立于庭院,双手朝后,不多时,嗖嗖嗖的几道人影出现在了他身后,抱拳道:皇上。
    封衡没有回过头,只望着天际的银月,嗓音又轻又冷,衬得他背影如同即将羽化而去的神仙,如何了?
    他问的是京都,与雍州那边的消息。
    这阵子以来,京都与雍州陆陆续续会有信鸽,封衡权衡利弊过后,认为一切依然在他掌控之中,虽有小的变故,但不至于影响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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