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叹了口气,看了眼还躺在床上的谢松林:还不走?中午没饭留给你。
    谢松林全然当没听见,在床上抛着那个打火机,林越拧了他大腿半圈,谢松林一个咬牙走神,打火机直接磕在了他下巴上。
    谢松林倒吸一口凉气,捂着下巴颏,语气也跟着疼痛加重了:林越,我说真的,咱俩组个家。
    林越导航了一下她妹那个村子,还挺远,开车过去一天也够呛,还必须得买个交通票,他听见谢松林说的话了,但是没心思想,只是随口搪塞:再说吧。
    他查了查票,最便宜的火车票也要小三百了,赶上他一天半的忙活钱了,林越从小到大没出过这儿,乍一离开老地盘,心窝子还有点儿犯嘀咕。
    什么破村子,林珺去这儿干嘛。
    林越,你妹在城北哪个村啊?
    林越抬头说:小窊村。
    小窊村啊!我去过。谢松林激动地爬了起来,瞥了眼手机说,我去哪儿要过账,一群老鳖三,欠钱不给,那有山有水的,环境还不错。
    林越问他:北方还有依山傍水儿的村子呢,你怎么去的?
    谢松林说:高铁。
    于是林越又查了查高铁票,天啊,高铁票贵了两倍!从高铁站再到这个村子要多久?林越又查了查,打个车的话半个小时,要六十块钱,要是坐大巴就十块钱,但是中途要换乘,很麻烦。
    谢松林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直接说:坐完高铁我助理应该能来接咱们,正好我要放松放松,就去村子里度个假吧。
    好兄弟,你找妹妹我度假,这不行吗?我还去过,你这人一看就没怎么出过远门,人生地不熟的,我带你走一遭,怎么样?
    林越想了想,最后用一个「话真多」堵住了谢松林的嘴,谢松林愣了愣,立马去看高铁票,并说:就明天出发吧,还是个晴天。
    是个晴天。
    林越走出车站,坐上车,他隔着窗户,第一次看到了海,是白洁的海,林越想,这层蓝只是一层随着波动的细软布,海应该是洁白的。
    像是谢松林。
    他看到了黑色的鸟,从遥远的海平线飞来,波浪像是弯起了膝盖,黑鸟的爪子就落在膝盖上。
    是痒的,他也想被这东西啄一下。
    杨帆的船只渐行渐远,他隔着窗,像是闻到了淡淡的腥味儿,沙滩和闪着光的壳是交融的,他仿佛见到了出现在梦里的自由。
    浪头拍打着,窗外的声音被某人一个响指打乱再变虚空。
    好看吗?谢松林问他。
    林越说:没你好看。
    突然荡开的笑声把前面开车的司机都给传染了,一起跟着笑,像是一纵一纵卷起的浪层。
    林越再次往向窗外,海已经从他面前溜走了,伴随着的是一丛丛松林木,呆板挺立地支愣着,冒着尖的绿针刺着他软榻的心房。
    松树连片连片从他面前划过,形成两条无休止的弯曲线,一条波着绿,一条晃着棕。
    林越想,这也像谢松林。
    这才真的像谢松林。
    再后来,海也没了,松树也没了,车停在了一个大石头前,上面刻着小窊村。
    不是很热,有点儿凉风吹来,阳光就这样照了他们半张脸,个个耷拉着,琢磨不清方向,谢松林扯了扯林越的衣服:先找个旅馆住吧。
    先是一排连着的土房子,后面紧跟着,房子对房子,又是一丛丛,一片片。前面是玉米地,不知道玉米地再前面,还能有什么。
    没旅馆,一些村民出来看了两眼,又窝了回去。
    你不是来过吗?林越踢了踢石头子儿,心烦意乱。
    谢松林避开问题没答,反问:怎么警察不来找,你来找?
    林越停住说:警察说没找到,但是我就是有这消息,我不信邪,再来找一遍儿,你要是嫌这点儿破,没山没水的,就走吧。
    谢松林:这哪能啊。话音刚落随手推开一家房门,木门慢慢吱了声。里面没人,是个还能凑活的单人小土房,有个炕,一张小桌,一个烧火的地儿。
    林越起身去另一家问了问,这屋子有人住吗,那人摇了摇头说:老头被他儿子接走两年多了,没人住,你们这是
    林越说:找人,借住两天就回去了。
    那人显然不想多说话,随意嗯了声就接着干活去了。
    他们让助理把这一点儿行李放着就回去吧,然后两个人把衣服摊在这土炕上,利索铺了铺,直接就躺下了。
    谢松林问:啥时候回去?
    林越说:找两天,找完没有就算。
    中途换场景拍摄,顾璟一宋濯两个人又跟着剧组车走了半小时才到地方,这一小段拍的很磨蹭,导致两个人巴拉了两口饭就开始走位了。
    一个白天,算是彻底拍完了这一小段。
    顾璟一问李寻:我今天状态怎么样?
    李寻说:好得不行,都压过你旁边儿这位了。
    顾璟一拍了拍宋濯肩膀,想笑,一裂嘴一粒米就喷出去了,正好卡到宋濯眼皮上,顾璟一嘴角伤口扯得又疼又想笑。
    只好憋着气抖动肩膀,然后蜷起指尖,把米粒弹走。
    你老实吃饭,晚上还有一场。宋濯说。
    顾璟一点点头,又往嘴里塞了口土豆丝儿。
    作者有话说:
    我真是个,唉,不知道怎么说了
    第50章
    吃完饭, 剧组还在清理现场,李寻要去调整灯光,顾璟一跟宋濯一人一个小马扎, 在小角落排排坐。
    顾璟一边打哈欠儿边看剧本,翻页的时候还不忘看眼宋濯在干嘛, 正好逮着大影帝刷手机消磨时光。
    他用膝盖撞了撞宋濯的小腿, 表情是装出来的凝重:能不能认真点儿?
    宋濯抬头, 把手机聊天界面摁灭,隔着厚重的外套覆上顾璟一胸口,摁了摁:还疼不疼?
    明明没多大感觉, 可就是这么一摁, 顾璟一胸口就感觉麻住了, 肿胀感就上来了:求求你, 在剧组放我一条生路吧。
    顾璟一能厚着脸皮在别人面前开玩笑,可一到宋濯这里, 一些话被宋濯说出来, 就让他无地自容。
    现在剧本上的中文字简直就像天文数字, 他什么都读不懂,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次次差点儿吐出来,然后次次又被塞回去。
    都大了。宋濯猛然冒出这一句话。
    顾璟一翻页的手指一顿,惊得剧本都从腿上掉下去了, 整个人就这么腾地站起身:你他妈隔着这大棉袄能摸出什么来?你你你别搞我!
    说话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到最后脖颈和后耳肌肤倏地变猩红。
    顾璟一越羞耻, 就越恨人,咬着后槽牙贴近宋濯耳根儿说:昨天下午, 是不是你玩命地揉?玩命地咬, 还他妈使劲捣我嘴!我都干呕多少次了, 你个禽兽。
    顾璟一越想越气,越想越气,还想骂一句,怒火刚上头冲冠,刚想出一句完整的气人话来,声都憋出半个音儿来了。
    结果宋濯这人「啵」一下亲了亲他的嘴唇,还挺响。
    顾璟一满肚子的气人话又憋了回去,赶紧挺直起身子来,四周环顾生怕被人看见。
    别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宋濯笑着说。
    顾璟一听着他说的这话,就是很怪,但是又觉得宋濯说的没错,怎么样都不能气坏自己的身子。
    自己给自己顺了顺气,捡起地上的剧本,坐回小马扎。
    算了,反正昨天他也爽了。
    你俩,别跟村口大爷似的坐着了,干活了!李寻招呼说。
    顾璟一把外套脱下来,然后跟在宋濯身后,装作不经意地低头扫了眼,确定没什么异常,再抬头,就对上了宋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
    顾璟一:啊我快烦死你了。
    整个剧组都被顾璟一这声「啊」给吓到了,还以为动物园放出了什么猩猩狒狒大狮子跑进了他们剧组。
    你怎么了?李寻纳闷问,知道你最近压力大,但是你这解压方式也太狂野了吧,野人啊。
    顾璟一摆摆手,沉默着,他以为自己这样像是孤独的游路人,来掩盖刚刚不小心显露的原型,却不知道,这在外人看来像个猴儿。
    宋濯没把他当猴,反而是怎么看就怎么亲一下他。
    猴儿本人捏了捏宋濯掌心,力气使了十乘十,凶狠道:等晚上回去的,你完了。
    闹归闹,气归气,导演一喊,顾璟一立马进了状态,剧组人这些天也看出来了,顾璟一是真的天生该吃这碗饭,谁拦着都不顶用,况且,谁也拦不住。
    宋濯跟他对了上百场,能感受到顾璟一每一场都比上一场好,神态,动作,哪怕是一个弓腰,他都觉得这就是林越。
    说什么拿奖不拿奖这种事儿太早了,宋濯太清楚了,顾璟一拿奖只是次要目的,甚至完全不在乎,他这次目的就是为了切入电影这条道来了。
    跟电视剧里的表现形式完全不一样。
    他有几天会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就这么对着镜子演,每一场都像是他原本固执的演技线被拨了下,每一场都能更通透。
    他跟顾璟一不一样,顾璟一永远是能无限进步的,不仅仅是演技。
    宋濯想,身体也是。
    想到这,他就下意识地去看顾璟一,顾璟一右手托着剧本看,化妆师又给他遮了遮嘴角儿,唇色很深还需要化妆师刻意压一压,嘴巴也很小。
    宋濯都不知道顾璟一是怎么吞进去的,那种景象过一遍脑子,强烈的两种画面相对比,让他心猿意马。
    顾璟一感觉正前方有道复杂的视线,一个眼神回怼过去,使劲把剧本摔到宋濯身上:你又在想什么?
    宋濯接住剧本,看了看上面满满的线条勾画和记录,抬眸对顾璟一说:一会儿拍完不准难受。
    晚上,林越无声躺在这土炕上。
    夜晚幽暗,土屋里连基本的电路都没有,没有光。
    他下午找了一圈,不出所料,并没有林珺的消息,他挨家挨户问人,是不是见过一个一米六个头的小女孩,几乎全是不冷不淡地摇了摇头。
    他没把人性想的这么坏,虽然冒出过这个村子里有人拐走了林珺这种想法,但是他不会把所有人想成恶人。
    这也不可能。
    谢松林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没过一会儿他推了推床外边儿的林越说:你睡觉不太老实,我躺外面儿吧。
    林越没心情跟他反驳,借着黑夜的庇护藏住自己的疲惫的神色,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体面点儿的活法了。
    谢松林没听到答复,自己翻身躺了过去,并把清瘦的林越一掌就搂到了里面儿去,他说:你真轻啊。
    睡觉吧,明天再找。谢松林早困的不行了,想来旅游的,结果这穷乡僻壤的连只鸟都懒得拉屎。
    水还是秘书给他送来的,都没水喝。
    林越走了一下午路,也累了,不再想这么多,闷头也阖上眼睡觉。很快儿,两个人淡淡的呼吸声就起来了。
    林越一向睡得轻,约莫午夜,他听到了几声响动,但是太累了,依旧阖着眼不愿意睁开,直到倒塌的响声「嘭」一下发出,林越意识到了什么。
    这间土房子塌了。
    他猛地爬起来:谢松林!谢松林!
    飞扬的碎土呛着他,急切的神经压着他,他慌乱地伸手去够床边儿,倒塌声还在继续,外面一道手电筒光线透进来,林越瞳孔收缩,他看到滚下去的谢松林,身上被一块儿人形大的土块儿压着。
    只剩半截胳膊还漏在外面。
    血都扎进泥土里了。
    林越发疯地喊着他的名字,谢松林一声不吭,就像是一具惨破的尸体。他奔着那土块儿想推开,头顶又瞬间落下不同大小的土块儿。
    全都砸在了谢松林身上的那大土块儿上面。
    救救他!林越跪着推走那些土块儿,模糊到看不清自己究竟在推那里,只是一味的想把谢松林救出来。
    帮帮忙!帮帮忙!求求你们了!林越对着手电筒方向使劲磕了几个头,意识又回了过来,救护车,快!救护车!
    林越哭得挤不出泪来,手掌都是血,就凭着「谢松林」三个字不断催着他,让他挖走这些土块儿。
    直至再也没有倒塌的声音,土块儿停止掉落,那几个打着手电筒的人才进来帮忙。
    几束手电筒光线在地上杂乱滚动,周遭房屋是满炽的暖光,狗吠声,玉米地里叶子摩擦声。还有那最后一句慢慢变微弱的「谢松林」。
    镜头给到这里。
    一排暖光中晃动的白色也就停到这里。电影的后半卷,还剩个句点。
    咔。
    导演无声地走了出去。
    顾璟一依旧跪着,手颤着,攥着浑浊的土,心脏酸着,大把大把的泪被宋濯一一抹开,他把顾璟一抱在怀里。
    怀中的人强烈抖动,带着宋濯的肩膀也在抖动。
    乖,不哭了。宋濯给他拍背顺气。
    顾璟一整个人像是掉在了缝隙里,喘不上来气也看不见光。很久,他才稍稍止住了眼泪和身体的抖动,满是泥土的手掌去摸宋濯的膝盖。
    宋濯低声说:我没事,那都是道具。
    我很愧疚,如果当时没换那个位置,被砸的人就不是谢松林了。顾璟一从宋濯怀中出来,眼角发红。
    那到时候谢松林掉湖里你还不得愧疚死。宋濯揉着顾璟一眼角,开口说。
    等说完这句话,两人之间的氛围顿时冷住了。
    顾璟一彻底不难受了,推开宋濯,冷笑一声:你是我大哥,你真是我大哥啊。
    两人刚刚的动作都被工作人员看个彻底,有点儿越界和暧昧,但是又不敢说不敢言,猜忌了会儿,又都选择闭嘴。
    顾璟一坐在车里闷着,什么都不愿意想。整个剧组拍完这一场,都处于萎靡状态,宋濯也就是表面那样说。
    估计这人现在也在自己车里待着闷着。
    否则,他就会跟过来,跟顾璟一一起了。
    他们都要自己待一会儿。
    李寻更难受,他不止一次说过在顾璟一身上,只是在戏里面,总能看到他爱人的影子,出了戏,两个人一点儿也不一样。
    正是这种会飘走的相似,也会让人更加悲苦。
    朱晶晶敲了敲车窗,顾璟一直接给开了门。
    朱晶晶问他:休息去吧,明天早上还要补拍找人那条戏,导演说希望你明天的补拍的内容不要被今天的影响。
    顾璟一:好,知道了,你也上来吧外面挺冷的,别瞎跑了。
    朱晶晶点了点头上了车,说:吃完饭的时候Ella姐跟我说,你跟宋濯在一起了。
    顾璟一笑道:怪不得一晚上你郁郁寡欢的。
    唉,没事我已经想通了,所以,把宋濯叫上来吗,你俩一起回去?朱晶晶问。
    顾璟一摇了摇头说:他自己静一下吧。
    他妈的今天剧组那事,说这人完了,这人就是完了,别想坐他的车,睡他的床!
    顾璟一利索干脆:司机大哥,回去吧,不等人了今天!
    司机: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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