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筠从昏睡中醒来时第一眼就落入一双浅笑的眸子,宁静的湖泊仿佛因她的动静泛起一片粼粼波光,她揉揉眼睛,哑声问:“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魏枳拂开她面上的发梢不答反问:“云云还记得怎么睡着的吗?”
    “怎么睡着……”越想越不对劲。
    “有印象?”他嘴角的笑意在眼前放大。
    这人怎么看起来跟好了一样,岚筠倾身往他的怀里躲了躲避开灼热的视线,“我那是太困了!谁让你大半夜非要折腾人!”
    “对不起,昨晚是我不对,云云揍我吧,”说着魏枳将她的手往腰上拉,“随便掐。”
    岚筠也不客气,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又紧接着揉了揉,问:“你没射?”
    即使浅眠中也没有被水流惊动的感觉,但现下双腿间干干净净,让她不由疑惑。
    “没有,”他似乎不愿多说,好看的眉轻皱起一片,良久才在她困惑的眼神中补充道:“那不是我的本意。”
    岚筠并不打算多问,她对他可能的想法都心知肚明,感同身受。
    可魏枳还是接着说了,“云云,你知道吗,只有能看到你的时候,我才能感到一点点心安。”
    “一闭上眼,我怕那些梦又会重现。好痛苦……我不敢面对。”
    他说这话时,紧皱的眉头下是脆弱的眼神,片刻前见到的些许初生的笑意已然烟消云散,碎成了满是棱角的玻璃片,一点一点将岚筠这一天来强装的镇定刮得皮开肉绽。
    “魏枳……”开口的声音有些许颤抖。
    “别这样叫我,云云,别这样。”他将脸埋进看不到的颈侧,仿佛有预感准备逃避些什么。
    可岚筠咬咬牙还是说了下去,“我只能再陪你到明天,阿枳,我也不想,可没有时间了……”
    魏枳猛地抬起头,“云云?”
    安抚地摸摸他的后颈,岚筠轻轻吻了吻两片略显苍白的唇,“别急,你听我说。”
    吻启发了他,仿佛找到了逃避的方法,男人不待她再开口,便封住了所有呼吸,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都无。
    岚筠仰面承受着这份比夜间更为急迫又炽烈的索求,或是抗拒。
    世界被他的气息填满,岚筠支撑不住地开始昏沉。
    被他身体和灵魂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舌尖上的甜蜜让即将吐露的一切越发苦涩,几滴泪珠落下。
    男人变得慌乱,眼睁睁看着怀里的人情绪崩溃如山倒,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地涌,他慌得一边帮她抹泪,一边牢牢将人抱紧。
    可女人哭了片刻,又强硬地将他拉回原位,接续上那个令彼此窒息又绝望的吻。
    “我好想陪着你。”
    交缠的怀抱里,岚筠瓮声瓮气地在他心口一遍遍地重复,仿佛多说几次这份心愿就能实现一样。
    “云云……怎么了?”几番挣扎,魏枳终究还是问了出口。
    意识到若不让她说,那就是让她折磨自己一人,他舍不得。
    抱紧他,一阵大哭,岚筠才意识到她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不舍得多,更何况魏枳刚经历过那一场祸事。
    “是你上次入侵学校的电脑……是王绍安威胁,只有三天,没时间了……你不能因为这件事被抓,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身份,阿枳,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
    “我明天去自首。”
    魏枳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变得僵硬,仿佛被无形的闪电击穿。
    “云云,你说什么?云云,什么?”
    怀里的人不再说话,甚至不愿跟他对视,
    “你不能去!”
    回击他的强硬的是另一种决绝,“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阿枳。”
    “会有别的办法的,云云,你相信我,一定有别的办法……”
    “没有更好的思路了,阿枳,”她闭紧眼睛,在这个熟悉的肩头将脑海中复现了几十遍的设想和盘托出,“我去,一是我知道所有的步骤,不会被问倒,二是我做这件事符合逻辑,为了揭露赵文山的阴谋,三可以拿来打感情牌,我是受害者,即使有舆论风波你也可以扳回来。”
    “如果是你,可能不只你的公司会受影响,或许还会有人骂你色令智昏,你未来的事业上的污点……”
    “那你呢岚筠?!”
    即使不看他的表情,也能感受到魏枳气得发抖。
    “你自己呢?!你就不考虑你自己吗?你的事业你不管了?你愿意那件事被再翻出来翻到太阳底下被人议论?”
    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岚筠摇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不论是谁,魏枳,你还是我,我的事都会被翻出来,没有区别。而且,你陪我战胜过,我现在不在意了。”
    “可我不同意!”
    人生第一次,他感受到难以言喻的绝望。
    微哑的嗓音还在他的耳边劝说,“……不重要,那些身外之物,名声也好,钱也好,阿枳,我只是在无意义地活着而已,你忘了吗?我说过的,我只想要我爱的人好好的。”
    “你要好好的,我不允许有人伤害你,魏枳,我就是有点舍不得……即使最轻的判刑,或许也有一个月,我舍不得走,何况是现在。我舍不得你……”
    那双一直闭紧自欺欺人的眼睛又开始涌出泪花,将他的皮肤烫得生疼。
    “岚筠,”他低低地唤她的名字,“岚筠,我不同意。”
    肩头被她生气地咬了一口,下了狠劲,却还是比不上心口万分之一的疼。
    “你别想走,就在这儿陪我,哪都不许去。”他一手环紧腰身,一手按在她的脑后,将人圈住。
    说不清自己的想法,魏枳下意识觉得若是将人放开,就再也抓不住了,他说什么也不能放。
    “魏枳……别犯傻。”
    她试图反抗,未果。
    “眼睛都哭红了,像只兔子,”魏枳吻了吻那双终于睁开的眸子,吻碎了漫溢的伤痛,唇上俱是苦涩。
    “带你去洗脸,乖。”
    岚筠挣扎了一路,却被牢牢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她悲哀地发现,在一个发狠的魏枳面前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魏枳打开热水,叹了口气,“要我帮你?”
    岚筠狠狠将水龙头一按,“魏枳!”
    她想过他会生气,会难过,却唯独没预料到他的偏执发作起来会如此不可理喻,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沉闷与压迫。
    那双墨色的瞳朝她看过来,无言地诉说着他的抗拒,满是倦与温柔。
    岚筠心软了一下,“如果你有更好的方法,我可以退步。但是你绝对不能有事!”
    他浅浅地勾了勾唇角,无奈地笑,“我没有方法,云云,但你这个很差。”
    “可这样能保全……”
    “你有没有想过,岚筠,”魏枳打断她的话,认认真真地望向那双替他焦虑忧思的眸子,“我根本不在意那些你想替我保全的东西,我只想保全你。”
    “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想自我牺牲,即使你爱我,也不必要,你爱我,就不要让我更痛了,好不好?”
    他试图用爱来说服这个女人,她所想做的一切都基于她的爱,或许该让她明白她的爱人到底想要什么。
    岚筠却在他期待的眼神里再次摇了摇头,“魏枳,我没有将这些当作牺牲。”
    “牺牲是以我的大利换你的小利,可这件事,我不觉得我损失什么。工作吗?没了可以再找,我不求晋升发财。名誉吗?我反倒觉得我的防卫很正当合理。你现在拦着我,还不如帮我请个好点的律师,早点让我回来。”
    她一本正经地分析着利害关系,魏枳只觉得心痛,他知道她习惯将自己置于爱人之后,却未能预料到岚筠轻视自身到如此地步。
    笨拙却直白,甘愿为爱人耗尽自己的一切。
    岚筠等着他的回答,直到他帮她洗完脸,拇指轻轻揉着她发红的眼圈,那双眼睛依旧是无法转圜的执拗。
    “不用早回来,”他温热的手心轻轻覆住眼帘,感受着睫毛不安的颤动,一字一顿地说出他的决定,“不会让你走。”
    “魏枳!”
    “老婆……我困了,陪我回去睡一会儿。”
    岚筠不由分说又被他抱回了床上,平日里睡眠质量极好的人这次一有个风吹草动就睁眼看她。
    看着朦胧的睡眼和微青的眼眶,岚筠叹了口气,“你好好睡吧,我保证不走。”
    见魏枳一副不信任的样子,岚筠又连声保证了几次,“不骗你!”
    半小时后,身边的人重新陷入深眠。
    冥思苦想了一番应该怎么劝他,直到此刻岚筠惊觉肚子早就饿了半天。
    早餐的时间早过了,他们一番争吵谁都没记得吃,现在才想起来。
    轻轻将被子踢开一脚,小心翼翼地挪开腰上男人的手臂,岚筠准备去准备点饭。
    “你还是要走!”手臂被猛地抓住,从睡梦中惊醒的男人力气大得吓人。
    这还是第一次岚筠见到魏枳也会有起床气,只是此刻没心情安慰他,她捏了捏抓紧她的手背,怒道:“疼!”
    可他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松懈,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问:“云云,你是不是要走?”
    岚筠狠狠瞪他,“要走也是明天走啊!你松手,不松我现在就走!”
    “想都别想!”
    看着手腕上泛着冰冷银光的手铐,岚筠怒极反笑,“呵,魏枳,你可真是好样的。”
    “我就是想去做个饭,怎么,怕我走,想直接饿死我是不是?”
    “那行啊,那干脆我们一起在这儿饿死好了,还怕什么指控不指控的,一了百了拉到!”
    魏枳黑着的一张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铁圈,一言不发地解了。
    “对不起,”他俯身想抱,却被生气的女人躲得远远的,只好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我去做饭,很快的,云云等我。”
    “魏枳!”
    铐在床头的铁链硬生生拉住了她想打人的手,岚筠忍不住骂,“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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