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轮回转世的商辞昼的面容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容穆见他又微微动了动头,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不高兴都不高兴的如此相似,容穆吞咽了一下喉咙,后领口就被抓住从栏杆上揪了下来。
    “你上次落水,我专门叫人在这里竖了一个警示牌,还安排人二十四小时巡逻,你当着我这个主人的面还想跳湖,我看起来像是个瞎子吗?”
    容穆:“——”
    狗脾气一如既往的狗。
    “是什么天仙能叫你为他殉情?我劝你早点忘掉这种不靠谱的人。”
    容穆愣了一瞬,之后无语的咬了咬牙。
    这么千百年都过去了,有些人醋味还是大的玉湖都装不下。
    容穆裹紧衣服:“你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我,这是你家不错,但说不定往前推一千年,这也是我家呢?”
    “你家?上一秒还要为男朋友殉情,下一秒就和别的男人说成一家,你男朋友知道你这么干吗?”
    容穆:“我劝你少提殉情了。”
    商辞昼歪头。
    容穆:“免得我以为你看上我了,嫉妒我男朋友。”
    后者沉默。
    容穆实在没想到,商辞昼居然还有这种我醋我自己的骚操作,他还是不死心,绕着玉湖走了一圈,商辞昼嘴上说着不管,但他身后一直跟着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
    晚上七八点钟的时间,容穆见对方看了一眼腕表,忽然道:“我今天过来其实要视察这里新修的一个小型博物建筑,与其在这里喂蚊子,不如过去一起看看,多接触一下新鲜事物,免得在一个男人身上吊死。”
    后几个字着重强调。
    容穆差点给他气的笑出了声。
    这个点儿实在背,也实在没有机会,容穆干脆跟在商辞昼身后,见他又用脸刷开了一旁的一个仿古建筑。
    “这里是我一个朋友帮忙建造的,他是行内人,我看了也十分满意。”说着他抬手,馆内温和的灯光瞬间蔓延开来。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那个男友好看多了?”
    容穆:“……”
    容穆懒得理醋鬼,眼眸在周围转了一圈,大商什么好东西没有,亭枝阙更是大把大把的珍品,还有他的南代国也是富贵滔天,容穆看这个小馆的神色分外淡定,走了一圈后淡淡评价:“你不行啊,你没他有钱。”
    说完他又赶紧捂住嘴巴,但商辞昼的脸色已经非常精彩了。
    “算了,不能将两个你拉在一起对比……”容穆很识时务的走到角落,那里的玻璃密码柜里正放了一把黑色雕龙长弓。
    他定定看着,脑海中又想起了商辞昼拉弓搭箭的挺拔身影,那么英俊不凡,叫他眼神不自觉温柔下来,带着深深的怀念与爱意。
    “你很爱他?”
    容穆点头:“非常爱他。”
    “……他去世了?”
    容穆怒:“你才去世了!”
    两人相对沉默,过了几秒,对方道:“你的手机是不是在亮?”
    容穆:“什么?”
    他这个孤儿院模式哪里用得起手机?
    容穆跟着对方的眼神低头,然后看见口袋中一阵紫光闪烁,想起什么,他连忙掏出来摸着看了看。
    ——紫晶莲花坠!
    这坠子是商辞昼亲手打造,每一寸都精美无比,拿出来的一瞬间,好像将博物馆中所有的东西都压了下去。
    他紧紧的攥着坠子,心中忽然一阵急如擂鼓的震动。
    周围笔直的灯线变得扭曲,容穆伸手撑在隔绝黑色长弓的玻璃柜上,眼前好像闪过了无数陌生画面。
    每一生,每一世,容穆都和商辞昼重逢,对峙,相爱,而画面尽头,是一身黑色天子服的男人站在莲池边,一时低头摸一摸掌心蔫巴巴的小花苗,一时又看着无垠的莲池发呆。
    容穆从没有见过商辞昼发呆,他的任何时刻都是精明高贵的,没有人算计的过他,没有人会叫他低下头颅,当初在东宫,他已经叫商辞昼疯了一次,如今在王都城,他不能再叫商辞昼疯第二次。
    容穆蓦地回头,千年后的商辞昼在他的视线中好像无限拉远,对方面色微微变化,嘴唇张张和和的说着什么话。容穆估计着,自己虽然没有跳得了玉湖,但是这个时代本就不属于他,也留不住他。
    容清那一脚给的太重,直接将他踹到了现代来——然而他的存在,他的第一世,本该是在古代才对。
    怎样回去都好,只要他能回去。
    能在一千年之后还看见商辞昼,容穆已经欣慰至极,因为他知道,他们会如商辞昼所说,有无数的生生世世。
    紫晶莲花坠发出一阵嗡嗡的细碎响声,容穆看着周围这一圈被挑选着展示出来的东西,在里面发现了不少熟悉的摆件。
    黑色长弓悬挂在他的背后,商辞昼曾经用这把弓射进了南代大将军原绰的肩头,又破了王兄来势汹汹的一支利箭。
    馆外的星空忽然黑了一瞬,助手和司机面面相觑然后笑道:“新闻说了,今晚有十年难遇的月食。”
    容穆不知道再次回现世这一趟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马上又要回去了。
    莲心不在,反应迟钝,但他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这个身体里抽离消失,他的指腹划过玻璃幕窗,看见现代的商辞昼跑过来一把扶住他,眼眸的慌乱神色有些像那日在花君殿顶楼。
    容穆揪住空荡荡的胸口:“我不属于这里……我是第一世的小莲花……”
    “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有心脏病,我已经叫医生过来了!”
    容穆摇头:“你会重新认识我,千年后的我……商辞昼,我们注定要纠缠无数轮回。”
    商辞昼狠狠一顿,如果说之前听到的“阿昼”是巧合,那这句清晰的商辞昼就好像是一记重锤,重重砸在了他的心脏上。
    黑夜猛地遮住了所有光亮,博物馆内的灯线也诡异的灭了好几秒,等一切恢复正常,那个穿着病号服的少年已经在怀中昏睡了过去。
    而刚才那个奇特的发着光芒的紫晶莲花坠,却消失在了商辞昼的眼前,怎么也找不到了。
    门外的人放下电话,跑进来道:“先生,已经叫家庭医生过来了。”
    “……好。”
    男人的眼睛看向室内小馆上挂着的那把黑色长弓,脑海中纷繁闪烁,指尖忽然有些发烫发痒。
    -
    大商八年,北商的皇帝商辞昼在南代王都停留了整整十天,从大商京都连夜运过来的聘礼已经在城外摆不下,原绰去请示南代王,南代王闭门不出,只说随他去。
    原绰不敢置信,王上曾几何时那么愤恨大商皇帝,如今竟然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不管了。
    王上是在等什么吗?
    大商皇帝也按兵不动,难道他们都在一起等什么吗?
    原绰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家中看见娇妻红润的脸颊,又略为高兴道:“芸娘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芸娘温婉一笑:“将军又说笑,全靠上天庇佑我南代国。”
    原绰点了点头。
    王庭之中,怜玉拿来南代特色的雪酿,与商辞昼摆在了一个小桌子上。
    此时持续多日的大雪早已消失,夜空重新换上了圆月与星子。
    “你说这个东西真的是主人的后代吗?”怜玉蹲在胖莲子身边道。
    商辞昼没说话。
    不过怜玉也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状态,这人这些日子能记得吃两口饭都已经算是不错了。
    那日之后,南代王闭门不出,整个南代王庭都要看容沥的脸色,所以也安静如鸡,而钟灵则转身窝进了钰王府的后院自闭,听说王女又要召唤他回去弹琵琶了。
    只可惜钟灵已经锁了琵琶不再弹奏,王女是个爱男色的,又极钟爱有手艺的人,却拿钟灵没办法,又日日都上门去纠缠。
    怜玉强自撑着乐观神智,每天都帮商辞昼送饭,还将遗落在花君殿中的珠子收敛了起来。
    说也奇怪,商辞昼讲里面有好几颗,但他去的时候,只看见了正中心的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心,上面还沾着一点血色,怜玉不敢动作,急忙将东西捧给了商辞昼。
    也不知道皇帝将珠子收敛到哪里去了。
    时间一日日过去,怜玉有好几次撞见商辞昼一个人在和碧绛雪说话,说着说着还笑了出来,就像是往日主人还在时候一样。
    怜玉看的心惊胆战,生怕商辞昼扛不住这般大的变故,整个人的精神先崩溃了。
    “陛下,夜色已深,回去睡吧。”
    商辞昼这才侧目看他:“他会回来的,对吗?”
    怜玉艰难的点了点头。
    商辞昼:“可是过了今夜,就已经是第十日了。”
    怜玉:“主人的根就在这里,你也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他不会去别的地方了!”
    商辞昼笑了一声:“你说得对。”
    怜玉灌了一杯雪酿,又见商辞昼缓慢的端起杯子,抬起脖颈饮了一口。
    王莲子忽然在一旁动了动。
    商辞昼:“你不能喝。”
    怜玉:“??”
    商辞昼低头摸了摸王莲子:“你太小了,还不能喝。”
    怜玉:“这小东西能说话?!”
    商辞昼摇头:“不能。”
    “那你——”
    “它不能,孤却总能猜出来它的意思。”
    怜玉惊奇的看了王莲子一眼,忽然道:“主人是灵物,那他的小莲子,是不是也可以化为人形?这颗莲子是什么时候结出来的?”
    商辞昼手中的酒杯一顿,沉水一样的目光忽然看在了王莲子的身上。
    胖莲子:“……”
    看什么看,崽崽长胖一点怎么了!
    怜玉没敢在商辞昼身边停太久,喝了酒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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