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颂吐出烟束,淡然一笑。
    易修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可能并不简单,你为什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再不亲近,父母和孩子都是互相了解的。江颂站起身,准备收拾满桌的杯盘狼藉,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来陪我一起洗碗?
    易修抓起李聿怀,脚底抹油似的趿上鞋立马开门溜了。
    窗外万家灯火交相辉映,小小的厨房里挤着两道身影。
    阮眠洗完最后一个碗,猛地抬手甩了江颂满脸水,笑嘻嘻的扭身朝门外逃,结果在错身的瞬间被人拦腰抱回,一把抵在了石英石台面上。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带着惩戒意味的深吻。
    这些天他们同吃同住,用同款洗衣液,江颂身上已然全是和阮眠一模一样的淡香,和他惯用的木质香水不同,这种香味清澈又阳光。
    阮眠舒舒服服的靠在江颂身上,莫名有种小动物占领领地后的洋洋得意。
    眼前平淡美好的一切,其实也会让他感到不安,因为谁都清楚,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理智上阮眠并不赞同江颂的行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尤其是领导层的决策者,不该这么任性妄为。
    可人也都是自私的,他希望这样的生活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阮眠心里五味杂陈,矛盾的不得了。
    江颂低声问,在想什么呢?
    阮眠恍然回过神,苦涩的笑笑,在想你这么一直撂挑子赌气,确实不是办法。
    江颂眉梢微挑,你终于受够了,不想再让我吃软饭了吗?
    阮眠的表情当场变得一片空白,
    江颂安慰似的把他揽进怀里,温声细语的哄着,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咱姐姐吗?
    阮眠在究竟该不该相信这姐弟俩的踌躇里渡过了三天,三天之后,他接到了江昊安的电话。
    第68章
    ▍ 阮眠刚意识到这个陌生来电来自江昊安时,是有些惊慌的,几个字说的磕磕巴巴,可他转念一想,老江
    阮眠刚意识到这个陌生来电来自江昊安时, 是有些惊慌的,几个字说的磕磕巴巴, 可他转念一想, 老江家的儿子都在他手上,有什么好怂的,登时挺直了腰杆。
    江昊安却十分随和自然, 只问可不可以邀他喝杯咖啡,随便聊几句。
    下午四点, 阮眠丢下满手的活计跟老孟请了假,来到约定的地方。
    咖啡厅坐落在昔日王府的后花园,水榭楼台景色如画,人力黄包车穿过垂柳庇荫的小路, 把他送到了湖边的小亭子旁,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竹帘旁的江昊安。
    湖面随着微风泛起涟漪, 揉碎了夕阳绚烂的倒影。
    听见脚步声,江昊安回过头,笑容儒雅亲和,来了。
    阮眠点点头, 抱歉,有点堵车,久等了。
    江昊安像个普通长辈, 带着经年累积难辨真假的温和与包容, 宽慰道,喝杯咖啡而已,无所谓准不准时, 坐吧。
    桌上摆着丰盛的下午茶, 中式糕点做的极其精致, 古筝弹奏的清平乐如鸣佩环,悠悠回响;不远处一黄一花两只小猫在石板路上打成一团,分开的瞬间,相继蹿进了树丛里失去踪影。
    这里的环境太过清幽风雅,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溺于惬意之中。
    江颂他
    阮眠回过神,江昊安放下手里的杯子,他从上海回来,家也没回,是去找你了吧。
    阮眠老实回答,是。
    一直在你那对吗?
    对。
    态度很坚决啊。江昊安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从小到大,他没这样叛逆过,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不懂事,还是懂事了。
    阮眠也不打算再拐弯抹角的走流程,直截了当的说,对于他甩手跑路这种行为,我不是非常赞同,我可以试着劝劝他,但是有一个请求你们别再逼他了。
    江昊安没说话,目光沉静的看着阮眠,像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感觉您今天约我出来,不是来兴师问罪或者给我两千万的,如果是问我的态度,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听他的。
    阮眠浅浅一笑,长睫压住弯起的眼尾,傍晚的阳光勾勒出他柔和的轮廓,说不出的干净爽朗。
    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听你的。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过去悠然而至。
    江昊安神色微动,陷入了片刻的恍惚之中。
    眼前这个人突然被模糊了面容,穿过了岁月的层层阻碍,和记忆中的另一个人重叠。
    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听你的。
    很多年前,也曾有人这样对他说过,但他选择了那个正确却又让他纠结了一生的回答。
    江昊安捏住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尖因为用力泛起了淡淡的青白,许久,他才不动声色的轻呼了口气,我可以和江颂当面谈谈吗?
    这个问句实在是太微妙了,江昊安作为一个父亲,居然会用这种征求意见般的语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叱咤商场的企业家似乎有些落寞。
    阮眠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这样应该不会把江昊安气死,江颂也没有机会拒绝,才略带迟疑的问,那要不您跟我一起回去吃个晚饭?
    江昊安欣然同意。
    他们小坐一会,一起去了停车场,江昊安在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沃尔沃前停住脚,示意阮眠开车先走,他会跟上。
    阮眠在内心暗自咂舌,江昊安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朴实无华。
    当初阮眠总往晋元置地跑时,和江颂的助理混的很熟,闲聊中听他说起过,他们大江总是个物质欲望非常低迷的人,只注重自我价值,对豪车美酒漂亮妞什么的一概不感兴趣,除非工作需要万不得已,从来不去应酬玩乐,一辆沃尔沃开了好几年,被下属打趣了也只是笑着说,一辆车而已,能跑不就行了。
    江昊安毕生的追求,可能就是今天比昨天多跑了三公里,以及怎样做一个受人敬仰的企业家,把晋元集团发扬光大,顺便修修路搞搞慈善。
    这胸怀和格局,跟凡人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阮眠一边开车一边掏出手机,点开江颂的头像,迅速的发了条语音呼叫大宝贝!一级戒备一级戒备,我在带你老爸回来的路上!大约半个小时!
    而此时此刻的江颂根本看不到信息,他的手机扔在沙发上,人在厨房里兢兢业业的挑着虾线。
    *
    阮眠刚摁下两位密码,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江颂系着卡通围裙,手里拎着锅铲,今天怎么
    这么早。
    江颂僵在原地,那张情绪从不外放的脸上,出现了一线细微的裂痕。
    和他一起裂了的,还有看见好大儿竟然如此贤惠的江昊安。
    大小江总面面相觑,三分相似的两张脸上,是十分相似的表情凝固。
    狭小的玄关陷入了一片寂静,防盗门还大敞着,楼道深处传来一声稚嫩的嗷和蹬蹬蹬的脚步声,是哪家孩子撒欢冲下了楼。
    阮眠夹在中间,冷汗都渗出来了。
    他左右一瞟,立即做出应急措施,火速扯下江颂的围裙给自己套上,一把夺下锅铲,干笑着说,我去做饭,你们聊。
    江颂额角直抽,你能行吗?
    我能行!
    阮眠坚定的一点头,一溜烟钻进了厨房,听见两个脚步声一起往阳台去了,才鬼头鬼脑的伸出脖子,偷看一眼。
    阳台上原本搁着一个吊篮椅,阮眠很喜欢窝在里面看书,边看边抽烟也不会弄得家里一股味,后来江颂来了,他又添了一个懒人沙发。
    不远处环路上排着一望无际的红色长龙,江颂推开窗,一阵晚风卷着小区里的草木香气掠进屋内,花架上那盆富贵竹被吹的枝叶摇动刷刷作响。
    江颂接过老爸递来的烟,父子俩面对面枯坐着,在哔哔作响的喇叭声里沉默良久。
    直到一支烟燃尽,江昊安才在弥漫的烟雾里叹了口气,翅膀硬了,拿你没办法了是吧?
    江颂在张着大嘴的猫型烟灰缸里摁熄烟头,摇了摇头,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江昊安沉着脸,就那么喜欢他?
    嗯。
    什么都不要了也要跟他在一起?
    嗯。
    江昊安无言以对,一丝颓然的笑意像幻觉一样在唇边稍纵即逝。
    江颂沉吟半晌,抿了抿唇,很多时候我都想不明白,晋元现在的产业够我们花十辈子了,为什么还要拼命去追求更多的名和利。
    所以我不想因为这些虚幻的东西,放弃对我来说弥足珍贵的温暖和幸福。他歉疚的笑笑,继续道,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儿子,没能继承您的坚毅和一往无前,让你们失望了。
    江昊安沉默不言,即使坐在软塌塌的懒人沙发上,依旧腰背挺拔气度不凡。
    江颂若有所思的看向父亲,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您。
    你说。
    当初舍弃了喜欢的人,会觉得遗憾吗?
    江昊安顿了一下,空茫的看向窗外蒙尘般并不清朗的星空。
    心中那些早已掩埋的怅然仿佛突然间起死回生,堵在了喉头,他很久很久也没能给出答案。
    遗憾吗?当然是有觉得遗憾的时候。
    遗憾,但并不后悔,即使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这是他的选择,不是江颂的。
    江颂一路按照他想要的样子长大,他很开心,但他确实从未想过江颂开不开心。
    他从别人的嘴里意识到了他们父子俩共同缺失的东西,那个很玄妙的、叫作活气的东西。
    后来江颂因为闻过了人间烟火,尝到了爱与被爱,所以他才得到了那样东西,而不是裹着冰冷和善的外壳,活成另外一个江昊安。
    江昊安静静的看着江颂,真是觉得拿他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屋子里传来一声天塌地陷般的巨响,父子俩愕然回首,下一刻,江颂唰的起身冲了过去。
    厨房内一片狼藉,阮眠惊恐的站在原地,维持着拿锅的姿势,面前是一口倒扣在地上的炒锅,看起来半生半糊的蒜苗炒肉天女散花般铺满了灶台和地面,油盐酱醋被撞的东倒西歪。
    他的围裙兜兜上,还挂着两条坚强的肉丝。
    江颂夺过他的手,蹙着眉心来回检查,有没有烫到?
    阮眠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眼神空洞的摇了摇头,要不我们点个外卖吧。
    江颂冷冷道,你能行。
    阮眠,
    江昊安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们俩。
    年少时他也这样喜欢过一个人,笨手笨脚的想给对方做顿饭,结果弄的一塌糊涂。
    不过当时的场面没有惨烈到这种程度,好歹是做出了一桌子囫囵饭菜,有点难吃罢了。
    许久,他轻咳一声,一言难尽的看向他俩抓在一起的手。
    我先走了。
    阮眠啊了一声抽回手,没什么底气的问,您您不在这随便吃点啊?
    这顿饭像是能吃上的样子吗?
    江昊安干脆利落的直接拒绝,不了,你们吃。
    临出门时,他回过头对着江颂说,赶紧回来好好工作,天天赖在人家这像什么话。
    江颂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眼底有微光一闪而过,那
    砰的关门声响起前,江昊安丢下最后一句话,都随你吧。
    第69章
    ▍八月初八,天气晴朗,碧空万里如洗,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早上七点半,清都别苑的三层小别墅里,已经布置好痢
    八月初八, 天气晴朗,碧空万里如洗, 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早上七点半, 清都别苑的三层小别墅里,已经布置好了开工大吉的横幅鲜花和礼炮,红彤彤的一片, 喜气洋洋。
    江爷爷牵着叮当,江愿推着奶奶的轮椅, 再加上YH这边的业务经理冯宇、现场负责人、水电工程师贺童、软装设计师小黎以及空调、新风、地暖、智能系统等机电项目的材料对接员,乌泱泱的一群人。
    可是作为主案的阮眠居然迟迟没到。
    贺童放下手里的水电施工图,看了看手表,惊奇道, 软绵绵从来都是提前半个小时到的啊。
    冯宇也很费解,掏出手机, 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没等他打开通讯录,一辆黑色库利南开进院子,随便找了块空地停下,阮眠率先下车奔着屋子过来, 紧接着江颂从驾驶室出来,打开后座门拿东西,对阮眠说了句什么, 后者扁着嘴, 不情不愿的又走回去,接过他递来的外套乖乖穿上。
    贺童呆呆的看着并肩而来的两个人,老实巴交的脑子又开始不赶趟了, 在巨大的困惑中缓缓地张开了嘴。
    叮当一看见阮眠就开心, 撒开太姥爷的手, 像个迷你火箭炮一样飞射而出。
    大哥哥哥哥哥哥!
    阮眠弯腰一把接住她抱了起来,叮当坐在他手臂上,哼哼唧唧的撒起娇,阮眠用大拇指轻轻抹去她脸上的灰印,怎么变成花猫脸啦?
    阮眠就这样抱着叮当跟在江颂身后,进门后随他一起亲亲热热的叫了声爷爷奶奶。
    江愿笑眼弯弯的冲他们一抬下巴,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吃早饭了没?
    说到这个,阮眠可就有一肚子苦水要倒了,他义愤填膺的凑过去,小小声告状,不吃完他不让我出门,姐,你能不能管管他,再这样下去我要变成小肥仔了!
    江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表示这一次不跟他一伙,是你之前太瘦了。
    贺童已然目瞪口呆,觉得眼前这一切太诡异了,颤颤巍巍的问,阮设计是投敌了吗?为什么感觉他们才是一家人。
    小黎痛心疾首的捂住心口,声音有些哽咽,果然当初我们能和晋元集团合作是因为把阮昭君送去和亲了是吗!
    冯宇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摇了摇头,你们又懂什么呢?
    吉时七点五十八分,典礼准时开始。
    走完那一套礼花龙锤的仪式,阮眠和现场负责人交接新建拆除墙体具体位置,贺童带着机电项目经理做初步的点位规划,小黎则拿着软装设计清单逐一核对尺寸。
    阮眠这个人就是劳心伤神的命,弄完自己的部分就开始四处操心,一会去看看机电那边什么情况,一会又抓着小黎问这问那,一群人忙忙碌碌,直到中午才结束。
    散场后,阮眠站在院子里,抱起手臂颇为感慨的注视着这栋房子。
    这是他最初结识江颂的契机,后来不小心在里面摔瘸了,又成了赖在江颂身边的理由,最后晋级为他职业生涯里程碑式的噩梦,直到现在他终于不用再改方案了!
    阮眠高高兴兴的钻回副驾驶,往座位上一瘫,江颂递来一瓶已经拧开盖子的矿泉水,中午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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