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几乎同时歪斜地倒地,傅冕扑向张常山的尸体,从他的腰间拔出了枪,快速地滚到宋玉章的身边,抓了宋玉章把人向沙发后甩去,沈成铎那一枪歪了,他边倒边又向傅冕的方向甩了几枪,傅冕向前一扑,借着力道一回身向着沈成铎的方向也回了一枪。
    对傅冕来说,一枪就够了。
    沈成铎眉心中枪,后背向后仰倒,他像前几个随从一般往楼梯上翻了下去,一直砸到了楼梯最下面,头磕在楼梯的栏杆上,他同样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明白宋玉章为什么忽然有了力气。
    宋玉章躺在地上微喘着气,紧束的手臂被人拽了起来。
    竹青
    傅冕把人搂在怀里,在黑暗中将宋玉章转过了脸,宋玉章呼吸已逐渐平缓,傅冕凝视了他的脸,在交错的视线中,他忽而一笑,急死我了。
    外头安静得出奇,傅冕低头将宋玉章用力搂了一下,他喟叹般地重复道:你急死我了。
    宋玉章沉默片刻,低低道:看你为我着急,我真高兴。
    傅冕一动不动地抱了他,将人慢慢搀起,他抓了宋玉章的手臂,方要说话,耳边却似乎传来了什么动静。
    是脚步声。
    傅冕浑然不觉,他盯着宋玉章的眼睛,眼中千言万语,话说不尽,他道:我把他们都杀了,你是不是更高兴?
    宋玉章默默不言。
    傅冕通红的眼中微微泛光,在脚步声逼近门外时,猛然箍住了宋玉章,将人拖到了办公桌后面向了门外。
    未上锁的门一下被踹开,孟庭静斜握着枪转入办公室,随后便猝不及防地与宋玉章打了个照面,他在看到宋玉章时几乎是完全呆住了,而那呆愣只有一秒钟,可这一秒钟也足以致命!
    傅冕毫不迟疑地向外开了枪,他的枪原本是那样精准而快速,可这一枪却不知怎么竟让孟庭静躲了过去,子弹打飞了孟庭静的帽子,孟庭静自己却毫发未损,他和身后数十把枪已经对准了傅冕,不再给傅冕第二次机会。
    这一枪,让傅冕怀里的宋玉章全然僵住了,傅冕能感觉到他的僵硬和慢慢放松。
    傅冕将枪不远不近地放在了宋玉章太阳穴的位置。
    孟老板,傅冕微笑道,好久不见,这一回你可要好好跟我太太打个招呼。
    孟庭静双手紧握着枪,他一字一顿道:你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
    傅冕笑了一声。
    当然是想走。
    孟庭静双眼死死地盯着宋玉章,他来得不迟也迟,可好歹是看见了活的宋玉章,宋玉章正在冲他笑,笑得竟还很轻松。
    混账东西孟庭静心头像是被撕裂了个大口子般滴滴答答地流血,还要强作镇定地与傅冕周旋,我可以放你走,你把人留下。
    孟庭静斩钉截铁地补充道:我决不食言。
    傅冕同样很镇定地看了他,又是淡淡一笑,我不相信。
    孟庭静将枪口往下举起了手,我可以跟他交换,你放人,我带你出去,我送你上船,你想去哪都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晚你想带他一起走,这不可能,你是聪明人,想想怎么做才最有利。
    傅冕仍是微笑着,他手臂紧箍着宋玉章,枪口忽然对准了孟庭静。
    孟庭静身后的人全都紧张地把枪抬高了一寸。
    傅冕道:如果,我说,想要你一命换一命呢?
    你开枪自杀,傅冕缓缓道,我就放他走。
    银行内霎时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出声。
    庭静。
    宋玉章开了口,眼神清明而锐利地看着孟庭静。
    孟庭静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与宋玉章黏着,他道:不可能。
    宋玉章眼神慢慢放柔了。
    傅冕在宋玉章的耳边一笑,竹青,看看,这个人对你就那么点心意,他重将枪口顶在宋玉章的心口,把宋玉章的脸也扭了过来,他看着宋玉章,道:还记得吗?
    傅冕压低了声音,我们说好的,生死都在一块儿,谁也别想将我们分开。
    孟庭静秉住呼吸听着,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举起的手,手指悄悄向下压。
    记得。宋玉章的声音清晰地落在空中。
    傅冕双眼紧紧地盯着宋玉章。
    杀人,对他来说实在太简单了,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宋玉章,可他没有。
    舍不得啊。
    实在是舍不得啊。
    傅冕平静道:那你现在愿不愿意陪我一起死?
    孟庭静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悄然地将枪口慢慢调整着角度,他瞄准的不是被宋玉章挡住的傅冕,而是办公桌上的那颗鸽血石。
    宋玉章望进傅冕的眼睛,傅冕那一双清亮而分明的凤眼缠满了血丝,他想傅冕或许是已经什么都想明白了。
    他所有的算计,他又骗了他一次,他又利用了他一回。
    从前,宋玉章不懂,以为爱没什么,后来他知道了,爱也能杀人。
    他其实是杀了傅冕一次的。
    现在,他又杀了第二次。
    杀人偿命,未必不是好的因果。
    宋玉章道:好。
    傅冕的眼睛爆发出光亮,他眼中似有愤恨,也似有喜悦,他紧紧地盯着宋玉章,想看一看,宋玉章这句话到底有没有骗他。
    谁都没法骗过他,他现在谁也不信,不信就不会被骗,傅冕唇角微勾,眼中漠然地滚出了一颗眼泪。
    就在那一瞬间,沉寂的银行再次响起了枪声。
    子弹射向了桌面,鸽血石猛然溅出,带出了无数爆开的木屑,飞起的木屑飘向两人,傅冕带着宋玉章下意识地闪躲,一直躲在暗处的柳初忽然冲了过去,抬手就是一枪。
    子弹命中了傅冕的肩膀。
    然而傅冕仍是死抱着宋玉章。
    孟庭静也扑了过去。
    傅冕带着宋玉章倒地,宋玉章的手碰到他的背,这才发觉傅冕背上早已浸透了鲜血。
    傅冕死死地搂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随后便义无反顾地拖着宋玉章向身后的落地玻璃窗户撞了过去。
    孟庭静及时赶到,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强压住了宋玉章,宋玉章只有脑袋悬在了窗外。
    玉章
    孟庭静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着,宋玉章转过脸,视线徒劳地向窗下看去。
    傅冕跳下去时,力道是将他往回推的。
    那一片清冷的月光照耀着地面上若隐若现的身影,宋玉章的耳边仿佛还残留着那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和傅冕温柔的声音。
    竹青,下辈子,再来作践我。
    第186章
    漫长而充满了杀戮的夜晚终于结束了。
    孟庭静将宋玉章扶起来,先快速地帮他松了绑,随即便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寒风从破了的窗户中吹入,将满地的血腥味吹得一片散乱,宋玉章慢慢抬手拍了拍孟庭静的背,庭静。
    孟庭静沉默地将他直接抱了起来,柳初握着枪,小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还沉浸在报仇的喜悦中,见孟庭静将宋玉章抱起来,激动的目光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迟钝,但还是先欢喜地喊了一声,行长!
    宋玉章在孟庭静的怀里垂下脸,他伸出了手,手掌在柳初头顶一掠而过,柳初拉住他的手,宋玉章的手有点凉,可柳初却觉得心里很热乎,好像这才终于算是又活过来了。
    宋玉章道:又长高了。
    平平无奇的几个字,却是叫柳初辛酸地想哭,行长,我对不起你,我没护住你。
    没什么,宋玉章温和道,我不是没事吗?
    柳初牵着他跟着下了几级台阶后才觉得别扭,他放开手,看着孟庭静把宋玉章抱下去,心里莫名地觉得有些怪异。
    宋玉章其实能走,他有力气,沈成铎的迷药对他毫无用处,他只是感觉孟庭静要是不抱着他,或许就要发疯。
    庭静,我想过去看看。
    孟庭静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反对地抱着他来到银行前的那一片空地将他放下。
    红砖石上,傅冕的身体摔出了一大滩血迹,宋玉章跪在地上从血泊中抱起了傅冕的上身,傅冕是柔软而温热的,肌肤里兜着血肉和散碎的骨头,人死了,爱恨纠葛好像也全都烟消云散,傅冕就是单纯的傅冕,在他怀中是一具破碎的骨肉,一团阴阳两隔的温暖。
    宋玉章抱着他,凝视着傅冕的脸,傅冕的眼睛是闭着的,看上去很安宁,宋玉章手掌轻摩挲了他的背。
    除了肩上的那一枪之外,傅冕背上还中了两枪。
    沈成铎的那两枪全命中了。
    办公室内血腥味太浓,所以宋玉章没有发觉。
    他早知道自己会死。
    可他还是留他活着。
    他从来都没真想要他的命。
    肩上盖下一件外套,宋玉章回过脸,孟庭静也正凝视着他,眼中微光闪动。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在他面前,宋玉章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对着孟庭静淡淡一笑,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孟庭静还是不吭声,手臂一展,又将他从血泊中抱了起来。
    宋玉章长袍和脚底却是黏糊糊的血,孟庭静一直都没再说话,他像是失声了般一直将宋玉章抱回了车内。
    进了车,就更不说话了。
    他只是抱着宋玉章,将宋玉章整个人都团在自己的怀抱里。
    宋玉章靠在孟庭静肩头,久违地感觉到一丝安宁。
    他终于还是回到了海洲。
    这才是真正回到了海洲。
    宋玉章也伸出手拥抱了孟庭静。
    哎,宋玉章语气颇为轻松,这么长时间不见,庭静你倒是一点没变。
    孟庭静眼睛在宋玉章肩膀上压了压,抬起脸,满眼赤红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宋玉章笑了笑,祸害遗千年嘛。
    他柔声道:你一直在找我,是不是?
    孟庭静重又将他搂在怀里,宋玉章听着他胸膛激烈的心跳。
    以后你去哪,我跟你到哪,算你饶我一命。
    宋玉章又是无声地一笑,拍了拍孟庭静的背,哎,我十天半个月没洗了,抱着怪难受的,我得去趟维也纳,凤仙跟我在一块儿,沈成铎没杀他,还留他在地下室。
    你一身的血,过去吓人吗?
    为了不打草惊蛇,孟庭静一直没撒出去人,叫来了人去维也纳,让司机开车送两人回去。
    宋玉章身上全是血,手脚都是冰凉的,落魄又可怜,孟庭静见不得宋玉章这样。
    孟家仍是灯火通明,因为怕走漏了风声,孟家的人一个都不准离开,所以孟庭静抱宋玉章进来时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怀里抱着个血人,纵使孟家的佣人们算是见多识广,也着实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孟庭静径直将宋玉章抱回自己的院子,脚踏入院子上的草坪后,他不知怎么脚上忽然发软,膝盖脱力般地一弯,他单膝跪在地上,怀里还是很稳地抱着宋玉章,心脏砰砰乱跳着,目光一点点转移地挪到宋玉章脸上。
    宋玉章若有所感,伸手轻碰了孟庭静的脸,庭静,是我,不是梦,我没死,我回来了。
    孟庭静道:我知道不是梦。
    鼻尖微微发颤,他低声道:我一次也没梦见过你。将脸贴在宋玉章的脸上,孟庭静的声音有些颤抖,一次也没有。
    宋玉章捧了他的脸,脸颊轻轻与他摩挲,我知道你想我,他顿了顿,道:我也想过你。
    孟庭静挪开脸,与宋玉章四目相对。
    宋玉章冲他微微一笑,好几回。
    孟庭静眼睫微眨,在船上,我没发现你。
    都过去了,宋玉章搂了搂他的脖子,别怕,都过去了。
    浴缸里换了三回水,宋玉章先洗干净了身上的血迹,又里外清洗了一遍,第三回 就是舒服地泡澡了。
    宋玉章许久没有这样舒服过了,身体和心神都全然地放松,他虽然看着一直都很镇定,心思缜密地算计来算计去,可其实也的确已身心俱疲。
    他现在大脑放空,只是泡在温水里,如在母体一般安然,孟庭静抓着他的手,宋玉章也抓了他的手,半晌,他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对孟庭静又是一笑,总算回来了。
    孟庭静捞了他湿淋淋的手在唇下轻轻一吻,总算回来了。
    宋玉章失踪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孟庭静不敢问也不想问,等宋玉章泡得差不多了,便抽了毛巾给他擦拭身体,毛巾擦到小腿,孟庭静发现了他腿上的枪伤。
    孟庭静仰起脸。
    宋玉章有些无奈地还是冲他一笑。
    孟庭静低头用毛巾轻轻擦拭了他腿上的伤疤,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睛一眨,一滴眼泪悄然落入水中,没叫宋玉章看见,手掌擦拭的动作越来越慢,他抱了宋玉章的双腿,有些控制不住地停下了,宋玉章道:怎么回事,叫孟庭静出来,我不要这个婆婆妈妈的伺候。
    孟庭静抬起眼,眼睛里鲜红一片,你以后别想叫别人伺候了。
    宋玉章静默一会儿,缓缓道:专横,他抓了孟庭静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刁蛮。
    宋玉章说罢,便搂了孟庭静的肩膀坐在了他怀里,孟庭静抓着毛巾抱住他,宋玉章柔软而光滑,散发着肌肤的香气,孟庭静抚摸着他,不带丝毫的情欲,就只是怜惜,心痛,还有爱。
    孟庭静将宋玉章抱回床上,宋玉章在床上舒展了一下身体,整个人都有些不真实地飘然。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孟庭静在他身边躺下,把他抓抱在怀里,掌心一点点地抚摸了他头顶的短发,怎么剃得那么短?
    宋玉章心中一痛,低声道:剪坏了。
    以后慢慢留长,孟庭静低头在他的头顶轻轻一吻,留长了体面。
    宋玉章回过身,同孟庭静面对了面。
    孟庭静安静地看着他,宋玉章也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像是很久没见孟庭静,简直像是恍如隔世。
    就好像傅冕带他回到了过去,现在他才从过去中出来,一踏出去,面前仍然是孟庭静,从他来到海洲,下定决心成为宋玉章后,陪在他身边的,无论好坏,始终都有个孟庭静。
    一年多的时光,简直比他的一辈子还要长。
    孟庭静抓了他的手,将他的两只手团握着放在胸前,像是祈祷一般。
    宋玉章道:你怎么会来?
    孟庭静道:张常山狗急跳墙,今晚就要走,我想,如果是他藏了你,他今晚必须留下,如果是别人藏了你,你也有用,应当会作为人质出现来要挟张常山分一杯羹给他,只是我没计算好时间
    你是人,不是神。
    孟庭静强笑了一下,这是他今晚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我要是神,就不会让你吃苦。
    别扯淡,你要是神,老早就让我吃够苦头了。
    孟庭静又是一笑,那时候,我还不懂事。
    宋玉章也笑了,哎,谁不是呢。
    都不懂。
    宋玉章的声音平淡地飘散在房内。
    孟庭静忽然伸手按了墙上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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