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的途中,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持着。
    陈浮己,要不你送我回去吧。她掐着手指,垂着头,小声问。
    他迟疑了很久,哑声:车来了。
    池沅心里堵得慌,明明这么偏僻的路,很难等到车的。
    怎么今天就等到了呢。
    陈浮己伸手,拦了那辆出租车,替她拉开后座的车门,然后在向司机报了地名。
    陈浮己,我走了。
    嗯,早点睡,到了给我发消息。
    她上车的动作很慢,慢到司机在催促她了。
    陈浮己,1号那天给我打电话吧。
    再说。
    池沅松开了拉住他的手,陈浮己替她关上车门。
    这是第二次,他没有亲自送她回去。
    送完池沅上车后,陈浮己在原地站了会儿才离开。
    山风掠过山谷,一阵阵地吹,树叶哗啦啦地响,他没有打手电筒,刚才电用完了。
    爬着梯坎,借着月亮微弱的光线走着。
    回去的时候,老头正翻箱倒柜,拿出一个陈旧生锈的风扇出来。
    浮己,那个电风扇,你有空拿去修修吧,过些日子好用。
    老头说的电风扇,是一架有陈浮己半数大的铁绿皮风扇,转动的时候,总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用的年生久了就生了锈,不太能转得动了,陈浮己以前热得睡不着的时候,都是老头起夜坐在他床边打扇。
    陈浮己心不在焉地回:入夏还早,过些时候再说。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喊爹
    四月末尾的那两三天, 一直在不停间断的下雨,泥土格外泥泞,连空气都散发着潮湿的气息, 它仿佛是今年的最后一场春雨,眷恋着万物, 不肯离去。
    四月三十号那天, 九中就放了五一假。
    明天汪东洋过生日, 他打算怎么过?周林野问。
    陈浮己和他并排着走,两人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大多数都是在说汪东洋生日的事儿。
    能怎么过,老地方呗。
    汪东洋每年过生日的日子选得挺好,五一那天, 大家都放假,往年都是包下一个大的包厢,玩上一整天。
    从学校出来, 他就和周林野分开了, 独就去了南路那家书店,是池沅叫他去拿资料的那个地方。
    灰暗的天空显得无力的苍白,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石油柏青的地块上,陈浮己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径直往书店走。
    书店不大, 因为下雨的缘故, 店里也没多少人, 只有一个中年女人坐在书柜台边上,她看见陈浮己进来, 就主动招呼:需要什么书?自己看还是我帮你找?
    陈浮己收了伞, 走过去, 有人让我过来拿资料,名字是陈浮己,你找一下。
    是你啊。
    老板娘明显有印象,直接弯身打开腿边的柜子,在里面摸索着。
    那小姑娘是你姐姐还是妹妹啊,那天在我书店找了好久的资料,最后还拜托我一定要调到。
    这份是名师题,网上都买不到的,要是池沅那天特意拜托,老板娘还真不会去调货。
    陈浮己淡淡回:朋友。
    钱已经给过了,老板娘给他用袋子装好题册后,陈浮己就离开书店了。
    南路不算太偏,就是有好几家巷子,巷子的两边,开着些茶馆和麻将馆,里面的人大多都是三教九流之辈。
    罗子捷和苏锋一群人正好从一个棋牌室里有说有笑地出来,拐弯之际,正好碰上陈浮己一人。
    双方撞见彼此的时候,都有些诧异。
    陈浮己瞥他们一眼,眼神冰凉,似这淅沥的小雨,不带丝毫感情。
    罗子捷吐出嘴里的烟头,龇牙咧嘴的笑,一脸得意。
    上次陈浮己打他那事还没算清楚呢,今儿正好撞上了,怎么可能不报仇。
    挺巧啊!苏锋开口说。
    陈浮己没说话,像是没听到一样,撑着伞,径直打算离开。
    隔着一个肩宽的距离,罗子捷刻意撞上陈浮己的肩背,眼神挑衅:招呼都不打,就想走啊?
    他们大概十人左右,乌泱泱地站在一起,堵住了眼前这条狭窄的巷道。
    站在罗子捷身后的混混,想伸手将陈浮己的伞打到地上,却没扯动。
    陈浮己掀起眼皮,眼底的波澜惊起戾气,薄唇微动:想怎样?
    罗子捷直视着他,看着陈浮己这副样子,心底就烧起一阵旺火,这小子上次打到他脸上的拳头的痛感,他还没忘呢。
    陈浮己,看不明白我们想怎样吗?
    说到这里时,罗子捷眼神阴狠,难得碰上,你还落单,今儿老子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你来问我。
    说完,罗子捷就狠狠拽过陈浮己手中的伞,一拳打在陈浮己的腹部,被陈浮己躲了过去,手里的伞却被夺在地上,被踩得稀碎。
    陈浮己从小就是在一群混混孩子里长大的,拳头就没有软过,但对面十个人不止,就算再怎么能打,也经不住这么抗。
    他是很明显的落了下风,一群人在他头上、腹部踩了又踩,觉得还不过瘾,又让三四个人将他拉起来打。
    开始的时候还会还手,后来受不住了,就紧紧护着袋子里的题册,揉成了一团。
    罗子捷他们看他将袋子里的东西护得紧,就越想从他手里抢走。
    手刚碰到袋子,就被陈浮己翻身打了,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罗子捷的脸上。
    罗子捷后退两步,吐出口血水:妈的!给老子弄死他!
    过程大概持续了五分钟左右,终于有人从陈浮己手里抢过了袋子,将里面的东西给翻了出来。
    看陈浮己护得这么厉害,还以为是什么宝贵东西呢,结果打开就是一些卷子。
    罗子捷从别人那里接过来,翻页看了看,随后笑了。
    缓缓走到陈浮己的面前,看着陈浮己一脸不肯服输的样,他笑得更加开怀。
    罗子捷蹲下,当着他的面,将那份题册撕成了几份,大手一扬,白色的纸张在雨天里分散开来,最后落到地面上,沾满了水泥污垢。
    你这样的恶心虫,还他妈指望靠学习改变命运呢!
    你就只配一辈子都待在粪沟里,做好你的甲壳郎,吃老子的屎!
    周遭的人都在笑,他们恨不得将人踩到鞋底去侮辱。
    一旁的苏锋不忘添油加醋:对了,罗哥,你还不知道吧,前两天,我听学校的人说,这小子家里那捡垃圾的老头跑到九中校门口去捡垃圾了。
    上次还为那老不死打我来着。别装了你,其实你也特别恨他吧,毕竟恶心死了,还净给你丢面,是不是啊?
    罗子捷拍了拍陈浮己的脸,这样,你今天喊老子一声爹,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喊爹!喊爹!喊爹!一群人在旁边看热闹叫嚣着。
    陈浮己勾着唇笑,血水从他性感的薄唇边溢出,神情异常阴鸷瘆人:你去死!
    说着,陈浮己用力起身,挥拳到罗子捷的脸上,只是手还没碰到罗子捷,就被一旁的苏锋给踹倒了。
    他们人太多了,明显的胜之不武。
    罗子捷看不惯陈浮己身上那股子较劲儿,刚想让人把他拖到里面那条阴沟里去打,就听见巷道左边的麻将馆里的人说:年轻人,差不多得了。
    罗子捷他们循着声音望去,刚想说别他妈多管闲事,却没说出口。
    说话的人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穿着件中山上衣,偏偏下身搭着件短裤,显得不伦不类,脸上一堆彪子肉,身上也是腱子肉,耳边有刀疤痕迹。
    身后站着的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身上都是一股子煞人的血气。
    明显跟他们这种混混不一样。
    冉龙他们站在门口看挺久了,原先是在里面打麻将打得正起劲儿,听到外面的打架声也没太注意,直到彪子进来说外头的人是陈浮己,他们一群人才出来看看。
    还真没看到过,陈浮己被人打得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所以起了兴致多看了一会儿。
    怎么,叔叔辈的人还喜欢多管闲事啊?罗子捷说。
    冉龙摸了摸脖子下的金链子,明显没彪子那人这么好脾气,直接沉声问:人你们也打得差不多了,滚不滚?
    见罗子捷他们那群人还没走,彪子好心提醒了一句:叔叔辈的人,可不玩你们这种小儿科。
    说着,瞥了眼躺在雨地里的陈浮己,意思很明显他们动手,可不就是打人这么简单。
    苏锋看冉龙那群人明显是惹不起的,小声对罗子捷说:走吧罗哥,下次逮着机会再教训他。
    罗子捷当然也知道自己得罪不起面前这些人,看了眼陈浮己,愤恨地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踹了脚陈浮己。
    等他们离开了,冉龙才让人去扶陈浮己起来。
    陈浮己被打得有些无力,站起来的时候,腿都在打踉跄。
    他声音很弱,谢了,龙哥。
    冉龙盯着他看,面色沉着,随后又笑:谢什么,你叫我一声哥,我自然得护着你不是。
    外头下着雨,进来说话。冉龙说着,彪子他们就准备把陈浮己扶进麻将馆里。
    却没想到陈浮己压根不让他们扶,语气淡漠微弱:不了龙哥,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没等陈浮己迈脚,冉龙那张长满褶的笑脸就垮了下来:站着!你他妈是给脸不要脸呢,要不是老子帮你,你就会被打死知道不?
    陈浮己没说话,空气死寂。
    早几年,冉龙就将陈浮己这个人给摸透了,死性子一个。
    就算今儿真把他打死在这儿,只要他不认,就没法子继续。
    就前些日子,陈浮己在吉山给冉龙赚了小几万之后,冉龙之后就联系过他,想让他赛黑车,陈浮己却想都没想,一口给他回绝了。
    今儿碰到了,还想和他聊聊呢。
    陈浮己,你说你何苦呢,哥是看得起你,才让你跟着做事,挣个几千几万的都是小意思,总比你一直捡垃圾强吧。
    冉龙说完,身后的人就笑出声。
    不方便。他轻轻说,整个人像个破碎的纸片,要被雨水敲打在地面一样,语气却丝毫都不畏惧今天冉龙可能会把他办了。
    冉龙没了好脸色,隔了一会儿,才咬着牙骂:陈浮己,你给老子记住今天,以后别他妈来求我!
    雨水呼啦啦地从他面上滑过,巷道那边依稀还能听到有关他不识抬举的骂声,外界的一切嘈杂声,渐渐消失在了麻将的碰撞声中,连雨声他都快要听不见了。
    只剩下耳鸣声。
    他弯下身子,从雨地里,捡起一张张破碎的卷面,装在那个袋子里。
    直到手痛得快要麻掉,他才捡完。
    脑海中依稀记得那天池沅对他说
    陈浮己,你要做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陈浮己,再见
    那把黑色的雨伞, 成为一块碎布和几支铁架,在地上,支离破碎。
    他瘸着步子往回走, 雨天的路上,没有特别多的行人。
    偶尔碰上一两个家长带着孩子的, 会连忙牵着孩子走开, 边走边说:以后长大了, 可千万不能成这种烂街的混混,被打的好惨。
    他却充耳不闻, 一直漫无目的地在雨天行走着。
    陈浮己脸上挂了彩,身上也有不少伤口,没去医院, 就去了一家药店随便用碘伏抹了抹。
    当天晚上,他也没回家,怕老头看到了要担心, 于是就在胖子店里睡了一晚。
    或许是因为淋了雨, 也可能是因为挨了一顿毒打,他发了烧, 温度不算太高,只是脑子一直浑浑噩噩的, 不太清醒。
    就这样一直睡, 睡到汪东洋给他打电话, 问他怎么还没到。
    陈浮己才迷迷糊糊地起来, 想起今天是汪东洋的生日。
    也是某人在雾城待的最后一天。
    他颓靡废气地从床上起来,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汪东洋那儿。
    外头天已经黑了, 陈浮己打的车过去。
    烧了一天一夜, 什么都没吃, 他脑子昏得厉害,胃也有些痛。
    到KTV门口,他先去买了几片药,待会儿肯定是要空腹喝酒,他也挺怕痛的。
    汪东洋人缘很好,大概是因为很有钱,对谁都很舍得,所以一般他攒的局,来的人都挺多的,朋友带朋友,多得一个包厢坐不下,再隔壁又开一个。
    陈浮己去的时候,汪东洋都已经醉了一半了。
    这还是汪东洋上次犯事儿被停课后,大家第一次见他。听人说,汪东洋被一直被他爸关在家里,今天才放出来。
    你来了。汪东洋勾住陈浮己的肩,笑呵呵地介绍大家给他认识。
    今晚汪东洋很疯,一会儿搂着女孩疯狂跳舞,一会儿冲上台去,用他那大白嗓唱一首吓死人的歌。
    上一秒,和一群女生热络地喝着酒跳着舞,下一秒,又投身在一群男生之间聊着不入流的话题,像一个名利场的交际花一样。
    偏偏大家还都哄着他,抬着他,说跳得好,唱得好。
    陈浮己没什么兴致,脑子一直在发晕,坐在角落里,听他们一群人鬼哭狼嚎地叫。
    不知不觉,他靠在沙发的角落里,睡着了。
    直到汪东洋烂醉如麻地来叫醒他,说他怎么这么不给面子,自己生日都不给句生日祝福。
    陈浮己这才醒过来,醒的时候,包厢里的人都已经散完了,就剩下他俩了。
    汪东洋身上还有不少被人搞出来的蛋糕星子,黏黏糊糊的。
    陈浮己摸了摸身上的烟盒,没摸到,汪东洋在桌上随手拿了一盒扔给他。
    他倒了一根,叼在嘴里,语气模糊地问:你今天搞这么大阵仗,回归仪式?
    汪东洋笑,整个人都躺进了沙发里,欢送仪式还差不多。
    陈浮己没问话,只是看着他,让他自己说。
    汪东洋起身:其实也没别的,就过两天,我就要去加州了。
    为停课这事儿?
    不止,还有上次打架。
    陈浮己取出烟,在指间点燃,语气严肃: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和徐昭怎么回事?
    汪东洋摸了摸后脖颈,面色酒气潮红,无奈笑笑:秦菲和他在一起了。
    陈浮己冷声:你不是不喜欢人家嘛?你管她和谁一起呢,还打一架?
    汪东洋无力地躺在沙发上,是不喜欢,多讨厌一女的,净会给老子找事儿做,从小到大就一直跟在老子屁股后面转,烦都烦死了
    喝酒要喝甜的,奶茶不要冻的,只要一打雷,就来电话骚扰老子一整晚,比我妈还关心我冷暖,真他娘的烦人
    挺好一姑娘,怎么眼睛瞎了,跟了徐昭呢
    汪东洋越说到后面,情绪就越崩溃。
    这还是头一次,陈浮己见他哭。
    汪东洋,万一是假的呢?反正她也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儿了。
    秦菲上一次对汪东洋告白失败后,为了气汪东洋,就去找了职高的罗子捷演。
    就因为这作命的俩人,害得陈浮己为这破事和罗子捷结下了梁子,旁人还一直传,说是他撬了罗子捷的墙角,和秦菲一起把罗子捷给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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