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咬牙开始想每个有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刻。
    追溯到最初
    好像是他刚分化时,第一次有了这种意识。
    我十二岁的时候,在皇宫地位比较低。
    奥里珂多说起和L的初识, 一点都没有避讳当年尴尬的身份。
    他是皇宫内年纪最小的皇子,也是老皇帝最看不起的一个孩子。
    奥里珂多分化得很晚,十二岁,别的小孩几乎都已经分化完毕,只有他还像个稚童,个子不高, 性格也闷, 是最不讨喜的那种类型。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 我跟这个皇帝的距离相差最远, 单独一个人,没有任何人支持。皇帝说得非常平静。
    封一燃挑了下眉:怎么,我不是人?
    皇帝淡淡瞟他一眼:当年抢皇位那场地下赌局,你压得谁赢?
    封一燃心虚地瞥开视线:大皇子。
    呵。皇帝嗤笑一声,继续讲。
    L就是在那时候找到我的。
    刚刚十三岁的奥里珂多在生日当天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对方自称L,开口直接就是
    【别查我id,你也查不到。就问你一句,合作吗?】
    奥里珂多虽然看起来早熟稳重,但当年也是年少轻狂,对这样挑衅一般的文字非常受用。
    他压根没问对方目的和身份,直接回道:说说你想怎么样?
    L回得很快。
    【你给我打钱,供我学习研究,五年后,我还你一个至少进步三十年的武器新时代。】
    【有我在,皇位一定是你的。】
    封宿弛听到这,「啧」了一声:您就答应了?
    答应了。皇帝淡定喝了口茶,你是不是想说我特别好骗?
    封宿弛摇摇头:说实话,如果当年站在您这个身份的是我,我也会答应。
    一个在互相残杀的皇族毫无依靠和资本的小皇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生的机会,他根本没有本钱可以输,就算被骗了又怎么样呢?
    不如赌一把。
    事实证明,皇帝赌对了。
    这十几年,L从来没答应过我的见面请求,我当年也以为我们算是朋友了,但他想得倒是明白。皇帝难得露出正常人有心无力的无奈表情,君是君臣是臣,他一点都不逾矩。
    封一燃「呀」了一声:听这语气您还挺可惜。陛下不是最守规矩?怎么到了L这里就想逾矩了?
    那是L,我有这个想法很正常。皇帝倒是坦诚,毕竟十七年来,在我身边最久、给我帮助最多的就是他,我又不是没有七情六欲,他在我这地位待遇自然不一样。
    封一燃笑了笑,竟然没怼过去,只说:也是。
    不过您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想见见让陛下心心念念的大教授。
    这话一说出口,另外两人都沉默下来。
    好半天,封宿弛才艰难开口:其实你已经见过了。
    ?封一燃不解,我见过?我什么时候见的?
    皇帝想了想:很多时候都能见。
    封一燃:??
    他更懵逼了。
    就在他努力回想的时候,封宿弛的智脑忽然传来一道声响。
    他随手拿出来,只一眼,脸色就变得紧张起来。
    皇帝猜测:他把文件发你了?
    封宿弛低低「嗯」了一声。
    奥里珂多看了眼自己毫无动静的智脑,叹口气:那你还不看?
    封宿弛手指猛地攥紧:我不敢。
    皇帝意外地挑了下眉。
    他年轻气盛不可一世的上将什么时候说过「不敢」两个字?这还真是头一遭。
    正说着,屋内忽然传来一道互换:封宿弛!封宿弛你快进来!
    皇帝都还没来及反应,就见原本踌躇不安拿着智脑动来动去坐不踏实的封宿弛弹射站起,朝着屋里跑去:来了!
    皇帝:
    封一燃:
    皇帝看封一燃:他对江榛一直如此?
    封一燃深感丢人,捂着脸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前多少还有点出息。
    最近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皇帝静默片刻,说:我还以为,这婚是他随便结的。
    他都想好该以什么理由让两人离婚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这可就不好拆了。
    封一燃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手指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敲敲:陛下,别打坏主意,我弟跟江榛好得很,A才O貌的,不可能离婚。
    A才O貌?皇帝被这四个字吸引了注意力,饶有兴致地咀嚼这四个字,你这个O指的是谁?我的上将,还是我的教授?
    当然是江反应过来对方说的话,封一燃直接破了音。
    您说什么?!
    封宿弛被召唤到屋内只用了半分钟时间。
    江榛看着他小心翼翼推门进来,歪着脑袋招招手:你怎么跟做贼一样?
    封宿弛: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他挪了过来,眼神若无其事的飘来飘去:开通风口了?
    行了,别演了,我没事。江榛怎么可能看不出对方的心思?我发给你的你看了吗?
    没有。封宿弛被戳穿,老实坐在他对面,我
    快看!江榛催促道,我觉得陈家和杜家有不对劲的地方,你来。
    他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坐着,点开了已经加载完毕的。视频。
    封宿弛猝不及防,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和防备。
    你看这里。江榛放了一半,说,杜家和陈家如果真的只是杜冰尤陈宥的个人合作,是不可能上升到整个家族的,但杜冰尤带我去陈家的路特别熟悉,显然经常去,他们肯定不止个人合作关系。
    你看这些小动作和细节,我都截图到文档里了。江榛分析得头头是道,还有,我忽然想到一个很有可能但不太实际的事,你知道我封宿弛?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封宿弛从刚刚江榛给他开资料的时候,整个人就有点不对劲。
    他做不到像江榛一样这么理智的对待这一切,或许正是因为当事人不是自己而是江榛,才更无法理智。
    那些人怎么不去死?
    自持如封上将,第一次有了这么强烈的想冲出去把人搞死的冲动!
    他大脑一片混乱,根本听不清江榛说的那些话。
    许忆霜该死,江络成该死,杜冰尤也该死都该死,干脆一枪崩了他们吧?
    封宿弛从来没有萌生过这么大的恶意,此刻却觉得怎么都不够。
    他暴戾的信息素不要钱一样忽然不受控地在房间内肆意横行。
    江榛皱了下眉,直接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两个同位S级的Alpha信息素不会发生反应,只有霸道的对峙和压迫与被压迫关系。
    往日清淡的花香味此刻攻击性十足,带着危险浓郁的气息,席卷苦涩的威士忌苦酒香味。
    花香是温和的,但放在江榛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尖锐。
    但封宿弛的信息素是目前为止他见过最霸道的,饶是自己有目的性地去压制,也有些勉强。
    他额头慢慢出现一层薄汗,不由得喊了一句:封宿弛。
    这一声,让肆意妄为的威士忌醇苦香味顿时带上了一丝太妃糖的甜。
    每个人的信息素都是不一样的味道,就算同样的信息素也会有差距,或浓或淡,这种微小的在同一个人身上,随着情绪变化也会有所提现。
    封宿弛这会儿听到他的声音,恍然回过神,心甘情愿让自己百无禁忌的信息素被晚香玉吞噬。
    很多Alpha都把被同类压制视为耻辱,他倒好,还挺配合。
    江榛叹了口气,说不出嘲笑的话。
    上前两步,像对方之前捂住自己眼睛一样,也伸手捂住了他的:对不起啊,强迫你看这些。
    封宿弛听得耳朵一颤,直接环着对方腰,把脸埋在这人腰腹:你道什么歉啊?
    他声音颤抖,极力隐忍着情绪:不许道歉。
    行行行,我不说话了好吧?江榛也没推开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腰,犹豫两秒,伸出手轻轻碰上了这人后颈。
    某人信息素是不打算收回去了?
    他虽然不介意对方的信息素,但都是Alpha,在一个空间里冲撞,还是让人有点燥热?
    江榛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就觉得既然不是生理性反应,那肯定就是燥热了!
    他指腹在这人腺体轻轻点了两下:收收。
    结果不碰还好,一碰,某只封姓上将信息素舞得更欢了。
    江榛:
    江榛:你故意的吧?
    封宿弛闷闷摇了摇头。
    从江榛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发旋。
    他忽然歪了话题:封宿弛,你们打仗的应该不容易秃顶吧?
    这么好看的头发,秃了太可惜了!
    封宿弛:
    他恨恨道:你放心,绝对没有你们搞科研的容易秃!
    江榛表情一僵。
    这人说话能不能直起腰?温热的吐息顺着薄薄一层衬衫全落在他肚子上了。
    他掐着这人脖子把他脑袋扳正:好了好了,说点正事。
    封宿弛扶上他手背:你想怎么处理那些人?
    那些人,封宿弛甚至不愿意叫他们名字。
    他觉得很恶心。
    江榛清了清嗓子,故作矜持:这法律会给他们应有的惩罚。
    这话当然是假的,他都还没报复回去,谈什么法律?
    帝国的法律原本就是薛定谔的公平,一切以皇帝优先,其次是走在法律边缘的权贵世家,最后才是所谓公平的法。
    只是以往,封宿弛江榛他们都是第三者,虽可以不为,但选择为之的法律维护者。
    大度这词用在江榛身上不合适,谁都不会信他随口诌的一句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封宿弛难得没有怼,反倒点点头:我知道了。
    江榛不需要做这种被拿捏违法把柄的坏人,这些事他来干就好了。
    如果没有那些事,江榛这一生应该很耀眼,是帝国最强的首席科研,是江家未来掌权人,是受万人敬仰的S级Alpha
    可惜途中齿轮遇到了干扰的节点,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动。
    而封宿弛希望这些只是暂时的,属于他的迟早都能回到正轨。
    或许晚了一点,但不能不来。
    他不能给江榛一个童话般的过去,至少可以造一条漫漫长路,骄阳星辰为灯,走过往后所有的灿烂余生。
    江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从未安慰过人的大教授只能笨拙地揉揉他头发:封宿弛,我不放在心上,你也别在意。
    不行,要放在心上的。封宿弛认真地一字一顿。
    不仅这件事要放在心上,你也要被安安稳稳放在心上。
    江榛不习惯也没经历过这么灼热的注视,视线飘忽两下,生硬地说起正事:那个,我觉得当年陈宥对我动了点手脚。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陈宥早年出名的那篇论文,关于心里暗示。
    封宿弛把玩着没来及松开的手,蹙眉:有点印象。怎么,他对你又怎么了?
    不是坏事。江榛摇头,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好像给我种下了一个「保护好自己隐藏自己远离江家」之类的暗示。
    封宿弛:你是说,陈宥属于对你好的?
    我不能确定。江榛说,比起他可怜我希望我好补偿我,我更倾向于,他在等未来的某天我可以发现这件事,并且从里面挖掘出真相。
    封宿弛,我当年记忆不清晰的这段时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江榛和封宿弛两人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揪着封一燃衣领的皇帝。
    皇帝脸上是很少见的狂怒:封一燃!知道这是你打碎我的第多少件古董了吗?!
    封一燃被勒得脖子疼,像个失了魂的木偶被提着,脑子里还是刚才听到「江榛就是L」这句话,360无死角在他四周循环播放。
    因为魂不守舍,刚刚才不小心打碎了皇帝一件价值九位数的古董。
    奥里珂多简直要气死了。
    他这条命一半被封家兄弟俩气,一半被L气,仅存的那一点还得去操心皇室不省心的亲戚,真是天生苦命。
    眼见两人一言不合就要揍起来,江榛赶紧咳两声:陛下,我看完了。说说您的事吧。
    二人齐齐回首,皇帝脸上是逐渐镇定的稳重,封一燃脸上是逐渐活见鬼的恍若如梦。
    皇帝松开封一燃衣领:过来坐吧。
    他拿了一只特殊花纹的杯子,给江榛倒了一杯茶:尝尝,合你胃口吗?
    茶还不知道,但是杯子很合我胃口。江榛喜欢这种素净的杯子,家里大半茶具都是这种风格。
    皇帝点头:我回头让人把这几套送去你研究所。
    他很有分寸,没问江榛要家庭住址。
    江榛刚想应下,就听封宿弛冷冷开口:不需要,我会给他买的。
    江榛:
    败家玩意儿!送上门白捡的不要,非要自己花钱?!
    皇帝扫他一眼,不咸不淡开口:这一套是已故的九龙斋老板生前最后一套作品,价值可以炒到九位数,有价无市,你买?
    封宿弛:
    封宿弛:有钱了不起啊?
    有钱还真了不起。
    皇帝挑了下眉,没搭理他,对江榛言简意赅总结了一句:我这边,大概就是老皇帝活够了。
    三人:
    好总结,皇帝牛逼。
    老皇帝在任的时候,治理能力没得说,但过于暴戾的政策让很多人都不满。
    后来自愿退位给奥里珂多,也是因为江榛在科研技术的绝对垄断,断绝了给老皇帝技术方面支持,导致他失了所有朝政官的民心。
    政治军事方面,奥里珂多也有封家的默许支持,成功一举夺权。
    但被迫退位的皇帝不是能让人省心的鹌鹑。
    江榛问:他想掌权?
    可以这么理解。皇帝说,不过他想掌权,主要是因为不满意我的治理。
    奥里珂多是个非常开明且纵容下属的皇帝,这点从对他们三个棒槌的态度就可以看出。
    如果他选择信任你,那么只要不犯出大事,都在容忍被默许的范围内,这一点和独权□□的老皇帝完全不一样。
    老东西不相信封家也不相信L,小动作做了不少,我拦过了,可惜事出频繁防不胜防,多少让他钻了点空。皇帝看向封宿弛,郑重地颔首,你之前药被掉包的事是他买通药厂产业链做的,我也是才知道,这是我的疏漏,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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