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诡异得让人止不住胡思乱想,但陈序很聪明地没有多问。
    毕竟能让皇帝和封一燃这么关注的人和事能是小事吗?他只是个搞医学的, 还是少知道点活得久。
    江榛看着太阳穴上连接下来的线, 咽了咽口水:疼吗?
    根据陈序所说, 咱潜意识中的记忆可以随着大脑神经刺激和心理医生的引导想起来,当一根根接着仪器的导管贴在脑袋上, 用了好大力气才忍着没有把这些东西扯掉。
    他不喜欢这种受人掌控的感觉,也不习惯把自己的意识和身体交给别人。
    陈序看出他的抵触,把一个毛茸茸的球塞到他手心:放轻松,我只是帮你想起来属于你的记忆,不会窥探, 也不会干扰。
    手里握着东西会踏实些,江榛薅了一把球上的毛,横下心闭上眼:开始吧。
    看着秃了一半的球,陈序:
    可以看出,面前这位不得了的「病人」脾气不怎么好。
    他叹口气, 转动了手边的仪器。
    这是江榛第一次主动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
    四岁到六岁之间的记忆对他来说是一片空白,以前他还以为这是年纪小记性不好的正常情况。
    微弱的电流顺着导管刺激着一切活跃的神经,江榛听着陈序的声音,忽然发觉眼前一片白雾有了驱散的迹象。
    像悬浮踩空的人漫无目的走了很久,终于能窥探一点真实。
    江榛看到了陈宥。
    第一次看到陈宥的长相,他恍惚地意识到, 这不是初次认识, 是好久不见。
    医生, 我不想打针。小小一只的杜嘉年嘟囔着脸, 看着他手中的注射器,抗拒地缩了缩脖子。
    陈宥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忍,但余光扫过墙上的监控,只能咬咬牙对他伸出手:没事,不疼,很快就好了。
    杜嘉年半推半就看着他撸起自己袖子,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莲藕一样的白皙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不出意外应该是杜冰尤打的。
    陈宥手指轻轻一颤,小心翼翼给他擦完跌打酒和药,又用绷带缠好,才将注射器缓缓推进他的身体。
    杜嘉年轻颤着身体,打完针后就因为副作用睡了过去。
    一个处理完,接下来是另一个,陈宥沉默着更换了手里的药剂,对小江榛伸出手:过来吧。
    江榛回忆这些画面的时候是第一视角,看到对方手里的针管,他本能地抗拒。
    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
    小江榛没有像杜嘉年一样恐惧害怕,而是很平静地走过去撸起袖子。
    他一条胳膊上全都是针孔和淤青,看得陈宥都愣了一下:你恢复能力怎么这么差?
    小江榛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我刚做完手术没多久吧。
    彼时的江榛五岁了,距离四岁坠崖已经过去一年,他因为坠落摔伤的身体刚养好,也是第一次,接受了跟江络成的全身换血的治疗手术。
    陈宥「啪」的一下吧注射器扔掉,铁着脸往外走:刚做完手术的孩子就要我注射这些?他们疯了吗?
    小江榛没有拦着他,但在对方离开后,却悄悄跟了上去。
    他听到了陈宥和杜冰尤许忆霜的对峙。
    杜冰尤直接让人敲断了陈宥的腿:我劝你老实点,不该你管的不要管,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做自己的研究?陈宥,你有没有认清现在的状况和自己的处境?
    陈宥跪在地上,脑袋上疼得全都是汗:杜冰尤,你还是个人吗?
    这话你可不要问我。杜冰尤笑了,当初同意跟我合作的是你自己,现在后悔了,早干什么呢?
    许忆霜也冷眼看着他:你最好确保江榛身上不会出现意外。
    她根本不在乎他们之间的利益纠纷,也不在乎杜嘉年怎么样,只要江榛能按照计划分化成一个废物就够了。
    杜冰尤附和道:是啊陈宥,你知道你现在在给谁办事吧?如果江榛身上出现意外,结果可不仅仅是你的小命不保,整个陈家都有可能被拖累下水啊!
    这话五岁的江榛可能听不懂,但二十八岁的江榛非常清楚。
    杜冰尤口中的人,应该就是老皇帝。
    想要让他不能完成分化的不仅是许忆霜,还有老皇帝,所以他们的行动才会这么顺利。
    至于老皇帝害他的目的这一点江榛不需要探究了解,奥里珂多和封一燃自然会解决,他只需要找到事情的真相带回去就好了。
    他看着陈宥被拖着离开,看着自己跟杜嘉年一次又一次接受了这种治疗,也看到了很多老皇帝留下的蛛丝马迹,现在抽身离开把这些告诉皇帝他们事情就能结束了。
    但江榛没立即醒来。
    过去的事情还没完全想起来,就这么草草了之也太亏了。
    他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可有些事一旦开个头,必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陈宥没有第二个选择,陈家的命运架在脑袋上,不得不遵从杜冰尤的指示。
    他一次又一次把不知名的药物推进两个孩子的身体,嘴上还不忘道着歉,可惜罪恶感并没有因此减轻,理智和情感的纠葛让他精神几度恍惚。
    恍惚到有一次给江榛检测身体数据,忘记事先打麻醉了。
    无数根探测器扎进皮肉,陈宥机械性操作完一切离开,压根没发现床上躺着的男孩眼皮轻轻抬了起来。
    那双深邃的桃花眼中布满血丝,江榛微微张口,因为忍痛被硬生生咬烂的舌尖就往外冒血。
    他吐了口血沫,坐起来开始研究身上那些复杂的仪器。
    第一次接触这些的六岁儿童当然不可能轻松解决,小孩摸索了半天,也仅仅只是把腰腹上的一个微型摄像头拆了出来,血流了不少,浸透他整个上衣。
    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江榛的动作微微一顿,立马躺平。
    等到开门的动静传来,才装作意外醒来的样子,哼哼唧唧痛苦地□□。
    陈宥立马紧张地跑了过来,看到他身下一滩血,以为自己麻药剂量和手法出了错,赶忙给他补了一针,重新将仪器连接好。
    江榛松口气,随着麻药的药劲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有惊无险,逃过一劫。
    自这次以后,陈宥的操作和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这种错误也变得越来越常见。
    在五六岁的孩子看来是难得的机会,现在回想起来,江榛却有些怅然。
    陈宥那时大概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吧?
    第一次是意外,后来的每一次,都是陈宥能做出最大的反抗和帮助。
    他不敢彻底反抗,只能装作视而不见,默许江榛的小动作。
    江榛早熟,在杜嘉年还懵懵懂懂不清楚遭遇时,就已经根据自己的发现推测出他们现在所遭遇的一切了。
    许忆霜想让他分化成Omega吗?
    不知道多少尝试后,小江榛终于能找到机会在这个实验室内自由活动了。
    身上的仪器和药物也可以在最快的速度内自行解开。
    江榛这才知道,原来当时救杜嘉年的熟稔从来不是天赋异禀,而是自己以前一次又一次练出来的。
    熟悉到就算失去记忆,也能凭借本能操作。
    他垂了垂眼皮,看着自己肉嘟嘟的小伸向保险柜。
    柜子里是成排的药剂。
    既然有引导朝着Omega分化的药,肯定也有引导分化成Alpha的药。
    小江榛原本对分化成什么性别无所谓,但许忆霜想让他成为Omega,他当然不可能让对方如愿。
    在打开柜子后,房间内刺耳的警报声不断响起。
    杜嘉年也被吵醒了,看到同伴在做什么后瞬间脸色大变:江哥!你疯了?
    江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毫不犹豫把药剂插到注射器上,也不管手法不手法,对着自己脖子就是一针。
    药剂被猛地推进体内,他甚至来不及感受反应和痛苦,在外面的人赶来之前对着柜子狠狠一踹!
    试管和药物噼里啪啦摔碎一地,价值不菲的成品在一瞬间付之东流,小孩把几管药拔开盖子装进了玻璃瓶,剩下的全都摔碎。
    杜嘉年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他对自己脑袋狠狠一撞,放声哭了起来。
    陈宥带人闯进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因为事先知道些情况,愣了愣,立刻就想到这孩子的目的。
    一股寒战顺着脚底爬上脊背,他不由得心想,六岁就能对自己这么狠,以后想起来了还了得?
    周围杜家的守卫上前把血泊中的男孩捞起来,另一拨人靠近他,把手铐拷在腕部。
    所有人都觉得,这次是陈宥操作不当引发江榛失控暴走导致的结果。
    陈宥没解释也没拆穿江榛,任由他们把自己带走,走之前复杂地看了眼装晕的男孩,兀然开口:我会弥补的。
    守卫们以为他是在对这次造成的意外表示忏悔,也没当回事。
    只有貌似陷入沉睡的男孩眼睫轻颤,他知道这句话是给自己说的。
    后来也不知道陈宥怎么操作,江榛没顾得上删除的监控被悄无声息抹去,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陈宥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轻轻叹了一句:我自认对你还算好,你算机起我来倒是毫不手软。
    小孩没说话。
    但江榛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对他还算好?
    他不否认陈宥有自己的苦衷身不由己,但一个人只要有伤害他的理由就可以被毫无芥蒂的原谅吗?
    江榛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怎么做的,在他这里,这个说法完全不成立。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没高尚的品德也没出尘的节操,以牙还牙是基操,不加倍报复回去对方就该谢天谢地了。
    和他相处这么久,陈宥多少也了解他性子,说到这嘟哝一句便没继续这个话题。
    他只是道:我不会计较你偷药的事,但是对于抹去记忆这点,我会严格按照程序执行。
    小江榛顿时睁大眼,奶里奶气的厉声道:为什么?
    江榛,我不把你当个普通的孩子,所以就有话说话了。陈宥伸手想摸摸他头发,却被躲了过去。
    他手顿了顿,老实收回去:你年纪还小,心智还不成熟,我不想这些事影响到你未来的性格和人生。
    这孩子原本就记仇,现在三观心智没发育成熟就遇到这些事,依靠他的能力,以后怕不是要报复社会。
    陈宥不想见到那样的江榛。
    但江榛却倔强道:我不会变成坏人。
    陈宥笑着摇摇头:或许杜冰尤和许忆霜以前也说过这种话吧。
    江榛依旧执着:我跟他们不一样。
    这不是你说的算的。陈宥忽然捏住他脖子,强行把人按到睡眠舱,睡吧,江榛,做个好梦。
    他对江榛用了和杜嘉年完全不一样的治疗手段。
    对杜嘉年可以从现实慢慢引导,对江榛这种倔驴脾气,就只能从最脆弱的时候比如梦境,见序渐进悄无声息地入手。
    一个小孩就算再聪明再早熟防备也是有限的。
    江榛明知道对方会在自己身上动手脚,还是控制不住睡意和意识,任由陈宥摆布起来。
    那是一段醉生梦死的时光。
    他睁开眼睛见到的不一定是现实,闭上眼睛也未必会进入虚假梦境,甚至已经无法判断出自己姓什么名什么了。
    终于,某天一个研究人员带他到外面晒太阳,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叫江榛。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是看了研究人员很久,忽然问了一句:之前那个人呢?
    哪个?在小孩看不见的角度,研究人员紧张得肌肉上青筋暴起,旁边从来没有别人,小少爷是记错了吗?
    江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
    听到对方的话,脸上闪过一瞬迷茫和无措,良久点点头: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就在研究人员松口气之际,忽然眼睛猛地瞪大!
    他肩膀上正插着一把刀。
    始作俑者静静看着他,用稚嫩的声音说:可我也不认识你,你在撒谎。
    研究人员还没做出反应,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震怒:江榛!你在干什么?!
    江榛转过头,看着跑来的江诽抿了抿唇:爷爷。
    啪
    响亮的一巴掌直接扇到男孩白皙的脸上。
    江榛偏过脑袋,无措地眨了眨眼。
    江诽气得吹胡子瞪眼:我让你来皇宫进修学习,你学会了什么?拿刀捅人?以后是不是还要杀人放火!?
    进修学习?江榛困惑地念叨着四个人,四下环视一圈,方才发现自己所处地方真是皇宫内的私人花园。
    一直跟在后面的许忆霜见到他表情,面部肌肉抽搐几下,狠狠放松下来,紧闭的唇瓣微张:爸,孩子还小,你别跟他计较。
    江诽恶狠狠瞪她一眼:你懂个屁!他现在这模样说不定就是被你惯出来的!你当时给我说要带着孩子来进修,结果一年两年不联系就给我带成这样?
    许忆霜没说话,只连连赔笑道歉。
    江诽猛地扯过江榛的手:跟我回去!
    江榛被拽得踉踉跄跄,路过许忆霜的时候,听见对方轻声问:小榛,还记得你哥哥现在在哪儿吗?
    江榛条件反射回答:在医院。
    许忆霜抽了口冷气,声音都在颤抖:为什么在医院,你知道的吧?
    江榛沉默片刻,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妈妈,我以后不会再乱发脾气了。
    许忆霜忽然笑了。
    那笑容落在二十八岁的江榛眼中都有些毛骨悚然。
    她说:好孩子。
    江榛终于变成了她想要的孩子。
    三年就这么平平淡淡消失,没人去追究,也没有人在意。
    就连江榛自己都不知道。
    只有早早意外殒命的陈宥,还在他脑海中留下一个暗示。
    现在江榛明白过来,让他隐藏身份的意图是:保住自己的命,如果以后幸运想起这些,希望能发现真相,至于发现后如何,选择权都在他自己身上。
    陈宥应该是知道自己命保不住了,所以用自己有限的能力,留下了一个不起眼的破绽。
    很幸运,他的两个目的,江榛都做到了。
    被江诽领回去的江榛不出意外遭遇了家法伺候。
    好好反省,我不清楚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江榛,你刚刚伤人的行为已经触及底线了,我希望你做一个合格的掌权者,而不是没有人性不顾法律道德底线的二世祖!
    江诽都没有回头看一眼,风风火火离开了湿冷阴暗的禁闭室。
    江榛看着周围不怀好意一同被关起来的恶棍,忍着眼泪咬了咬牙。
    他到底还是江家小少爷,还是江诽最重视的晚辈,所以禁闭室其他人再不怀好意,也顶多抢一抢他的食物,偶尔推搡揍他两下,还不至于发展到实质性伤害。
    但总有些忍了很久几乎丧失理智的人,在某天夜里,把江榛按在床头。
    江榛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一时间慌了神。
    他趁着对方猝不及防,直接一拳锤在对方天灵盖,按响警报;
    江家守卫立即冲进来制止住起歹念的人,却一个不岔轻视了小孩子,让江榛遛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等他们反应过来,小少爷早就不知所踪,只能硬着头皮去汇报给江诽,得到指令后才出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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