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其实宋玉章才是现在最关键的人。
    沈成铎又喝了一口酒,脖子上的伤痕火辣辣地发疼,啪的一声将酒瓶放下,沈成铎站起身望向窗外,心中倏然下定了决心他要将宋玉章从傅冕手里抢出来!
    螃蟹现在是最肥的季节,清蒸就已经很鲜美。
    宋玉章连吃了三天螃蟹,一直吃得嘴角疼痛才终于罢休。
    其实在海洲,螃蟹是不值钱的东西,现在贵的是粮食,白米面的价格贵得惊人,光这一点来看,宋玉章倒是很好养活,他光吃螃蟹就能吃得饱足。
    这一天,天气反常的晴朗,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在放风筝,宋玉章一仰头,便瞧见蓝天上有一只巨大的蝴蝶风筝,色彩斑斓鲜艳,在纯蓝的天空之上美丽得很是突出。
    宋玉章仰望着那只风筝,轻哈了口气,海洲的天气又开始渐渐冷了,院子里虽然有太阳,但还是有些凉意。泡杯热茶来。宋玉章道。
    随从应了一声便去倒水。
    小凤仙坐在宋玉章身边久了,觉得有点累,就想站起来活动活动,他屁股刚往上抬,手就被宋玉章握住了。
    小凤仙略显诧异地一抬头,宋玉章正垂着眼对他笑。
    那笑容之后透露出一点坚决的味道,小凤仙愣了愣,犹豫着就又坐了下去。
    随从泡了杯热茶来,先照例是自己倒出来一点喝了,示意没什么问题,再递给宋玉章。
    宋玉章道了声谢,松开小凤仙的手,接了茶,掀开茶盖,慢慢地吹动上头的热气。
    就在这时,随从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
    他一回头,便见那大风筝晃晃悠悠地落在了院子里。
    这事情有点突然,随从有些不知所措,宋玉章道:把风筝捡起来吧,这么大个风筝掉了,小孩子会哭的。
    随从犹豫了一下,道:是。
    风筝捡在手上,颇有些分量,随从没见过这样大这样精美的风筝,一时也露出了些许笑容,他小时候可从来没玩过这么好的风筝。
    没一会儿,门外果然传来了敲门声。
    守门的两个随从很警惕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谁?
    我的风筝是不是掉你们家了?能不能把我的风筝还我呀?
    门外是个小孩声音,里头捡风筝的随从向自己的同伴一扬手,示意风筝在自己手上。
    大门打开了半边,随从拿着风筝出来,门外不是一个小孩,而是一群小孩,为首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模样,他一见风筝便很高兴道:这是我的风筝!
    那男孩子拿了风筝在手里翻检了一下便撅起了小嘴,由晴转阴:上面怎么少了块花?
    他身后的孩子也一拥而上,真的,上面的花呢?
    风筝色彩鲜艳,花样复杂,随从也看不出上头少了什么,也不打算理睬,只转身欲进门,那男孩子却是不依不饶地不让他进去,人也跟着挤进门缝,头跟着往里头探,我的花是不是掉在里头了?
    两边守门的随从立刻也转到那随从的身后,干什么?
    门口一有动静,院子里的其他随从也暗暗出来戒备。
    我的花,我风筝上的花呢!这风筝是我们一块做的,后天还要拿去学校参加比赛呢!
    男孩子模样很急,对这三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丝毫不怵,看那孩子的打扮也看得出家境殷实,是见过世面的,对几个明显下人打扮的随从态度很倨傲,你把花还我们!
    兔崽子,风筝给你捡了就不错了,什么花不花的,滚一边去。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呢!知道我是谁吗?
    就是,你知道他是谁吗?他爸爸可是巡捕房的,不还我们花,我们叫巡捕房的叔叔来帮我们找!
    一群小孩大声地嚷嚷,眼看将四周的邻居都要惊动,随从当中也有能做主的,几个手势便立刻分工安排了。
    院子里的随从逼近宋玉章,宋先生,还请先回避。
    宋玉章合上书,拉了小凤仙的手起身。
    宋先生,这位
    随从要拦小凤仙,宋玉章拉住了小凤仙,淡淡道:不过在里头待一会儿,等那些小孩找完东西就出去了,还怕我跟他做什么吗?
    外头小孩子似乎是要冲进来了,随从只能先让宋玉章拉着小凤仙进屋。
    小孩子们一下涌了进来。
    随从连忙关上了门。
    风筝刚才掉哪了?
    花呢,快找找花
    随从们相当头疼地看着一群半大孩子在院子里散开乱跑,有的还跳进草丛里找,往石凳子下面钻。
    快点儿,找不到就别找了,赶紧回去补上不就是了?
    随从催促道。
    要不是看这些孩子还认识巡捕房,他真想直接出手揍一顿把人赶走。
    算算时间,大约还有一个钟头的功夫,老板就要回来了,可不能让老板见到院子里这么多小孩乱糟糟的情形。
    快点。
    随从不断催促着,小孩们越找越深,几乎是都要藏起来了。
    随从有些不耐烦,给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帮这些小孩一起找,在他们低头的一瞬间。
    枪响了。
    小凤仙在屋内几乎是一下就跳了起来。
    宋玉章抓了他的手,很沉稳道:别怕。
    外头枪声砰砰地响了大约有一分来钟,随后,屋门便被人从外面撞了开来。
    那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子手上握着一把袖珍的小枪,对着宋玉章扭了扭头,口齿清晰而坚决道:走。
    宋玉章拉着小凤仙走出屋门。
    门外那几个天真骄纵看上去是好出身的孩子们一人手里拿了一把炮仗使劲往地上砸,砰砰作响。
    小男孩子指挥着自己的小队伍往后门冲,他们个子小,行动快,在草丛里猫一样地飞窜,同后门口剩下的几个随从很快地交了火,他们全是不要命的,有个小孩被打中了手脚在地上倒栽葱一样地倒下,随后又飞快地爬了起来,疯一般地往前冲。
    前门开了,一群小孩拿着炮仗跑出来,在地上砰砰又砸了两下,回身骂道:不给我们风筝,吓死你!
    出来看热闹的邻居也被在脚下砸了炮仗,忙边躲边骂:谁家的孩子,真不懂规矩!
    后门也开了。
    一辆车正等在后门,沈成铎坐在车里,对着跑出来的宋玉章道:宋行长,上车吧。
    小凤仙已经吓傻了,他呆愣愣地随着宋玉章上了车。
    宋玉章在车内坐定,很坦然道:多谢沈老板。
    沈成铎指挥司机开车,他从副驾驶转过脸,对宋玉章道:宋行长,很镇定哪。
    宋玉章微微一笑,我知道沈老板你会来救我的。
    沈成铎眼神微凛,半晌,他面上露出妥协一般的神色,宋行长,其实这事真的不怪我啊!
    沈成铎在车上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宋玉章静静听着,心中毫无波澜。
    只能是沈成铎,也只有是沈成铎,海洲不是张常山的地盘,也不是傅冕的地盘,偷鸡摸狗出阴招,豢养小孩子当杀手,这种事也只有沈成铎才干得出来,非不是这样的手段,也不可能这样出其不意地将他从里头抢出来。
    沈成铎很为难地解释了一路,下车后,又态度非常客气地将枪顶在宋玉章的后背,将他请进了维也纳里的地下牢房。
    宋行长,沈成铎亲自给牢房上锁,满脸诚恳道,你是知道的,我对你一直只有好心,只能委屈你先在这里呆两天,过两天,过两天我一定放你出去。
    第181章
    商会中,傅冕正在同人寒暄,海洲对烟草的需求量很大,他带来的那批货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他现在对生意其实已经没什么太大兴趣,只是需要生意来掩饰身份,他自己不能离开海洲,便派了一批人去叶城拿货。
    孟庭静人去了南城,他这里也要相对轻松一些。
    其实待在商会也没什么意思,他宁愿回去陪宋玉章,只是成天待在家里还是太反常,不像个行商人士,不过有意思的是,今天同他说话的人言语中一直在谈论宋玉章。
    宋行长要是还在就好了,如今日子真是越来越不好过了,这段日子法币隔段时间便要贬值,真是叫人头疼。
    而且今年才刚十一月呢,上头又要催着买国库券了,真是要了我的亲命了,今年不知道该怎么扛过这一关,有时候想想也真没意思,累死累活的,一年统共也挣不了几个钱,这也问你要一点儿,那也问你要一点儿,回去一看,自己手上就剩三瓜俩枣了,傅老板,你们烟草生意还好做吗?要不带带我吧?
    傅冕笑了笑,现在样样生意都难做。
    那人颇为认同地冷哼了一声,手指向上一指,阴阳怪气道:还是上头生意最好做啊。
    傅冕温和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眼看天都快黑了,傅冕便提出告辞,回家陪太太吃饭去。
    那人早听说傅冕成婚了,有个体弱不爱出门的太太,他笑道:傅老板很疼自己的太太啊,海洲风水好,早生贵子啊。
    傅冕嘴角微勾,借你吉言。
    回宅院的路上,傅冕一路想着早生贵子,觉得很有趣,路上叫司机停车,买了一盒酸枣糕,想借这一盒酸枣糕好好逗一逗宋玉章。
    海洲的确是个好地方,带着宋玉章回到海洲之后,傅冕的心思也变得平静了许多,也兴许不是因为海洲,只是单纯地因为宋玉章一直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车停在宅院门口,傅冕刚下车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门口弥漫着一股未褪的硝烟味道,台阶上还散落着暗红色的炮仗残骸,邻居听到动静出来,便向他告状。
    今天下午有一群小孩子来吵吵嚷嚷的,还放了一堆炮仗,闹死人了。
    傅冕脾气很好地一笑,是吗?
    现在的小孩子都很不懂事,被家里人宠坏啦。
    傅冕边笑着应付邻居,边踏上台阶,他心中升出一丝不安,闭嘴不再敷衍喋喋不休的邻居,手去轻推了门,门只推开一条缝,他的目光便定住了。
    什么味?
    邻居试试探探地凑上来,傅冕已挤进门中,嘭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院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傅冕看也不看,疾步往屋内走,屋门是开着的,里头没人,一眼就能看到底,傅冕走出屋子,将整个不大的宅院里里外外都快速地瞧了一遍。
    院子里已经没有了活口。
    傅冕就近抄起一个随从的尸体,发觉他是眉心中弹,一枪毙命,像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了暗算。
    一群小孩子吵吵嚷嚷的
    傅冕放下那随从的尸体,脑海中一阵阵地发晕,他单手去撑石桌,掌心按下去又软又黏,目光斜掠过去,手掌正陷在那盒酸枣糕里。
    傅冕目光一厉,手掌猛地一甩。
    酸枣糕啪的一下掉入地上的血泊之中,烂污糟糟地洒了一地,将那片血溅出了一朵奇形怪状的花。
    傅冕双眼发直地看着地上的血泊,他深吸了两口气,掏出随身的手帕将手指上黏腻的枣糕一点点擦拭干净。
    随后,他镇定地迈步出院,关上院门后上了车,对车上的随从道:出城!
    随从立刻听从了指令,脚踩油门便往城外跑,一口气将车开到了城外,傅冕坐在车内,眼睛定定地看着黑夜中车灯打出的一束光,道:你回去,把房子烧了。
    是。
    傅冕下了车,将车门甩上,车辆在他身后发动返回,直到车辆的动静消失时,傅冕才晃了晃身,刺痛的胸口缓缓呼出一口气。
    宋玉章不见了。
    这念头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掌紧紧地攥住了他,傅冕有些喘不上来气,可是呼吸却很急,一口一口的气息涌上,终于是催动般地涌出一口温热而潮湿的气息。
    傅冕像是被压迫般地弯下了腰,他张开嘴,嘴里一丝一缕,挂网一般垂下一口暗红的浓血。
    沈成铎这一回是下了血本。
    那些娃娃杀手是他从没爹没娘的孤儿中选出最狠毒不要命的一批,这些小子相貌个顶个地像个好人家的孩子,实际却是偷鸡摸狗无所不为,从五六岁便开始训练他们摸枪杀人,一直养到现在,他从来都是省吃俭用,一个两个地派出去办事,一是因为稀有,二是因为奇招只能用一回,一般人不防备小孩子,但要吃过了亏有了防备,就没用了。
    派出去的小孩子,死了两个,伤了一个,但对沈成铎来说,还算是很值得,因为他换来了宋玉章这保命符。
    沈成铎也不傻,暗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心里有数,不管那盯的人背后是谁,这一回他亲自出马,又是祭上了底牌,重回青年岁月,将事情办得快、狠、准的同时,又小心谨慎到了极点,可堪是滴水不漏。
    为此,沈成铎稍有些得意,安逸了这么些年,他的确退步了不少,但底子还在,总归是宝刀未老。
    现在,他就等着傅冕找上门了。
    沈成铎在家中看似悠闲,实则万分紧绷地等待着,他没有等到傅冕,却是等来了狂躁的张常山。
    张常山一直按兵不动,他的计划是让沈成铎在傅冕面前演一出戏,骗傅冕将宋玉章交出来,当然这出戏在沈成铎那是戏,在傅冕那儿更是戏,只要宋玉章一露面,他就将三人一齐宰了!
    为此,张常山暗地里悄然地调兵遣将,很舍不得地从南城将自己真正的几位心腹给调了过来。
    他这样调人,上头一定有反应,可张常山实在顾不得了。
    弟弟,是他的命哪!
    什么前程,什么斗争,这些东西在他那小弟弟面前,全都不值一提了。
    然而比起他的心腹悄悄潜入海洲的速度,从业阳传出来的一封机密电报却是让他肝胆欲裂。
    如今业阳就是一个静止的战争泥潭,外头的消息传不进,里头的消息是一点一点外露出来,每每有那么一点消息,对于张常山来说都无异于一场地震。
    这一次的机密电报也是千辛万苦才从业阳传递出来,张常山人不在南城,却是一直叫人留意着业阳有可能传回来的军情。
    这是一封求救电报。
    由张常远发出。
    业阳内的粮食将要告罄,这已经是老话。
    张常远受了伤。
    业阳需要药品,上面可以不拨饷,药品总该提供
    老张,你的心情我都懂,不管是粮食还是药品现在药品比粮食要难搞得多,老张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张常山直接挂了电话。
    等不了了,一天也等不了了,张常山瘫坐在椅子上,面上神情逐渐由急转狠,以后的事他管不得了,只要能保住张常远,别的他全顾不上了!
    就今晚,立刻带人去傅冕那,他人在海洲,就算是再强的龙,也压不过你这地头蛇!把人全杀光,你放心,一切善后由我来负责!张常山狠绝道。
    沈成铎有些懵了,他谨慎道:张处长,这明刀明枪地来,怕是有后患
    张常山直接打断了他,我说了,一切善后由我负责!
    沈成铎心里是绝不肯再为张常山卖命,他脖子上的伤还没好,况且他刚从傅冕手里抢到了宋玉章,现在正是藏着的时候,他已经预备好了一套说辞将火往张常山身上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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